我有五個兒子，三個孫子、兩個孫女。年輕時，我重男輕女思想特別嚴重。慧慧是我的大孫女，她出生後，我沒有照顧過她和她媽媽。甚至她出生那天，我怕影響生意，都沒有去醫院。我把我的愛全給了三個孫子。可如今，我年紀大了，需要照顧了。三個孫子卻躲得遠遠的，小孫女在外地，只剩下慧慧還肯收留我。
得知大兒媳懷了女孩從此不聞不問
1981年，大兒媳懷孕三個月時，我因抱孫心切，就找了箇中醫幫她把脈。知道大兒媳懷孕以來，我幾乎每天買營養品給她。可從中醫嘴裡得知，大兒媳懷的是女孩後，我那期待的心情一下子就都沒了，開始嫌棄，甚至不聞不問。
那時，我在醫院對面的街邊開了一個小賣鋪，愛人負責進貨，我負責銷售。大兒媳生產那天，大兒子拉我去醫院照顧。可我打心眼兒裡不願意。去轉了一圈，見沒動靜，就藉口“一天不做生意沒人養我們”離開了。
大孫女慧慧出生後，我只去醫院看了一次。她們母女出院後，我擔心“女孩開頭”會直接影響後面的孫輩性別，就直接把她們母女攆到親家那兒。我知道，那時候大兒媳對我非常不滿意。但我一心只想要孫子，也不在乎別人咋看待，覺得有她們沒她們也無所謂。愛人埋怨我，我也不在乎。
1983年，二兒媳生產，生下了我的第一個孫子。孫子出生後，我就把小賣鋪關了，全心全意照顧二兒媳和孫子，吃的、穿的都挑最好的。一天，大兒媳來看二兒媳和孫子，得知我為了照顧他們把小賣鋪關了，就問我：“您不是說一天不做生意沒人養你們嗎，怎麼這會兒就不擔心了，還把小賣鋪都關了？”我理直氣壯地告訴她：“是了，那會兒我就是不想照顧你。你也別怪我無情，要怪就怪你的肚子不爭氣。”大兒媳當下就被我氣走了。
三兒媳和四兒媳都陸續生了男孩，我無一例外精心照顧。小兒子是我最疼的孩子，愛屋及烏，小孫女出生時我也沒有像對待慧慧那樣。
雪天把孫女關門外只因沒交生活費
慧慧6歲時，大兒子請求把她送到我那裡上學。開始我嚴詞拒絕，後來大兒子求了好幾次，我也就無奈答應了。但是，我提出了一個條件：“在我這裡上學，每個月都得交生活費。”大兒子無奈，只得答應。
來我這兒上學後，我只管慧慧一天三頓飯、穿衣和睡覺，其他的一概不管。那會兒小孫子還小，有時慧慧放學回來，我要做飯，就把小孫子交給她照顧。有一次，她抱著小孫子在院子裡玩，轉圈時不小心把小孫子的腳撞到了牆上，小孫子大哭。我聽到後衝出了廚房，抱過小孫子，拿著笊籬恨恨地在慧慧屁股上打了十幾下。慧慧被我打得眼淚直流，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怕我再罵她。那天晚上，我給慧慧蓋被子時，看見她的小屁股上都是紅紅的血印。我當時也很後悔下手太重了。
那年冬天的一個週日，我記得下了很大的雪。傍晚，大兒媳把慧慧送來，準備第二天上學。那天，正好是我和大兒子約定交生活費的日子。我向大兒媳要生活費，大兒媳說，二兒子早晨去她家，大兒子就讓二兒子捎來了。可是二兒子那天根本就沒回過家，我也沒見到讓捎來的生活費。我以為大兒媳是不想交，找藉口，就讓大兒媳當下交。可大兒媳說，自己沒帶錢。於是，我就把她們娘倆關在門外，任她們怎麼敲門都不開。十幾分鍾後，大兒媳就帶著慧慧離開了。
那天后，慧慧就轉學了。
獨居後想讓孫子照顧 被拒絕
我的三個孫子，互相差兩歲。那會兒，即便很累，我也很悉心地把三個孫子都照顧到了6歲。6歲以後，只要有錢，我就先想著給他們買好吃的、好玩的。他們也習慣了一回去就張口大喊：“奶奶，給點錢。”小兒子家和我家就在一個小區，小孫女也常常去我那兒吃飯，但從來不張口要錢。
唯有慧慧，每年除了春節當天會回來看看我，平常都不回來。老伴每次和我聊起慧慧不怎麼回來的事，我就會頂他一句：“我有這三個孫子就夠了，慧慧回不回來都無所謂，我也沒想著將來要靠她。”每次老伴都會“哼”一聲後說：“什麼話都不要說得太早，將來還早著了。”
1998年，老伴去世了，我過上了獨居生活。雖然有高血壓、老慢支和靜脈曲張，但我還是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當時兒子們年齡也都不算大，身體都還可以，經常回去照顧我。
2013年，我81歲。因為實在是沒力氣做事了，我就把五個兒子全叫了回來，讓他們商量我的養老問題。剛開始兒子們商量由他們輪流照顧。可是大兒子和三兒子的身體還不如我呢，讓他們照顧我，幾乎不可能；如果不用他們照顧我，其他三個兒子覺得不公平。後來，他們討論決定讓孫輩們輪流照顧我。
聽到這樣的決定，我趕忙說：“不用慧慧。”我心裡清楚，我沒有給過慧慧最起碼的愛，也不敢奢望她來照顧我，我就想著靠我從小捧在手心裡的三個孫子。幾個兒子當下就給孫子、孫女們打電話，大兒子也不例外。誰知，三個孫子都以工作忙拒絕了。小孫女以在外地生活壓力大為由也拒絕了。
用餘生的愛償還欠下的債
那天，唯一一個願意把我接回家照顧的只有慧慧。聽到這樣的結果，我生氣了，發了好大的脾氣。我恨自己寶貝了二三十年的三個孫子，沒有一個願意照顧我；我恨當初為什麼沒有對大兒媳和慧慧好些；我恨自己為什麼這麼沒用，必須有人照顧才能過完餘生……
那個週末，慧慧就把我接回了家。她把家裡唯一一間可以見到陽光的臥室留給了我，還給我買了新的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每天，我還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做個簡單的飯菜、洗兩件內衣，但慧慧一下都不讓我動，還單獨給我做一份適合我吃、有營養的飯菜。
除此之外，每天她都幫我洗腳。記得住進她家的當晚，她就端來了一盆溫水給我洗腳。當我的腳剛被她放進盆裡，被一股暖流包圍，我的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我問她：“小時候奶奶那樣對你，你不恨奶奶嗎？為什麼還願意照顧我。”她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說：“不恨，奶奶你也別多想，高高興興地養老就是你現在唯一該想的。”
慧慧的兒子今年6歲了，非常可愛。經常把他的好玩的玩具拿來和我一起分享。有一次，他拿著玩具給我玩時，對我說：“老奶，媽媽總是跟我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媽媽讓我學會照顧每一位老人和比我小的小朋友，你覺得我做得好嗎？”我一邊回答“做得特別好”，一邊也在反思，當初自己怎麼就不明白這個6歲的小孩都明白的道理呢？
不管我還能活多久，我都會把我餘生的愛給慧慧和她的孩子，這是我欠她的，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講述人： 孟桂榮，87歲）
晨報記者 喬靜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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