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空納萬境”的留白是美學的至高境界?

為什麼“空納萬境”的留白是美學的至高境界?


留白,顧名思義,就是在作品中留下相應的空白。

它普遍存在於中國的傳統藝術中,這種空白,並非真空,而是靈氣往來、生命流動之處,從而生髮出諸多的“韻外之致”、“境外之情”的意境之美。

“留白”美學最初出現於繪畫書法之中。

所謂“無畫處皆是妙境”、“行得之形外”,中國畫與西方畫一大不同之處,就是前者空,後者滿。

中國畫中大塊的色墨與留白相映成趣,讓整個畫面在虛與實的結合中達到完滿的境界。

據說,西方著名畫家畢加索在看到齊白石的中國水墨畫時大加讚歎:畫面不著一色,卻能滿幅是水,這便是中國繪畫留白的魅力。

如若整張紙都畫得滿滿當當,這就失去了中國美學的韻味。缺落之處,知覺使其完形;虛實相生,留白處即是遐想的妙境。

與繪畫方面的留白一脈相承的,是中國古建築的“留白”。

留白讓風景更美,風景以留白為最。

中國在園林建築藝術中尤其重視窗子的作用。

頤和園粉牆上的小窗望去的是美妙的湖景,於是每個窗子,便成了一副靈動的畫,這便是李漁所謂的“尺幅窗,無心畫”。

建築上的“留白”不僅可以出現在園內,還可以出現於園外。

譬如蘇州拙政園,就在牆角建一假山,上面建個亭子,便可將隔牆的景色盡收眼底,這便是所謂的“借景入園”。

除了繪畫、建築,“留白”的藝術一樣可以存在於音樂之中。

為什麼“空納萬境”的留白是美學的至高境界?

早在兩千多年前,老子就曾說:“大音希聲”。

白居易的《琵琶行》裡就有:“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的佳句。

當樂曲的幽怨之情到達了極致,沒有任何音符能恰如其分地將它表達出來,於是適當的留白,便勝於任何音符。

在代表中國美學思想的古曲中,無論是《廣陵散》或是《高山流水》,無論是《平湖秋月》或是《漁舟唱晚》,都是疏密有致、張弛有度的。

如若曲子完全被音符填滿,觀眾就失去了想象的空間,而樂曲了就失去了生命力。

高曉松曾經在節目中說,很多故作風雅的人去聽中國民樂音樂會,總會在樂曲結束之後立刻起身鼓掌。

殊不知,中國音樂最美妙的,並不在彈奏的過程,而在於樂曲結束後那餘音繞樑的留白,雖然無聲,更勝有聲。

除此之外,“留白”藝術還存在於唐詩宋詞之中。

清代袁枚就曾評鑑過:“凡詩文妙處,皆在於空。”

比如,馬致遠的《天淨沙.秋思》這樣寫道:“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整首詞沒有動詞,全是意象,省略了行動的歷程,可作為觀眾的我們,卻能自然地將意象連成畫面,眼前出現了這樣的光景:天涯遊子騎著一匹瘦馬,在秋風中悽苦愁怨。

又比如蘇東坡的名篇《定風波》,整首詞講的不過是一件極小的事,蘇東坡在路途中遇到大雨,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慌不擇路地跑,而是優哉遊哉地吟詩,享受風雨的洗禮。

雖然蘇東坡在整首詞中沒有提及人生,可我們很容易就能體會到作者匠心獨運的雙關之語,這場風雨不僅僅是自然的風雨,更是政治上、人生中的風雨,而蘇東坡笑看風雨,便是其豁達心態的最好體現。

再如王維的《辛夷塢》,在講述芙蓉花自開自落的過程中,作者並沒有添加任何表達情感的文字,但我們在這種留白的文字中,能感受到大自然永恆而超然的美。

可見,“留白”既,給讀者以無限的想象空間,又賦予了詩歌別樣的張力,讓讀者能在這自由的天地中任意馳騁,從而獲得更多的審美髮現。

為什麼“空納萬境”的留白是美學的至高境界?

為什麼無論是詩歌、繪畫、建築、書法,或是音樂、戲曲,都同樣出現“留白”的藝術手法呢?

其實,這是與中國傳統哲學一脈相承的。

道家文化對於中國思想的一個重要貢獻,就是對“無”的發現。

老子曾說“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進而又提出“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而莊子發展了老子的學說,他曾有言:“虛室生白,吉祥止止。”所謂“虛室生白”,便是留白。

這種“留白”的哲學對中國人的思想影響至深。

所謂“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所以“花看半開,酒飲微醺”,這就是中國人所認為的人生最好狀態。

中國人不僅追求“留白”的人生,也要求自己在為人處世上也要有留白的智慧。

“君子之交淡如水”,就是要用留白的方式,讓雙方的關係恰如其分。

當年曾國藩家境普通,在官場上沒有半點根基,卻能在中進士之後以極快的速度升遷,除了自身優秀之外,還離不開他的伯樂——穆彰阿的提拔。

但最可貴的是,雖然穆彰阿對曾國藩青眼有加,但曾國藩並不會像一般人那樣,得到個領導提拔就趕緊撲過去抱大腿,他對穆彰阿雖然敬重,但走動並不頻繁,所以後來穆彰阿倒臺也沒有牽連到他。

可見,人與人之間最好的距離,是親密而有間,多一分留白,就多一分界限感,反而能讓關係如細水長流般處得長遠。

為人處世方面的留白,還體現在“凡事留餘地”方面。

所謂“話不可說盡,事不可做盡,莫扯滿蓬風,常留轉身地”,只有懂得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才不會處處樹敵,方能左右逢源。

為什麼“空納萬境”的留白是美學的至高境界?

“留白”不僅僅是一種藝術的表現,更是一種深深植根於中華傳統文化的智慧。

然而這種智慧,卻隨著時代的發展漸漸為人所遺忘。

就在不久之前,網絡上關於“996工作制”的言論不絕於耳。

所謂“996”,就是早上9點上班,晚上9點下班,每週工作6天。

而前些天,馬雲更是發表了一篇文章,叫《能做996是一種巨大的福氣》。

文章中提到自己多年以來都是“12x12”的工作制。

他認為,“年輕人加入阿里巴巴,就要做好每天工作12小時的準備,我們不缺8小時上班很舒服的人”。

“年輕不996,什麼時候996?”這樣的言論看似勵志,其實可怕。

其中最令人惶恐的,是這個時代對於功利的渴望以及對成功單一的定義。

彷彿只有拼命賺錢,才不負此生,只有將每天的分分秒秒都用在工作、學習,才叫活得充實。

但我們忘了,我們的人生也需要一些留白。

我們的生活,不能只有玩命似的工作,也要停下腳步,去欣賞身邊的美景;我們的人生,不能一味地往前衝刺,也要慢下來等等靈魂。

就像陳道明說的那樣:“不做無為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一個真正有智慧的人,並不會把自己的人生填得太滿。

人生不是百米衝刺,跑得快未必是好事,懂得留白,才能走得長遠。

為什麼“空納萬境”的留白是美學的至高境界?

文學有留白,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繪畫有留白,無畫之處,皆是妙境。

建築有留白,方寸之間,空納萬境。

音樂有留白,大音希聲,回味無窮。

人生有留白,無用之用,才是大用。

留白,是中國意境的極致之美,也是中國哲學的至高智慧。

留白不僅是一種技法,一種哲學,也是一種心境。

願你的餘生,也能留下些許空白,栽一株花,靜待花開;種一棵樹,等它枝繁葉茂;走走熟悉的街道,發現未知的風景;看看無用的閒書,讓心清零。

就像林語堂說的那樣:“看到秋天的雲彩,原來生命太擁擠,得空點。”

給藝術留白,便意境全出;給人生留白,便安然自在。

·end·

更多精彩內容,請關注“正心正舉公眾號”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