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莫菲，今年三十七歲，孕育生命是女人都會經歷的事，也是夫妻生命的延續，但這條路我走得千分艱辛，萬分坎坷。
老公叫吳安輝，我跟他是通過相親認識，那年我已經三十三歲，他三十八歲。
沒結婚前，我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為我的婚事操碎了心，每次家庭聚餐，必會教育我一番，讓我眼光不要太高，找個差不多的得了，年紀再大孩子都生不出來了。
每每這時我除了悶頭吃飯，不知道能說什麼，自從過了三十歲，母親可以說是飢不擇食，什麼男人都往我面前領。
有身高一米七，體重兩百多斤的胖子，當時是夏天，對方胳膊都快撐爆短袖，胖得脖子都找不到，滿臉油膩對著我傻笑。
有比我大十二歲的二婚男人，關鍵是工作地點在離我千里之外的西藏，有在部隊裡當兵，還有六年才退役的兵哥哥。
我理解母親的苦心，小我三歲的表妹已生二胎，我連對象都沒有，但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我不想草率，這是對我負責也是對對方負責。
直到我遇見了吳安輝，第一次見面是冬天，他穿一身黑色長毛呢，裡面搭配白襯衫，帶一副黑框眼鏡，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笑容溫暖。
我當時特地看了一下他鞋子，黑色皮鞋，一個泥點都沒有，褲腳平平整整，我有輕微潔癖，第一次見面對他印象非常好。
他有過一次婚姻，由於拼事業，忽略了妻子，感情變淡，最後離婚，兒子跟了前妻，如今在美國生活，很少回來。
第一次見面他就一五一十告訴了我，說話不急不緩，神情自若，時不時扶扶眼鏡，最後問我介不介意，我欣賞他的坦誠，說不介意。
交往過程中，他展示出了成熟男人的穩重，總是遷就我，我偶爾發小性子，他會主動認錯，語氣誠懇，願意花時間陪我，瞭解我的喜好。
每次約會，他都提前到，吃飯就我口味，看電影選我喜歡的文藝片，就連陪我試衣服，每件他都仔細觀摩，給出中肯意見，非常有耐心。
過生日那天，他送了我一條大紅色圍巾，是他親手織的，我詫異地瞅著他。
“我小時候家裡窮，村裡男孩子經常欺負我，我只有跟我姐在一起玩，織毛衣就是跟她學的。”他低著頭，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他小心翼翼從盒子裡拿出圍巾，繞在我脖子上，圍巾針腳細膩，平整，柔軟舒適，他滿眼深情凝視我。
我低下頭，發現盒子裡還有一個精緻酸木盒，我心跳加快，打開一看，一枚鑽戒躺在裡面，他單膝跪地跟我求了婚。
我跟他水到渠成結了婚，他事業發展不錯，是公司部門經理，有套大三居，但是要跟婆婆一起住，我欣然同意。
快結婚時，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又上門遊說，說對方離過婚怎麼怎麼不好，又跟婆婆住怎麼怎麼不好，我被她們說得心煩意亂。
我真的非常厭惡她們，沒對象時，讓我眼光不要太高，差不多得了，好不容易找了個稱心如意的，又說對方各種不好。
好在母親理解我，支持我，她跟吳安輝接觸過多次，她說他是個靠譜的男人，讓我以後好好過日子。
雖然吳安輝是二婚，但婚禮辦得溫馨隆重，酒席，婚慶，婚車，婚紗，等都是挑的最高檔次，婚禮當天氣氛熱烈，我笑靨如花。
婚後我搬到吳安輝房子裡，跟婆婆住在同一屋簷下，我性格本就平和，說話也輕聲細語，跟婆婆相處融洽。
老公工作挺忙，除了週末休息，平時基本會加班，一般都是我跟婆婆在家吃飯，我白天上班，週末跟老公逛街，健身。
有次我下班早，提前回了家，聽到婆婆在屋子裡哭泣，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輕輕敲了她房門。
婆婆開了門，擦乾了眼淚，說沒什麼事，然後便去廚房做飯了，我瞥了一眼她屋子，床邊放著一個相框，是她孫子。
我把這事跟老公說了，他神色黯然，說兒子是婆婆帶大的，跟她感情很好，前妻帶走兒子後，婆婆日思夜想，可美國那麼遠。
而且前妻還把孩子的姓給改了，婆婆知道後心裡更加難受，可是前妻離婚時一分錢都沒要，老公也不好說什麼。
我聽後鼻子一酸，難怪每次婆婆接到孫子電話，會眉飛色舞，拿著電話久久捨不得掛。
我依偎在老公身旁，告訴他我們也要個孩子吧，他溫柔地撫摸我額頭，點了頭。
02
要寶寶提上了日程，我也開始調理身體，半年後，我懷孕了。
我每天下了班就看各種育兒書籍，婆婆喜笑顏開，給我煲各種大補湯，老公也推掉了許多應酬，下了班就回家陪我。
初為人母的喜悅讓我每天神采奕奕，為了寶寶健康我不再化妝，戒掉了麻辣燙，火鍋，油炸食物，早睡早起。
一天晚上，我依偎在老公臂膀，然後感覺小腹一陣抽痛，雙腿間一股熱流湧出，看著那灘血，我嚇傻了，老公緊抱著我，打了120。
我第一個孩子就這樣流產了，我問醫生什麼原因，醫生說流產的因素有很多，說可能是胎盤發育不良，又說了一推專業術語。
我根本聽不進去，孩子沒了，我臉上許久沒露出笑容，家裡氣氛更是凝重無比，壓抑萬分。
雖然老公每天都會寬慰我，但是我心情還是低落了很久，婆婆也變得沉默了，常常一個人呆在屋子裡許久。
有天我去醫院複查，竟然看到了婆婆的身影，她進了醫生辦公室。
我在門口聽到了她跟醫生的對話。
“醫生，我媳婦都三十四了，這一流產還能再生嗎？”
“阿姨，你媳婦還年輕，以後會懷上的，你就放寬心吧。”
我趕緊躲到醫院旮旯處，淚水簌簌往下流，畢竟我已經三十四歲了，不比那些年輕的小姑娘。
回到家婆婆見我臉色不好，關切地問我怎麼了，我沒有理她徑直進了房間。
我沒跟老公說這事，怕影響我們感情，我報了個海南旅遊團想出去散散心，讓我意外的是，老公竟然跟單位請了假陪我一起去。
我知道他手頭有一個重要的項目，請假肯定看了老闆不少臉色，他說就當補蜜月了，然後忙前忙後收拾行李箱。
海南風景很美，我第一次看到蔚藍大海，大海廣闊，平靜，讓我忘了很多煩惱，非常放鬆，我跟老公在海邊無憂無慮嬉戲，玩耍。
旅遊期間，婆婆還打電話給我，讓我注意身體，問我什麼時候回去，給我煲烏雞湯，我鼻子一酸，對她的怨念少了幾分。
畢竟老公快四十了，婆婆心裡著急，往日婆婆在家裡從未對我紅過臉，我心裡也釋然了。
回家當天，婆婆做了一桌子菜，說我倆走了一個星期，她一個人在家，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天天看孫子照片，語氣無奈悲涼。
我趕緊拿出給她買的禮物，她眼前一亮，說沒想到我出去玩，還有這份心，咧嘴笑了半天，我心裡想著等身體好了，趕緊再要個寶寶。
自己也步入高齡產婦的年齡，從老公的眼神裡，我看得出，他是很想要個寶寶的。
雖然他在城裡紮了跟，但是過年還是會回老家，那些長輩都非常八卦，問東問西，都快四十的人了，怎麼孩子也不帶回來看看。
我深深理解他的感受，周圍總有一些煩人的親戚，覺得每個人就應該按部就班做他們認為正確的事情。
結婚，生子似乎是永遠的話題，他們表現出異常關心的摸樣，其實根本不去問你到底經歷了什麼，自己有什麼想法。
03
一年後，我又懷孕了，有過之前流產的經歷，對於這一胎，我格外謹慎，老公和婆婆也對我呵護備至。
婆婆一點家務活都不讓我幹，為了安心養胎，我辭去了工作，呆在家裡，每天想吃什麼跟婆婆吱個聲就行了。
一家人都期待著這個小生命的到來。
可是生活有時候就喜歡跟你開玩笑，你越想要什麼，他越是不給你。
八週後，B超檢查出，葡萄胎！
當時我一陣眩暈，身體彷彿抽空般，癱坐在椅子上，似乎聽不到周圍人說話，腦袋一片空白。
等我緩過神時，醫生告訴我，葡萄胎很危險，因為會病變，必須立刻住院清宮，然後還需二次刮宮！
醫生嚴肅的表情讓我脊背發涼，第二天婆婆收拾了我換洗衣服來醫院來照顧我，我看得出她哭過，雙鬢添了幾絲白髮。
冰冷的手術器材進入我的身體，我的心也跟著一起痛，清完宮後，我臉白如蠟，嘴裡發苦，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老公心疼不已。
可是還有二次刮宮等著我，幾天的煎熬讓我痛不欲生，徹夜難眠，我拿著手機搜著葡萄胎，百度圖片竟然跳出幾個字，說圖片可能會引起不適。
我還是點開了圖片，當殘忍噁心的葡萄胎圖片映入眼簾時，我差點吐了，我想象不出來，這麼噁心的東西竟然長在我的子宮裡！
我只想盡快，讓自己的子宮被清除乾淨，二次刮宮完成後，我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茶飯不思，心情鬱悶。
醫生告訴我，清理乾淨後，就可以出院了，但是必須定期來複查，先是一週一次，然後是一個月一次。
醫生讓我有心理準備，這種病，至少一年內不能懷孕，後期懷孕會不會再出現葡萄胎都不好說。
我腦袋裡嗡嗡響，突然覺得生兒育女是多麼恐怖和殘忍的事情，醫生的話，一旁的婆婆也聽到了，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回到家後，我蜷縮在房間不敢出來，每星期去醫院檢查，我都提心吊膽，甚至剛到醫院門口，我就開始煩躁，焦慮。
睡覺時，之前搜索的葡萄胎圖片就會縈繞在腦子裡，絲絲縷縷蟄伏在我的腦神經裡，兩次懷孕到失去寶寶，讓我精神備受打擊。
我每天呆在家裡不出去，婆婆把飯菜送到我房間，我也不吃，短短兩個月，我瘦了十斤，眼窩深了，下巴尖了，下體還時不時流血。
老公每晚回來跟我說話，我也不理，我只想著自己都三十五了，不是十七八歲，兩次懷孕失敗，加上清宮，刮宮，子宮已是傷痕累累。
以後可能做不了媽媽了，就算懷孕，我又害怕會是一場空歡喜。
這種思緒折磨得我寢食難安，每晚只能靠安眠藥入睡，長期服用安眠藥讓我出現眩暈，嘔吐，精神萎靡，我有了抑鬱傾向。
有一天，婆婆推開房門，臉色蒼白，雙眼垂淚，“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悽楚的眼神凝視著我。
“菲菲，安輝已經四十了，前妻已經把我孫子改了姓，這幾年我跟安輝回老家，都抬不起頭。”
我明白婆婆的弦外之音，如今我這情況，她是不想讓我耽誤老公傳宗接代。
婆婆是農村人，傳宗接代是天大的事，老公已經四十，再過幾年，就算想要寶寶，可能也力不從心了。
我沒有說話，眼淚簌簌流，兩個素未謀面的孩子離我而去，長期壓抑的苦悶心情，瞬間爆發出來，我什麼都沒拿就衝出了屋子。
婆婆跟在我後面，但是我一路狂奔，邊吼邊哭，後來看不見了婆婆，我只穿了單薄的居家服，風吹得我瑟瑟發抖。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只希望能看到一座橋，然後從橋上跳下去，可惜我走了一天都沒有看到橋，然後蹲在公園的角落嚎啕痛哭。
大概到了夜裡十二點多，又冷又餓的我，步伐變得輕飄飄，我開始往回走，我決定這輩子不要再懷孕了，跟老公離婚。
當我走到小區附近時，我看到老公拿著手機（裡面有我照片），在大馬路上，驚慌無助，逮到一個人就問，有沒有看到我老婆。
很多人覺得他是瘋子，置之不理，也有好心人，勸他趕緊報警，我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受盡白眼的他蹲在馬路拐角，抱頭痛哭。
我走到他身邊，緊緊抱住了他，我們淚眼相對，竟無語凝噎。
04
老公斬釘截鐵跟婆婆說，莫菲要是跟我離婚，這輩子就做光棍，老家也不會回去了！
看著他抽動的嘴角，絕決的表情，我真慶幸自己沒看錯人。
他帶著我搬出了家，租了一個單身公寓，他說那個是他媽，不可能趕他媽走，所以委屈我了。
然後他為了有多時間陪我，申請了調崗，工資比之前少了一半。
他說他不在乎，只希望我平安順遂。
每次去醫院複查，他知道我害怕，緊緊攥住我手，給我買了糖，他說嘴裡含顆糖，大腦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他還學會了煲湯，笨手笨腳跟著電視上學，下了班包攬所有家務，還帶我去看心理醫生，在他悉心照料下，我戒掉安眠藥，重綻笑容。
再次走出陰霾後，我開了一家花店，不再去想懷孕的事，一切順其自然，老公也儘量不提寶寶兩個字，怕我難過，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著。
時光如馳，倏又一春，老天垂憐，我又懷孕了！
看到試紙那一刻，我狂哭不已，有開心更多卻是害怕，我甚至不敢去醫院檢查，高齡產婦，加上之前兩次意外，我在醫院門口瑟瑟發抖。
老公苦口婆心鼓勵我，安慰我，給了我很多正能量，說老天不會這麼殘忍的，你一定要給自己勇氣！
萬幸，檢查一切正常，我鬆了口氣，彷彿甩掉千金重石，婆婆得知情況後，哀求我們回去，我跟老公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回去。
婆婆為之前的言行給我道了歉，其實我一開始是恨，但是憑良心講，她對我還不錯，生活方面照顧得我細緻妥帖。
懷孕期間，我真的是每天都提著心，除了孕檢，我很少出去，足月後，兒子呱呱墜地，那一刻，我覺得我受的一切苦都煙消雲散了。
一路走來，清宮的痛讓我咬牙切齒，流產的意外讓我惋惜不已，我害怕過，迷茫過，甚至抑鬱過，萬幸我沒有丟失勇敢，終於挺了過來。
我真的很感謝一直給我勇氣的老公，雖然跟婆婆中間有了不愉快的小插曲，我還是感恩她為了煲的每一頓湯，洗的每一件衣服。
看著襁褓中的兒子，我們一家人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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