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的痛,無法癒合

母親節又到了,翻檢舊文字,寫給母親的字不多。不足五年的母女情緣,母親與我,甚至是一份陌生。記得小時候,每當看到別的孩子在母親懷中撒嬌,我都忍不住要流下淚來,那美好的稱呼與我也是一種障礙,甚至在我自己做了母親之後,依舊害怕聽到那柔軟的呼喚。

母親,幼時的我該是怎樣的愚鈍;為何我一點都記不起您的模樣?母親,我是不是很笨很笨?笨得使您非常絕望,絕望到連我的記憶也一起帶走。母親,為什麼我不能像別人家的兒女在母親懷中撒嬌?不能在母親懷中撒嬌也就罷了,為什麼連我在母親懷中的一張照片都不曾留下?不曾留下也就罷了,為什麼連在母親懷中的記憶都不曾保存?為什麼?

時至今日,依舊為沒能留下和母親在一起的照片而深深遺憾著。否則,總有一份夢中的溫馨吧!至少,我也可以使自己相信,生命初始,我也曾是母親的摯愛,就像那賣火柴小女孩手中的火把,儘管那一份慈愛很虛幻,很短暫。想來,在那苦澀的歲月裡,即使是一張瘦小單薄的照片,與悽風冷雨中的貧寒之家,也是一種沉重而龐大的奢侈吧。而明天總是未知數,生命終究是一種無奈。

記得那一年,無意中翻出母親留下的厚厚一疊鞋樣兒,紙張已然變黃。想來那是母親為我們兄妹做鞋子時用過的,一張張那麼小,那麼小。然後,然後,我看到了母親的病例,看到夾在病例中的一張照片。那一刻,那一刻我無法呼吸。那是母親和兩個女伴的合影,想來應該是母親婚前的樣子,我只是痴痴看著。都說母女天性,血脈相通,可我,可我竟然愚鈍得不知道哪一位是母親……那是一張黑白相片,已經泛黃變舊,有了些微的摺痕。曾聽人說母親在世時候一直留著長長的辮子,而照片中只有正中間的女孩子是長髮。我不知道當時為什麼不敢拿照片去問父親,只是記得偷偷地拿去翻拍了,想著有了底片,看能不能將母親自己的部分分離出來,翻新放大。那是母親留下的唯一的相片呀!可是愚鈍的我呀,總不能夠永久的珍藏我的摯愛,那張照片,我翻拍過的那張照片,不知道什麼時候,莫名其妙的遍尋不見。當時的我是何等的悽惶,問又不敢問,說也不敢說。

母女間這唯一的一點念想斷送在我的混沌茫然裡,莫非我生命中註定了與愛無緣?與母親短短的母女情緣如風飄過,無蹤跡可覓,連夢兒也不曾留的。是我愛淺緣薄,還是我不懂得珍惜,為什麼我回憶中擁有的只有不盡的淚水,為什麼?

記得那一年跑到地裡玩兒,不知怎樣跌進水裡,渾身溼透。哭著到學校去找父親,想來那時母親已然不在。父親班上的女孩子們把我領回家,換上乾淨衣服,她們一邊為我梳理散亂的小辮,一邊流淚。

我努力尋找,努力尋找,母親,為什麼,記憶的長河裡總是沒有您的影子。母親,究竟兒時的我如何愚笨,以至於環繞我的,只有一次次的災難。母親,您可知道,那一年,那麼多的孩子在一塊玩,一輛送信的“電驢子”駛過來,偏偏把我撞傷,聞訊趕來抱起我的,只是憔悴的父親。

​母親,您可知道,有一種愛無法替代,儘管父親努力的在彌補。母親,女兒不幸,女兒又何等的幸運,您給了我一位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為了您牽腸掛肚的兒女和老無所依的父親,我的父親終生未再娶。更有我那恩兄義嫂,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待我如同己出,衣服鞋帽從不曾讓我有一點破損。儘管他們都努力的在彌補我失去的愛,可是,母親,這世上有一種愛無法替代。

記得那年初長成,就深深體會到父女間的尷尬。母親,您走後沒幾年,姥姥和奶奶相繼過世,家裡沒有一個成年女人。那一天,不解人事的我嚇得藏在被子裡哭,以為自己快死了。母親,您知道嗎?當年,您因為鼻血不止住進了醫院,從那以後,流血是我們家最害怕的事情。父親回來問清緣由,長嘆一聲,說,你長大了。我怔怔地不知緣由。那天,父親在我枕邊放了一封信,告訴我那是女孩子的生理現象,用不著驚慌。那本來是應由母親來教授的話題,可是我到哪裡去找我的母親?那一天,雖說不再害怕,還是偷偷哭了半夜。

母親,我小時候特別愛哭,是嗎?父親說,幾乎沒有一天不哭,坐著也哭,走路也哭。記得那一次,我又大哭不止,父親哄不下,惱怒的罵道:“哭,哭,就知道哭,哭死了你娘,還要哭死我嗎?”我無法止住狂奔而出的淚水,卻再也不敢哭出聲。反倒是父親自己流下淚來。

母親,您知道嗎?那一次父親的責罵,至今對我都是一種無法釋懷的疼痛。這麼多年來,我陷在一種深深地自責裡,潛意識之中,一直有一種罪孽感。長大成人後,也清楚只不過是父親急怒之下一時的口不擇言。可是,哪一種痛,無法癒合。我這樣說,絕不是埋怨我那苦命的父親。只是一種痛,一種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深深的痛。

按說,四十多年過去了,我早已不是需要母親依靠的年齡,而且,我自己兒女雙全,也是一個成熟的母親,可是,為什麼我依然那麼強烈的渴望著母愛,為什麼?如果母親鍵在,也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不能再給兒女什麼保護,可即便是生活不能自理的母親,女兒進家叫聲娘,心裡就會非常踏實和溫暖。或許,這才是我這麼多年來渴望母愛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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