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那只鸡究竟啥味

那只鸡究竟啥味

白金科

小小说:那只鸡究竟啥味

天近晌午的时候,老五牵着驴,终于进了南山里的这个村子,将闺女送到了院门外。

老五的闺女大妮是去年冬天嫁进这个小院的,女婿叫大来,无父无母,是个苦命娃。大妮会做事,七月里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大妮这是回娘家过满月的。眼瞅着中秋节到了,老五这才借了生产队里的驴,把大妮娘俩送回家来,叫人家一家三口团圆。

那驴刚在院门前站定,便打了个响鼻。顺着这声响鼻,女婿大来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叫了一声爹,眼却瞅着驴背上面的人,伸手就把儿子抢进怀里,“乖儿”“乖儿”地亲个不住。大妮使劲绷着脸上的喜悦,冲着大来喊:先别弄那个酸样,赶紧地去宰只鸡炖了,伺候咱爹!

大来有一霎的愣怔,但很快就要忙着去宰鸡。老五觉得直流口水,但还是说不急不急,先得把这驴伺候好了,驴比你爹要紧,队里还指着它拉耧耩地,费了老鼻子劲才借出来呢!

老五这话不假,为了借这驴,他愣是搭上一盒“丰收”烟呢,那可是干部烟啊,有钱买不来的!老五不是干部,老五就是个贫农,买那盒烟可是费了大劲,本来是准备正月里伺候新姑爷的,好在大来不抽烟,老五便没舍得拿出来,一直留着,昨天晚上塞给队长,这才借到了驴。

闺女家的门口一旁就有一棵老槐树,老五将那驴仔细地拴在树上,将缰绳打了两个死结,确保万无一失。大来抱来了谷草,那驴便吃得香甜,老五这才放心地进了屋。

大来不愧是光棍出身,厨房的活计干得那叫一个麻利。工夫不大,一只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鸡便端上桌来

老五就觉得有些不争气,嘴里又满了口水,趁了女婿不注意,他悄悄地咽了回去。

为了这只鸡,老五已经不止一次流口水了,闺女打好几天前就许下了这只鸡。闺女的家在南山里,资本主义尾巴割得差,闺女便养了几只鸡。等爹去送俺的时候,俺给爹炖只鸡。大妮说。老五就说那咋好呢那咋好呢?留着换油盐呢!老五这么说着,口水却不争气地流,每回老五都偷偷地咽回去,不叫大妮看见了。

现在,这只鸡端上桌了,就摆在老五的面前,那个香啊!老五趁着女婿不注意,偷偷地松了松腰带。

爹,您先吃着,我去洗个手。大来说。

老五咽了咽口水,盯着那只鸡。他怎么能先吃呢?得等女婿回来,还有闺女。闺女生了娃,奶水一直不足,得多吃些,那两根鸡腿得叫闺女吃。老五这样想着,偷偷地紧了紧腰带。还有女婿,——紧完腰带老五又想,女婿是个孤儿,命苦哇,现在添了娃,拖家带口,得干活养家,没个好身板是不行的,女婿也得多吃些,胸脯子肉多,就归女婿了。至于自个,就肯那个鸡头吧,还有那俩鸡爪,那玩意下酒。老五这样想着,又紧了紧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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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端坐在桌前,盯着那只鸡,一边里偷偷地咽着口水,一边里思前想后地等着女婿,女婿没回来,却传回令人心惊肉跳的喊叫:驴呢?俺爹的驴呢?哪个鳖羔子把俺孩他姥爷那驴放跑了!

要了命了!老五喊一声,“腾”地站起来,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那驴其实丢不了的,牲畜们大都认路,顺着来路就回去了,但路上得有人看着,二十多里路呢,倘若路上被那坏人截了去,可怎么得了啊!

老五走了,剩下那只鸡,齐齐整整地摆在那儿。

媳妇,你赶紧把鸡吃了。大来喜滋滋地说,坐了回月子也没捞着吃只鸡,你把鸡都吃了,养养身子,补补奶水。

大妮不语。

大来去看大妮,正迎上大妮如剑一样冰冷的目光,把大来刺得透心的凉。大来的脸“腾”地红了,一闪身追了出去。

不见老五。只有正午毒辣辣的日头,烈烈地炽烤着那条羊肠小道。一声颤颤的“爹”颤颤地追着那条小道走,只是不见老五。

……

老五临死的时候,大来发了疯似的在他南山上的养殖场里,漫山遍野地捉拿那只最会飞的鸡。大来使出浑身解数,将那只鸡仔细地炖了,亲手捧到老五的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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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喝了一口汤。

大来紧张地看着老五。

三十多年了,大来把个南山养殖场搞得风生水起,那做鸡的厨艺也是越来越高,许多人慕名来吃大来做的鸡,只是每回做给老五吃,老五吃后总是摇头。

现在,大来紧张地看着老五。

老五艰难地开了口:不……不是那味!

大来一腚蹲在地上。

老五走了。大来在老五的灵柩前长跪不起。大妮在旁边冷眼看着大来,目光如冰冷的剑,令人不寒而栗。

有人说,也怪大来,咋就越走越倒退呢?忙活了三十多年,咋就做不出那味来了呢?

那只鸡究竟啥味啊,叫个老五到死都忘不了?

【图片来自东方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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