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和范仲淹共同的好友,為何與范仲淹的友誼翻了船,過錯在誰

唐宋時期的詩人之交,有不少傳為佳話。比如李白和杜甫惺惺相惜,韓愈和孟郊互為知己,歐陽修和蘇軾亦師亦友。

古語說,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又何嘗不是。上述幾位大詩人的友情始終如一,因為他們意氣相投,光明磊落。

歐陽修和范仲淹共同的好友,為何與范仲淹的友誼翻了船,過錯在誰

不過,人的感性往往要多於理性。有些詩人之間的友誼也很脆弱,以至於不歡而散。

問題是,名人的“八卦”會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藉機炒作,甚至大肆造謠,古代也不乏這樣的事例。

一、

北宋的土壤是文人的天堂,上天不失時機地灑下珠寶般的種子。一時間文壇俊才燦若星辰,氣象萬千。眾多風流人物信手揮灑,構築了宋代詩詞的瑰麗如夢和高不可攀。

天聖九年(1031年),范仲淹四十二歲,在陳州(今河南周口一帶)做通判。

彼時西京洛陽的文藝圈很熱鬧。歐陽修才二十多歲,和他的好友梅堯臣(字聖俞)、尹洙(字師魯)、謝絳等人在一起,日日遊山玩水,飲酒對詩,過得很開心。西京留守錢惟演非常喜愛這些文壇新秀,對他們格外照顧。

大概就在這一年,和范仲淹同科進士出身的謝絳,藉機把他的妹夫梅堯臣介紹給了范仲淹。兩人一見如故,結為忘年交。梅堯臣比范仲淹小了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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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像

明道二年(1033年),劉太后去世,宋仁宗趙禎總算親政了。范仲淹幾年前曾上書要求劉太后還政於仁宗,因此仁宗想起了這個忠正的名臣,把他調到身邊做了諫官(右司諫)。

歐陽修當時和范仲淹並無交往,他聽說范仲淹回到汴京任職,很感欣慰,給范仲淹寫了一封信《上範司諫書》,希望他多多發聲,針砭時政。范仲淹也欣賞這位文才超群的熱血青年,給他回了信。於是范仲淹、歐陽修和梅堯臣至此都成了朋友。

不過,歐陽修只是讚賞范仲淹的氣節和政治抱負,他們屬於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而歐陽修和梅堯臣非常要好,一輩子都沒變。

梅堯臣對范仲淹的態度,經歷了十年左右的時間,卻悄然發生了變化。

二、

1033年冬,宋仁宗和郭太后鬧離婚,范仲淹極力勸阻,同時和那位支持皇帝離婚的宰相呂夷簡開撕。呂夷簡把一批反對者統統貶官或者外調,范仲淹被調到睦州做了知州(今浙江建德)。

梅堯臣時任某地縣令,他給范仲淹寄去了兩首詩《聚蚊》、《清池》,聊表寬慰和勉勵。

梅堯臣是宋代很重要的詩人,歐陽修尤其喜愛他的作品。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歐陽修“捧紅”了梅堯臣。

《清池》中梅堯臣這樣寫道,“泠泠清水池,藻荇何參差……仙鯉勿苦羨,寧將蠯蛤卑……聊保性命理,遠潛江海湄。泚泚曷足道,任彼蛙黽為。”

從中不難看出,梅堯臣把范仲淹比作“仙鯉”,勸他不要跟蛤蟆之類爭鬥,讓他們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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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堯臣畫像

翌年,范仲淹在睦州寫了一篇很有名的散文《嚴先生祠堂記》,紀念東漢的“布衣宰相”嚴光,並寄給友人們看。

梅堯臣讀罷,激起心中共鳴,寫了首長詩讚嘆。最後一句“千載名不忘,休哉古君子”,捎帶著恭維了范仲淹。

隨後范仲淹又惹出了大事。景祐三年(1036年),范仲淹譴責宰相呂夷簡專權,向仁宗皇帝進獻《百官圖》,指出事態的嚴重性。並勸仁宗親自過問官員任免之事。

一個州官怎鬥得過宰相,范仲淹又敗下陣來,被趕到更遠的饒州(今江西境內)。不過這次呂夷簡惹翻了不少正直之士。歐陽修和好友、太子屬官尹洙、秘書丞餘靖上書為范仲淹鳴不平,均遭貶官處罰。

時任池州建德縣令的梅堯臣得知三個朋友的遭遇,大為憤慨,又是作詩又是寫信。梅堯臣寫了一首《猛虎行》聲討權臣呂夷簡,寫給范仲淹的詩文有好幾篇,比如《啄木》、《巧婦》、《寄饒州範待制》。

《啄木》這首詩把范仲淹比作清除害蟲的啄木鳥,同時也擔憂他遭到更多的打擊迫害。詩中說道,“中園啄盡蠹,未肯出林飛。不識黃金彈,雙翎墜落暉。”

這個時期,范仲淹和梅堯臣的關係不錯。池州在安徽南部,距饒州並不太遠。范仲淹有一次邀請梅堯臣過來玩,和賓客們一起吃河豚。席間觥籌交錯,其樂融融,梅堯臣還即興寫了一首《河豚魚詩》。

三、

據《范仲淹文集》記載,就在1036年冬,梅堯臣寫給范仲淹一首《靈烏賦》,范仲淹也回寄了一首同名賦文,這是一樁引起後人不少爭議的事件。

有人說梅堯臣至此已對范仲淹心懷不滿,《靈烏賦》是譏刺范仲淹而作。也有人說這篇賦文是勸解范仲淹。我們摘取其中一段話看看:

“烏兮爾靈,吾今語汝,庶或汝聽:結爾舌兮鈐爾喙,爾飲喙兮爾自遂。同翱翔兮八九子,勿噪啼兮勿睥睨,往來城頭無爾累”

烏就是烏鴉,梅堯臣仍以借喻的手法勸范仲淹,簡單來說就是讓他不要對朝廷的事指手畫腳,免得惹禍上身。

對梅堯臣發來的賦文,范仲淹是這麼看待的,“梅君聖俞作是賦,曾不我鄙,而寄以為好。因勉而和之,庶幾感物之意同歸而殊塗矣。”

看來當事人范仲淹認為,梅堯臣並沒有敵意,不過是為了自己好,良言相勸而已。范仲淹也回寄了一首“靈烏賦”,不過表示他堅持自己的原則,“寧鳴而死,不黙而生”。這才是范仲淹的真性情。

該說一下梅堯臣了,雖然“靈烏賦”並沒有出現他和范仲淹友誼翻船的跡象,不過幾年後的情形的確如此。

梅堯臣出身寒門,早年參加鄉試未能過關,又無力承擔學業費用,放棄了考試這條出路。還好他的叔父梅詢當初在朝廷為官,想辦法讓他以“恩蔭”的方式進了仕途。但梅堯臣的官位一直不高,多年過去還是小縣令。

梅堯臣的文才的確不凡,他和蘇舜欽並稱“蘇梅”,又和歐陽修合稱“歐梅”。不過在他的朋友圈裡,歐陽修、范仲淹、尹洙等人的官位都比他高的多。梅堯臣並非進士出身,這是他遲遲不能升遷的主因,除非有朝廷重臣保舉。

歐陽修沒少為梅堯臣操心,可那會兒他的官位也不高,想保舉別人有心無力。

歐陽修和范仲淹共同的好友,為何與范仲淹的友誼翻了船,過錯在誰

歐陽修

范仲淹倒是頗有影響力,即便被外放到鳥不拉屎的南方做知州,說話也很有分量。他喜歡發掘賢才推薦給朝廷。問題是,范仲淹一直沒有保舉梅堯臣升官。

他把梅堯臣忘了?顯然不可能。或許他認為梅堯臣沒有“出身”,或許以他“唯才是舉”的觀念,沒有發現梅堯臣有其他才幹。這都是筆者瞎猜。總之,范仲淹一直沒有舉薦過梅堯臣。

四、

人們常說范仲淹一生三起三落,不過他真的不在乎官位高低,只想做點實事而已。

1040年,朝廷為對付西夏軍隊侵擾西境,想起了眾望所歸的范仲淹,讓他和名臣韓琦擔任陝西經略副使,鎮守西北。陝西路是范仲淹一生傾注心血最多的地方。

彼時歐陽修在夷陵做縣令(今湖北宜昌)。他被打發到這裡還是因為四年前幫范仲淹出頭。范仲淹這邊接到赴任陝西的詔命,立刻想起了歐陽修,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寫了一封奏書,《舉歐陽修充經略掌書記狀》。

范仲淹知會這個難兄難弟,你準備好了嗎,來陝西軍中掌管文書吧!

梅堯臣也是縣令,似乎又被忽略了。

但歐陽修謝絕了范仲淹的好意。用他自己的話說,他並不是指望范仲淹提攜才為其出頭,因此“同其退而不同其進”。再則,歐陽修對文書工作沒興趣,直接參與軍務才好玩。後來歐陽修擔任過成武軍節度判官。

如果從人情常理猜度,梅堯臣肯定心裡不是滋味兒。范仲淹只想到了歐陽修而沒有顧及他。據此,後來有一種說法,梅聖俞曾託歐陽修給范仲淹寫了封信,婉轉表示希望得到范仲淹的舉薦。

然而翻看歐陽修文集,並沒有找到這封書信,或許這個傳聞出自某段野史也未可知。不過,在歐陽修給范仲淹那封謝絕提攜的回信中,最後一話耐人尋味。

范仲淹剛到陝西路延州,就迅速提拔了一批將士。所以歐陽修在那封回信的末尾說:

“伏見自至關西,闢士甚眾……然尚慮山林草莽,有挺特知義、慷慨自重之士,未得出於門下也,宜少思焉。”

這段話是提醒范仲淹,在山林朝野中,還有不少賢才,希望你留意,加以援手。

歐陽修和范仲淹共同的好友,為何與范仲淹的友誼翻了船,過錯在誰

歐陽修回范仲淹書

梅堯臣是個小縣官,自然不是身處草野。但他的官位低,又身在南方荒遠之地。所以筆者認為,歐陽修這段話的用意,很可能就是希望范仲淹幫梅堯臣一把。

五、

范仲淹沒有表態。他在邊塞忙著整飭軍務,嚴防西夏軍進犯。楊家將裡的楊延昭、種家將種世衡、北宋頂級將星狄青,都是范仲淹慧眼識人培養出來的。

據宋代歷史筆記《石林燕語》記載,梅堯臣一直希望得到范仲淹的援手。隨後范仲淹還舉薦了其他地方官孫明覆等人,仍是沒輪到梅堯臣。梅堯臣的失望之情轉為憤怒,又寫了一篇《靈烏後賦》,公然指責范仲淹。其中說道:

“我昔閔汝之忠,作賦吊汝;今主人誤豐爾食,安爾巢,而爾不復啄叛臣之目,伺贓壘之去,反憎鴻鵲之不親,愛燕雀之來附。”

這幾句話可就有點傷人了。梅堯臣說的意思是,你(范仲淹)之前一再被貶官,我送你靈烏賦加以勸解。如今皇帝誤以為你有能耐,給你高官厚祿。而你奈何不了西夏叛賊,疲於應付。卻對我說過的話耿耿於懷,無視故友 ,自得於一幫小人的奉承。

《靈烏後賦》如果真是梅堯臣所作,看來這位詩人很生氣。

范仲淹是什麼樣的人,有目共睹,並非《靈烏後賦》指責的那樣。而范仲淹仍然沒有說話,沒有作任何解釋。

據說《靈烏後賦》作於慶曆五年(1045年),彼時范仲淹推行的慶曆新政得到富弼、歐陽修等一批名臣的大力支持,范仲淹已經官拜副宰相(參知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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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梅堯臣還寫了《諭烏》詩,譏刺范仲淹的意味也很明顯。在幾封寄給友人的書信裡,也可以發現梅堯臣對范仲淹的不滿。

不管梅堯臣寫什麼詩,說什麼怪話,范仲淹一概不接茬。如果按時間算,范仲淹和梅堯臣從交好到友盡剛好十五年。

後來宋代出現一本臭名昭著的野史《碧雲騢(xiá)》,署名是梅堯臣。這本書的內容全都是宋仁宗變法前後那些名臣的各種醜聞,范仲淹、文彥博、韓琦等人個個躺槍。不過書中內容經不起推敲,基本上都是造謠詆譭。

南宋有幾個學者爭辯這本書的作者究竟是不是梅堯臣,莫衷一是。明清時期的學者們大都認為不是梅堯臣所作,傾向於一個名叫魏泰的文痞假冒了梅堯臣的名義。

梅堯臣雖然對范仲淹說了些怪話,不至於對當朝眾多名臣造謠中傷。

歐陽修欣賞梅堯臣的人品,說老友志行高潔。因此,筆者也不相信梅堯臣會寫那麼低端的謗書。

范仲淹和梅堯臣的關係破裂,實屬人之常情。大約歐陽修也會對范仲淹略有不滿。歐陽修是一代文宗,范仲淹以一部《中庸》行走天下,說他是一代道宗更恰當。他的人格幾乎毫無瑕疵,即便被人誤解、指責,只是以沉默應對。

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梅堯臣和歐陽修顯然很投緣,而他終是不能理解范仲淹。相較而言,梅堯臣的境界還是差了點火候。

參考文獻:《宋史》、《范文正公集》、《歐陽文忠公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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