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帶給我的傷情

讀初中時,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發小,突然得了腦膜炎,在市裡住院。她父母花光了家裡所有錢,又借了她姑姑的錢去治她,還是沒有好,後來村子裡發起了捐款,然後學校也發起了捐款,但是仍然沒有挽救回她的生命。她死了,臨死前送回家,全身浮腫,臉色慘白,雙目緊閉,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從眼角滾落下一顆大大的眼淚。她的哥哥一言不發的在父母呼天搶地的哭號中雙膝一曲,跪在床前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當天晚上,一副薄棺材收殮連夜抬到祖墳裡,葬在祖墳圈邊,那裡也葬了她溺水而早夭的堂弟。那一年我才十六歲,她的死總是讓我感到傷悲,深深地傷感自己,我總覺得她雖然活得很短暫,但是得到了父母足夠的愛,我常常想,如果換作我得了那場重病,我的父母親肯定會選擇早早地放棄我,更別說會從縣裡,又到市裡最好的醫院甚至打算送到省會城市去治。我的父母親會在街上的衛生所裡確診了就放棄了,或者打點滴安慰一下我和他們自己。人總歸是要死的,就別浪費錢了,錢對於他們來說,是最重要的,更何況,我又不是他們惟一的女兒,死了一個還有四個。

父親帶給我的傷情

我的這種傷感,一直持續到我24歲的時候,期間我上高中,我的父親並不打算讓我上,他希望我快點出去打工賺錢,儘管家裡我最小,已經沒有人需要大的支出比如學費什麼的。但是我固執的想上學,我不想進工廠辛苦的打工,於是我絕食了幾天,父親流著淚答應了,給了我高一第一學期的學費,然後第二學期就不願意繼續供我上學了。父親讓我去學電腦,那時電腦才興起,學好電腦可以找份好工作,他希望我像姐姐一樣,當初我姐就是學了鞋廠的縫鞋機然後去廣州鞋廠上班。我學了一段時間,某一天我寄住在鄰居一個親戚家,夏天的炎熱,透過門框的紗布,我看到昔日的同學上學從門外走過的……忍了一段時間,向舅舅借了錢重返了學校。等到考上大學,父親再也不肯了資助我上學了。

父親帶給我的傷情

我的父親常提及我的出生,因為一直想生兒子,母親年紀很大了,生產時就難產,一個勁的流血到最後全身癱軟在床上翻白眼珠。最後在送往醫院路上先出腳,母親已經不省人事,到了醫院進了搶救室生下來時是沒有哭聲的,醫生問是第幾個?就是如果已經生了幾個小孩就打算不搶救的意思。我大姐在門外急著說是第三個,醫生聽了才搶救了半天才活下來。後來父親的遠房親戚因為在體制內工作,生了一個兒子想要女兒,就過來把我抱走了。父親想想怕別人說閒話,說是生了女兒就送人,於是又抱回來了。父親後來喝酒和人聊起,說在門外聽到說又是女兒眼前都是黑的。那時我寫了一篇日記說自己是灰天使,因為讓父親失望,我並不是帶著希望出生,父親養著我也似乎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他從沒有抱過我,也從沒有買過一次零食給我吃。在我的記憶中我只穿過兩次新衣服,一次是小時候,媽媽用從裁縫店裡拿回來的碎布拼成的一件小襯衫,另一次是我12歲生日,親戚送的一塊布料做成了一件小西裝上衣。所以小時候我不喜歡過年,因為大年三十的傍晚,小夥伴們早早地洗完澡,洗好頭就換上新衣服。而我什麼都沒有穿著舊衣服,只好躲在家裡或者廚房裡。偏偏有幾個挺頑皮的,尖叫著,呼朋喚伴串門顯擺自己的新衣,還互相叫嚷著還有新書包。我總是沉默地看著他們一臉的興奮。父親也曾經把我記憶中惟一的一雙新襪子用來塞木門上的破洞,然後我只有一隻新襪子當然不能穿了,等到母親發現那隻襪子時,已經被老鼠咬得破爛不成樣子了。還記得一次過年時,父親把切好的豬肝片放到油鍋裡,一會兒就撈出來了,我提醒父親還沒有熟都滲著血水呢。父親說了一句震憾我的話。就是不用炸熟,免得被你吃了。我聽了一怔,一言不語地走開了。我應該習慣父親的這種作風,父親總會翻白眼珠訓我們吃菜多,下飯少,還會說蔬菜費油不下飯將種的波菜、白菜等都賣掉,而常買豆腐炒豬肉多多的放鹽,一碗米飯只能夾一塊豆腐,多了便會訓。有一年種的菠菜長勢特別好,我和媽媽說想吃菠菜,父親知道了就罵,說菠菜又貴炒菜要放好多油,不準吃留著賣。後來他生了一場病,菠菜下的肥又重,沒有及時收就長得特別高,最後不能賣了都割了餵豬了。

父親承包魚塘,每天規定我和姐上午割一擔青草,下午割一擔青草餵魚。那時的魚只喂青草也沒有飼料,我和姐上午割的一擔青草撒到水塘裡,等到父親甩著手從集市回來時,已經所剩無幾了。於是免不了被父親罵,說偷懶割一點點青草哄大人,後來我和姐就把割好的青草直接挑回家,讓他自己再送到魚塘裡……

高中畢業考試要交考試費,父親一聽要一百來塊錢,便跳起腳來罵我,直把我罵哭了。於是七月的大中午,熱浪侵人走著回學校,路上的灰塵都滾熱的直燙腳,我邊哭邊走,回到學校把所有的書本都當廢品賣掉,還不夠考試費用,那時好絕望打算去水庫裡跳水,在校門口看到母親迎面走來,便痛哭得失聲了。原來父親在家裡大聲罵我,村子裡的一位堂嫂聽到了,她老公是我初中的校長,我走後她就來勸父親,說讀了三年肯定要交費去考試的,要不然拿不到畢業證也白讀了。父親聽了她的勸才讓母親拿了錢追到學校來。

我在父親身邊長到19歲,這樣的小事很多很多,雖然都是蠅頭小事,但總是一些不愉快的記憶。我想忘記卻又不能。雖然父親也有慈祥的一面,但是相比他留給我那些痛苦的記憶,那些父親溫情的記憶是很少很少的。每當我回憶這些瑣碎的事時,我試著去體諒父親,我漸漸地原諒了父親,但是終歸會有一些傷痛讓我悔恨自己的生命,因為我要用很多的力氣去治癒那些摸不著又看不見,又無從訴說起的傷痛。

有人說幸福的童年可以治癒一生,而不幸福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癒。我不知道我的童年算不算是幸福的。或許我是幸福的吧,至少我從小沒有餓著,也沒有冷著,有父母的陪伴,在那個時代,大家都是這樣長大的。也正如另一個人說,成長的過程都充滿著傷痛,也許最深的傷來自最愛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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