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起老家門前那棵李樹

老家門前菜園裡,曾經種有三棵李樹。園子一面臨著小河,一面靠村路。三棵李樹長在河岸邊,小河的水是深山裡的一股股小溪流彙集起來的,河水碧嫩清亮,一眼見底,靜靜地從樹下流過。

記起老家門前那棵李樹

李樹是祖母手上栽的,長了將近二十年了。每年二月,桃花開了,李花很快也跟著開,三棵李樹開一色的白花,也差不多在同一時間開放,開到盛處,園子裡好生熱鬧,蜂鳴蝶舞,落花紛紛,像下雪,滿園子飄散著潮潤水汽的花香。小河裡整日飄滿白色的花瓣,擠擠挨挨,溶溶蕩蕩,像是流動的白色錦緞。

春暖花繁的時節,也是蜜蜂大量繁殖的旺季。在我們農村,許多人家都養有一兩箱的蜜蜂,其實也不是養,野外捕獲的蜂群,罩箇舊籮筐就是巢箱,擱在閣樓的窗臺上,平時基本上沒怎麼管顧。蜜蜂大量繁殖後,出現新的蜂王,加上蜂箱空間有限,通常就要分群了。出走的一群沒有地方可處,常常逗留在開滿花的樹間,最後在枝杈間聚成一團,暫且為家。每年李樹開花時節,那幾棵李樹都會引來分群的蜜蜂。一大群蜜蜂聚集在花樹間,嗡嗡嚶嚶,震耳欲聾。

記起老家門前那棵李樹

我們把分群的蜜蜂叫野蜂子,野蜂子誰都可以把它們領回家飼養。記得我家養的第一箱蜜蜂就是野蜂子,那天黃昏,祖母正好去園子裡割韭菜,還沒進園子,就聽到一陣嗡嗡的聲音,抬頭一看,開花的李樹引來許多蜜蜂。祖母高興地跑回家喊祖父拿來谷籮、梯子和水瓢。先用水瓢向野蜂子潑水,蜂王身上沾了水不能遠飛,蜂群就近在樹叉間聚集成一大坨,然後藉助梯子爬上樹把谷籮罩在蜂群上,讓蜜蜂慢慢爬進去。後來,我們家的蜂子也分了許多夥出去,不知最後都落腳在哪裡了。

記起老家門前那棵李樹

花謝後,嫩綠的新葉間掛滿火柴棒似的青色果子,幾場雨水過後,果子長到拇指大了,枝葉越發繁茂,開始有飛鳥在樹上築巢了,也引來了許多蟲子。果子還在繼續掉落,只是落下的果子形態不一,有的是被蟲子蛀空了,有的是被鳥喙啄過的,有的是被頑童用彈弓打落的,有的是經不住風吹雨打的糾纏落下的。

進入夏初五月,李子近乒乓球大了,但還又酸又澀。鄉里孩子平時沒有什麼零食,貪嘴,稍稍能入口的都吃,比如澀柿子、青柑子、青枇杷,經常吃得呲牙咧嘴還不亦樂乎。李子有酸味能入口了,孩子們開始偷李子吃,大人看見了是要被罵的。我常常是待大人出門去田裡幹活了,偷偷翻進園子,猴子似的爬上樹,夥伴們在外面替我放哨,待我把李子塞滿所有衣兜褲兜,就和我的那些狐朋狗友躲到僻靜處慢慢分享去了。

記起老家門前那棵李樹

李子開始轉色變軟,酸澀味就淡了,有了微微的甜味。每天早上起來,樹下落了許多被蟲鳥蛀啄過的李子,祖母很早起來澆菜,能拾回一大瓢落下的李子。被蟲鳥吃過的李子,都是早成熟的,很甜,原來蟲鳥們比人還鬼靈,知道揀好的吃。

等到李子皮軟汁滿熟透時,滿園子都是李子特有的味道,接著就要下李子了。下李子可真熱鬧,那時天氣酷熱,可以下河游泳了。下李子那天,我們這些小淘氣鬼光著身子跳進小河,牽了竹蓆準備接李子。大人則站在樹下用竹竿打李子。李子啪啪啪一陣雨點似的落下來,有的落到了水裡,沉到水底,我們就潛到水下撲騰著去撈,賤起一小河的水花,快樂極了。有時一個李子啪撻一聲就落到了頭上,流了一頭一臉的甜汁。李子下了四五籮筐,祖母和我提了籃子左鄰右舍俵李子,每家都是一大瓢,二十幾戶人家都不落下。祖母時常說,果子這吃的東西,大家吃了,都說好吃,李樹就會滿意,李子才會一年比一年結得多。

記起老家門前那棵李樹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門前那條小河上漂浮著各種農藥、化肥、除草劑包裝袋,河水日漸枯瘦下去,水質惡化,汙濁難聞,最後是斷流。近年農村大興土木,水泥洋房崛起,建築垃圾把小河硬生生填滿堵塞了。沒有小河滋養的李樹,變得老態龍鍾,許多枝條逐漸枯死,開的花疏疏落落,再也沒有蜂群光顧,結的李子越來越少,果子奇形怪狀,味道酸澀難以入口。前年,村路擴寬硬化,我家菜園讓推土機鏟了,三棵老朽的李樹也一併連根拔起。

從此,故園李樹只是偶爾出現在我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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