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華《活著》,人生之讚歌:當時,只道是“尋常”

餘華《活著》,人生之讚歌:當時,只道是“尋常”

文丨卿心君悅

餘華,有著“中國巴爾扎克與狄更斯”之稱的當代知名作家,《活著》是其代表作之一,作品文筆樸實,情感真摯,在橫跨時空的情節延續中,用時間的流逝演繹出了平凡人對生命的感悟。

縱觀整部作品,“活著”二字貫穿始終,或許這不僅是生命意志下的吶喊,還是人生態度的正向展現。

用坦然的心,包容在命運扭轉下“波瀾”的人生,那一刻,那一段時間,無論驕縱恣肆,還是哀毀逾恆,在命運長河的遠方回眸時,或許“當時”僅是尋常,即便可能那時的經歷與處境本不“尋常”。當然這裡的“尋常”並不是納蘭性德的悲切情緒抒發,而是季羨林先生在《過好這一生》中闡述的積極人生態度。

餘華《活著》,人生之讚歌:當時,只道是“尋常”

“從前,我們徐家的老祖宗不過是養了一隻雞,雞養大後變成了鵝,鵝養大了變成了羊,再把羊養大,羊就變成了牛。”

這是在《活著》中,富貴因賭博將徐家產業敗之一空後,父親對他說的話語。

富貴在家道中落前,是出名的“闊少爺”,父親是村中有著“一百多畝地”的大地主,丈人是城中米行的老闆、商會的會長,那段時間他驕奢淫逸,囂張跋扈,在富貴看來:

“我想我有錢,我是徐家僅有的一根香火,我要是滅了,徐家就得斷子絕孫。”

家中有錢,又知道家人不能拿他如何,所以活的肆無忌憚,父親得知他沉迷賭博時大發雷霆,富貴為此敢和父親動手:

“爹,你他孃的算了吧。老子看在你把我弄出來的分上讓讓你,你他孃的就算了吧。”

那時的他,無法無天,在物質的矇蔽下失去了“人性與良知”,他甚至可以做到騎著妓女當著丈人的面前正大光明的路過,並刻意停下來打招呼,道一聲:“近來無恙?”

餘華《活著》,人生之讚歌:當時,只道是“尋常”

△《活著》劇照

好景不長,在一次次的賭博中(贏得都是小錢,輸的都是大錢),富貴把家中的產業消耗殆盡,父親把家中的田地與房屋都抵押出去為他還賬,再也沒有人叫他“少爺”,失去了他人對他的忌憚與本就不是真心的“尊重”,一家人從老房子裡搬到了茅屋,父親在打擊下去世,妻子家珍也在即將生下第二個孩子時被丈人接走。

孔尚任在《桃花扇》中寫過這樣一段話,形容富貴的變化,著實恰當: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繁華落盡一場空”,世間有太多的事物,是經不起“無情消耗”的,一夕盛景,一夕衰敗,在命運的長河中甚至泛不起一絲的浪花。

經此一劫,富貴開始了蛻變,在一無所有後,發覺了情的溫暖,尋回了尚未完全泯滅的人性,但是突陷深淵之中,又難以掙脫“無力”(懊悔)的狀態,他不怕未來生活的窮困,卻悔恨因為自己的過錯害了父親,又讓一家人跟著受罪。

當時,本不尋常,活下去就會變得“尋常”

多少人換成富貴,或許會一蹶不振,一成不變的榮華與貧寒帶不來多大的傷害,怕的是轉變所帶來的落差。死,富貴想過,尤其是在把家產全部輸光後回家的路上,但馬上就放棄了,他知道想死的心不過是“找個法子與自己賭氣”,因為“那一屁股債又不會和我一起吊死”。

陶淵明曾說:

“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虛。”

命運本就無情,除自我了結外,或許很難有決定的權利,但生而為人,死又是最不解決問題且懦弱的行為,因此只好前行——活著。面對落差與悲劇,富貴的做法很平凡,或許原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為了家庭他壓下複雜的情緒去向龍二(贏走富貴家產的人)求助,租下了田地默默幹活。日子很苦很累,與之前的生活方式相差甚遠,但是為了活著,只能前行。

事後,富貴再次敘述曾經那段斑駁的歲月,沒有悔恨,沒有得意,再次提起當時不尋常的事蹟,早已變得尋常,而處於記憶中的“當時”的那段時間內,所有抱怨對往後的路,毫無意義。

從繁華到鉛塵盡洗的轉變,無非走過“尋常”而已。

餘華《活著》,人生之讚歌:當時,只道是“尋常”

“我太想家了,一想到今生今世還能和我娘和家珍和我一雙兒女團聚,我又是哭又是笑,瘋瘋癲癲地往南跑。”

這是在《活著》中,富貴被“抓壯丁”後,被解放軍解救回家的心態描寫。

家道敗落後,為了維持家庭的生活,富貴開始變得勤奮、務實,從未做過農活的他一個人打理五畝地,可想其中的艱辛,但是這樣的生活他過得卻很踏實,他沒有去懊悔曾經犯下的錯,或許也沒有力氣去亂想,只知道人活著要向前。

不久,富貴妻子家珍在孃家生下了兒子有慶,當得知孩子依舊姓徐(富貴,姓徐)時,感受到了希望,富貴想去看望,卻自知無臉前往,等有慶半歲後,家珍攜孩子回到了富貴的身邊。一家人團圓了,家珍隨著富貴放下了富家小姐的姿態,一同在田地裡幹活,富貴開始懂得心疼妻子,懂得了家庭及家人的重要性,更懂得了母親經常說的那句話:“只要人活的高興,就不怕窮”

可是這樣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太久,不幸又一次來臨,富貴的母親病倒了,更不幸的是在富貴去城中找醫生時,無意間與縣太爺的僕人發生爭執扭打在一起,被路過此地國民黨一炮兵連,徵“壯丁”帶走去拉大炮,因擔心母親的病及家人的生活曾多次想過逃跑,但那僕人的後果(險些被槍打死)以及“老兵”老全的話語,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誰也逃不掉……命大的不被打死,也會被別的部隊抓去。”

老全抗戰時期就被抓了壯丁,至今已有六年多的時間,曾逃跑過七次都失敗了,也就徹底放棄了,他們隨著軍隊一路向北,過了安徽又度過了長江,期間又抓來不少的“壯丁”,與春生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他們一同經歷過數次瀕臨死亡的時刻,但都幸運的活了下來,最終老全還是被流彈打死,春生在極度飢餓下想在臨死前尋一大餅充飢失蹤,而富貴被解放軍俘虜後放行歸家,他多次想報恩參軍,但由於掛念家人,選擇將恩情放在了心裡。

從去城裡給母親請醫生到跟隨解放軍勝利的步伐一路向南直至回家,大約過去了兩年多的時間,在此期間富貴的母親去世了,女兒鳳霞也因一次高燒成為了“聾啞”姑娘。即便一下子聽到這麼多不幸的信息,卻並沒有澆滅回到家的喜悅,至少總算是團聚了,曾經在戰場上經歷的種種,到家以後都已經過去了。

富貴回家的時候,土地改革開始了,曾向龍二租賃的田地也真正的屬於他家了,而龍二卻因心中怨恨(被沒收土地),多次尋滋生事後被斃掉。臨死前,龍二看見了一旁的富貴喊道:

“富貴,我是替你去死啊。”

想來,龍二說的確有一定的可能性,若當時富貴沒有將家產全部輸掉,或許以富貴及父親的性格,尤其是富貴的品性,很可能這次死的並不會是龍二,但命運就是這樣。

餘華《活著》,人生之讚歌:當時,只道是“尋常”

△《活著》劇照

富貴經歷戰場及龍二的兩次事件後,更加懂得對生命的珍惜,他對家珍感嘆大難不死可能必有後福,但在家珍看來,有沒有福分並不重要,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可命運又豈會盡如人意?

細看這段經歷,可能遠比現代大多數人經歷的坎坷,要驚險的多,尤其是在戰場上的那一遭經歷,在近距離接近生死並逃生後,以何種態度去面臨接下來的生活,可能才是生活的關鍵所在。

當時,已是尋常,生命並不“尋常”

蘇軾在《臨江仙·送錢穆父》一詞中曾寫到: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在漫長的生命途中,我們只是坎坷波瀾下的行人,是悲涼,也是一種明智的豁達。命運施加的百般壓力,或許很難反抗,但是卻可以如“春風拂山崗、明月照大江”般去面對,去接受,在每次坎坷中坦然面對,從接受中獲取明悟,是行走在人生路上,最大的意義。

可以吹噓幸運的眷顧,也可以短暫沉浸在痛苦之中,但更要從中汲取到對生的感悟。無論是僥倖、無論是註定,悲與喜,得與失都不算是生活中最大的收穫,那只是“當時”的平常之事,而不尋常的是這些“尋常”帶給生命的意義。如同周有光的“不生氣與有一點好玩兒”,季羨林在《牛棚雜憶》中的“諒解”,都是從“尋常”中得到的不尋常的東西。

對於富貴來說,這個東西,就是好好的活下去,生,難得可貴。

餘華《活著》,人生之讚歌:當時,只道是“尋常”

“鳳霞、有慶都死在我前頭,我心也定了,用不著再為他們操心,怎麼說我也是做孃的女人,兩個孩子活著時都孝順我,做人能做成這樣我該知足了。”

這是在《活著》中,富貴的兒子及女兒相繼去世後,妻子家珍臨死前對富貴說的話語。

二次“逃”生後的富貴,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家庭生活上,苦了些,但是與家人一同努力,心卻是甜的,富貴與家珍慢慢的老了,白髮漸漸流露出來,而鳳霞與有慶卻在一天天長大,時間的變化總會伴隨著煩惱,隨之而來就是富貴家關於兒子讀書的問題,家裡的條件很難負擔讀書的費用,但就是如此,仍舊不願意讓兒子放棄讀書,那是孩子的希望,也是他們的希望。

無奈下,富貴只好打算將鳳霞送人以便省下的費用供有慶唸書,在他看來,鳳霞離開他們家也會少受些苦,鳳霞走了,可是有慶卻只要姐姐,不想念書,最後在富貴的“毒打”下才勉強答應去上學。幾個月後,鳳霞偷跑回家,那一刻重逢的喜悅,讓富貴決定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別:

“就是全家都餓死,也不送鳳霞回去。”

生活難以圓滿,但是我們卻可以選擇幸福的方式去生活,即便在幸福中會摻雜些“或酸或苦”的味道,但那仍舊難以掩蓋幸福所伴有的喜悅。

在富貴一家的努力下,生活逐漸的有了些許好轉,卻進入人民公社時期,各家各戶土地上交,又相繼承受了“大鍊鋼鐵”、“吃食堂”等一系列遭遇,讓原本已有好轉的生活變得越來越糟。這時家珍又病倒了,被確診為“軟骨病”無法治癒,社會的政策也有了改變,家珍的病直接影響到家庭的生活狀態,村裡開始實行“記工分”(以工分換取勞動報酬),富貴算是壯勞動力(一天工作可計十分),女兒鳳霞幹活較多(一天工作計七分),而家珍若沒病可計八分,因病無法幹活只能打對摺(四分),為了讓家庭生活的好一些,家珍曾多次申請乾重活,最後因幹活受傷而放棄。

在當時的那個年代,吃不飽是一種常態,為了生存,最基本的活著,富貴賣掉了有慶辛苦養的羊(每天早起並往返奔跑50多里路餵羊),換來的糧食只夠維持一家人不到3個月的生活,為了活著,本性不壞的王四搶了鳳霞挖到的地瓜,欺負鳳霞無法說話解釋,以致於發展到王四與富貴以命相搏;為了活著,隊長在調解糾紛時,將地瓜分成兩半,自己又假公濟私的留下一小塊;為了活著,家珍拋開臉面挺著病一步一步的走向城中向父親求來一小包米,一家人偷偷的在家中喝著米粥,成為了當時最幸福的時刻;又因給隊長一小捧的米,家珍留下了眼淚,富貴連連嘆息。

生活已經達到了艱辛的極致,但命運依舊乘“勝”追擊,有慶在為縣長夫人獻血中喪失了生命,而就在富貴想要與縣長拼命時,得知縣長竟是曾經在戰場上失蹤的春生,仇只能放下,痛卻要獨自忍受。富貴曾隱瞞過一段時間有慶的死訊,擔心家珍得知後,會加重病情,當時家珍的病已經十分嚴重了(連針已經拿不起來了),在與富貴聊天時,多次暗自交代後事。

餘華《活著》,人生之讚歌:當時,只道是“尋常”

△《活著》劇照

家珍確認有慶的死訊後,病情無法控制,醫生看完給出了家珍最後的生存時間——不到一個月,然而臨近死亡的時刻,家珍的病卻莫名的開始了好轉,一家人“殘喘”的又度過了“紅衛兵”的黑暗時期,春生死在那時,家珍卻還是活著。後來鳳霞也結婚了,女婿二喜是伴有殘疾(偏頭,腦袋靠著肩膀)的搬運工,二喜很疼愛鳳霞,對富貴夫婦也孝順,然而命運弄人,鳳霞死在了產房(原想保大棄小,結局卻是相反),生下了兒子苦根。鳳霞的死逼停了家珍孱弱的脈搏跳動,家珍去世後,命運的波瀾仍未平息,隨後二喜死在工作上,苦根因飢餓被活活撐死。

“當時”只道是尋常,現在(未來的“當時”)是否尋常

在《活著》中,富貴一生多少波折、坎坷,難以想象要有多麼堅定的心,才可以支撐走下去,而那段時間就是後來的“當時”,或許走過去再看那是尋常的,活著就有希望,但人生的旅程在命運長河的影響下,除了活著,總是要有些別的,不能僅是為了一次次由“尋常”變成尋常。

魯迅在《野草》中說過這樣一段話:

“生命的泥委棄在地面上,不生喬木,只生野草,這是我的罪過。”

生而為人,還是應該讓脈搏的跳動與生命的呼吸,實現其應有的那一份價值,無論是為了國家社會發展,還是為了家庭及個人的生存,或許都該像季羨林說的那樣:“黽勉從事,自不待言”——而這就是活著。

現在的你,是否尋常?

餘華《活著》,人生之讚歌:當時,只道是“尋常”

卿心君悅,頭條原創作者,高級心理健康指導師,知名情感博主。用文字溫暖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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