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機要參謀回憶:毛岸英從不以主席兒子自居

彭德懷機要參謀回憶:毛岸英從不以主席兒子自居

1946年,毛主席和毛岸英在延安合影(資料圖)

曾任彭德懷機要參謀的吳一平回憶:我在西柏坡和北莊時就認識了毛岸英。在平常接觸中,毛岸英絕少提及自己的父親。他曾向我們談起在蘇聯學習和見到斯大林的一些情況,如曾參加蘇聯紅軍,並接受過斯大林贈送的一把手槍。志願軍入朝後,毛岸英成為“八一辦公室”成員之一。他生活儉樸,酷愛學習。朝鮮戰爭第一次戰役後,毛岸英安慰一次戰事失利的我38軍軍長梁興初,並曾表示願去38軍工作。大約在1950年11月中旬,我方對美軍戰俘進行了一次審問,毛岸英擔任英語翻譯。1950年11月25日上午,美軍轟炸機對志願軍總部進行轟炸,毛岸英不幸犧牲,我親歷了全過程。

一、從來不以主席兒子自居

我在西柏坡和北莊時就認識了毛岸英。有一天,我去西柏坡中宣部圖書館借書,碰到于光遠正和一位高個子青年在圖書館窯洞口談話。他見我走來,就問:“小吳,來借書啊?”我答:“想借幾本參考書。”于光遠指了一下身邊的高個子青年對我說:“這是毛岸英同志。他是圖書館館長。”我怔了一下,隨即與毛岸英握手問好。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毛岸英和于光遠一樣,也穿著一件灰色土布棉衣。他對我說:“管理員有事外出了。你到裡邊書架上自己找吧,找好後在借書登記本上登記一下就可以拿走了。”待我辦完借書手續與毛岸英道別時,他叮囑我說:“可要及時歸還啊!”

1949年春,在送走出席黨的七屆二中全會的各地代表後,中央機關陸續進入北平。我們在石家莊轉乘東北軍區派來的13輛十輪重型卡車向北平進發,行至新樂縣境大沙河邊恰逢東北野戰軍第6縱隊過橋急速南下,6縱參謀人員說部隊需佔橋3個小時以上。中直車隊因載有重要物資亦急需過橋,雖經交涉,6縱部隊也不肯讓路。有人建議毛岸英以毛主席之子的身份去溝通一下,被他拒絕。他果斷地說:“這可不行!”後來還是李唐彬副處長找到部隊首長說明情況,首長令部隊讓出橋面,中直車隊隨即順利過河。

中央機關駐香山時,他常到機要處辦事,我們就更加熟悉了。那時,他還常常照看在院中玩耍的李訥。毛岸英說,他認識機要處的李質忠、李唐彬、廖蘇華等同志。他壓低了聲音對我們說,唐彬同志不但是你們的領導,而且也做過你們這一行。

有一次,我問他的領導是誰,他說是師哲、馮文彬、吳滿有等。他一口氣講出了許多名字,似乎凡與他有過接觸的長者都是他的領導,可見他的謙遜。

我在與毛岸英接觸的過程中感到,他從來不以主席兒子自居,始終以普通工作人員身份說話和辦事,不搞任何特殊化。在與別人交往中,他絕少主動提起自己的父親,實在迴避不了時,也是稱主席,而不稱爸爸。那時,毛岸英才二十五六歲。

二、曾接受斯大林贈送的手槍

毛岸英曾向我們談起在蘇聯學習和參加蘇聯衛國戰爭的一些情況。他說,1941年德國法西斯入侵蘇聯後,許多在蘇留學的外國學生要求加入蘇聯國籍,以便參加蘇聯紅軍,保衛蘇聯;但我不願這樣,我是中國人,要為祖國服務,從這點講,我是愛國主義者;我同時還是國際主義者,並對軍事很有興趣;我前後三次上書斯大林,要求參加蘇聯紅軍,上前線與德軍作戰,但他始終沒回信,我很失望。

毛岸英接著說,1942年5月,蘇共駐共產國際代表曼努伊爾斯基將軍來視察,我當面向他提出參軍請求。他看我態度堅決,就同意了,說:“你等通知吧,謝廖沙。”不久,我終於進入伊萬諾亞市附近的蘇雅士官學校速成班。翌年1月,又到莫斯科列寧軍政學校學習,被授予中尉軍銜。在這裡,我加入了蘇聯共產黨。後來,我進入伏龍芝軍事學院學習軍事,畢業後在蘇軍坦克部隊見習。我和我所在的部隊到過白俄羅斯、波蘭、捷克斯洛伐克。

他還說,1945年春天,部隊領導向我轉達了斯大林要我立即返回莫斯科與他會見的命令,我趕回莫斯科到達斯大林的住所時,一位將軍把我帶到斯大林辦公室門外,讓我稍候,當他從斯大林辦公室出來時對我說:斯大林元帥正在等你,請進!進屋後,我見斯大林正在房中踱步,便跨前幾步,敬禮報告:“最高統帥斯大林同志,謝廖沙前來報到!”“坐下坐下,謝廖沙”,他笑著邊同我握手邊說:“前線指揮官報告說,你幹得不錯!不愧是毛澤東的兒子!”斯大林又對我說:“你的服役期已滿,回莫斯科繼續上學吧。”接著,他遞給我一把精緻的手槍說:“送你留作紀念吧。”我伸出雙手接過這件珍貴禮物。

三、初入朝鮮

1950年10月8日,彭司令員率“八一辦公室”(“八一辦公室”指彭德懷在赴朝鮮前,準備抗美援朝前期工作時組建的小指揮所,對外稱“八一辦公室”——編者注)組成人員飛赴瀋陽,再赴丹東考察邊防。10月11日夜,聶榮臻代總長髮來急電,要彭司令員和高崗回京參加毛主席召集的專門會議。此刻,彭司令員正在鴨綠江邊考察渡江地點。彭司令員接報後於13日中午回到北京。兩天後,彭司令員率“八一辦公室”人員再赴瀋陽。10月15日,在我們隨彭司令員從北京返回瀋陽的專列上,增加了幾位“八一辦公室”的新成員,毛岸英就是其中之一。返回瀋陽後,收發電報的數量劇增。完成緊急任務後,我們就分頭熟悉密碼。稍有閒暇時,我們或讀書閱報或談論即將到來的戰鬥生活。毛岸英在樓上辦公、住宿,有時下樓與我們一起參加支部學習。

我們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看到毛岸英生活儉樸,穿著隨便。1950年我們在瀋陽待命入朝時,恰值東北深秋,寒氣襲人,毛岸英還光腳穿著一雙舊皮鞋。

他酷愛讀書,尤其愛看名人傳記和史書。我們剛回到瀋陽,他就上街買了一些書回來,自己看,也分給大家看。其中有《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朱元璋傳》、《歐洲哲學史》、《孫子兵法》、《斯大林傳略》、《達爾文傳》、《中國通史》,以及魯迅的著作。我向他借了一本《科學家的故事》,直到他犧牲時也沒來得及讀完還給他。

毛岸英曾表示想學機要業務,說這一行特別重要,黨政軍都離不開它,高級領導者沒它更不行。他還想學新聞學,說它既是學問又是工具。他還說過自己要多學幾門外語,除俄語、英語外,入朝後要學朝語、日語。

朝鮮戰爭第一次戰役結束後,發生了一件事,令我印象很深。我38軍因其112師未按計劃趕到熙川以東的預定位置和聽信該地駐有美軍黑人團的不實情報,軍長梁興初沒有按指令向熙川發起攻擊,致韓軍第8師從該地脫逃,使我軍喪失了一次殲敵良機。彭司令員在志願軍黨委擴大會上批評38軍貽誤戰機,未完成戰鬥任務,並嚴厲地對梁軍長說:“梁大牙,我彭德懷別的本事沒有,斬馬謖的本事還是有的。”這使梁軍長產生很大的思想壓力。當天晚飯後,毛岸英拉著我一起到指揮所找到梁軍長,安慰他說:“彭老總是信任你的,也信任38軍。上次沒打好,下次打好就是了!”接著,毛岸英向梁軍長提出到38軍工作的請求。梁軍長聽了笑呵呵地說:“我沒問題!只要彭老總放你,我就要你。你什麼時候來,我都接收。只恐怕老總放你不得呀!”毛岸英緊接著說:“梁軍長,咱們一言為定,不準反悔!”毛岸英的安慰使梁軍長的思想壓力化解了不少。但在僅僅11天后,毛岸英不幸犧牲。“調到38軍工作”成為了他的遺願。

四、審問美軍戰俘

根據彭司令員指示並經毛主席批准,志願軍在第一次戰役結束後不久釋放了一百多名戰俘,時間大約是1950年11月中旬。釋放戰俘前,我方對美軍戰俘進行了一次審訊,由志願軍政治部組織部任榮部長主審,毛岸英擔任英語翻譯,我和張養吾(張養吾,時任彭德懷秘書——編者注)在現場記錄。

問:你的國籍和姓名?

答:美利堅合眾國。羅斯?萊爾斯。

問:你的軍銜和職務?

答:陸軍少校。美軍駐韓軍第6師顧問團顧問。

問:你的從軍履歷、學歷和年齡?

答:1947年到駐日美軍任職,1949年到駐韓美軍任職。哥倫比亞大學畢業。31歲。

問:你們與誰作戰?為何與其作戰?

答:北韓軍和貴軍。我是軍人,服從命令來的。

問:美國軍隊恐懼傷亡嗎?

答:我軍營級以上建制均編有牧師。每次作戰前,牧師都為我們禱告祝福。

問:怎樣祝福?

答:誦“願上帝保佑你們!”

問:你方長官說我方虐待、殺害戰俘。用你的親身經歷說說你受虐待了嗎?有戰俘被殺嗎?

答:我沒受虐待,也未聞有美、韓軍戰俘在此處被殺。作為戰俘,我們吃得飽、能洗澡,傷員、病號得到了治療。我如果能被釋放回國,將宣傳這些事實。

在審問戰俘過程中,毛岸英翻譯得清晰流利。審訊結束後,毛岸英與萊爾斯進行了短暫的英語交談。

毛岸英問:“您的左臂是怎麼受傷的?”

萊爾斯答:“我因在被俘時不瞭解貴軍的俘虜政策,心存恐懼,試圖逃跑,所以中彈。”

毛岸英問:“傷到骨頭了嗎?”

萊爾斯答:“沒有。”

毛岸英問:“吸菸嗎?”萊爾斯點了點頭。毛岸英遞給他一根菸,還為他划著了火柴。

毛岸英問:“您想吃點什麼嗎?”

萊爾斯答:“假如可以的話,我很願意。”

毛岸英走出審訊室,從宿舍拿來一盒餅乾。“謝謝!”萊爾斯邊吃邊說:“真是出乎意料!”萊爾斯接著說:“我曾在美國西點軍校任教,研究過各種戰術戰法。貴軍採用的不是常規戰法。貴軍的打法在軍事教科書中找不到的。前頭攔住,後尾截住,這樣作戰在歷史上沒有見過。”

首次釋放戰俘在後來的戰鬥中見到了效果,不少美、韓軍人主動交槍投降。有鑑於此,志願軍政治部後來又組織釋放過幾批美、韓軍戰俘,效果都很好。

五、親歷毛岸英犧牲

1950年11月24日下午,幾架美軍偵察機在我軍設在大榆洞的志願軍總部上空盤旋偵察。25日上午,敵人的幾架轟炸機從東向西飛過,約一刻鐘後又調頭飛回。解方參謀長這時喊道:“壞事了!敵機沿原路飛回準沒好事!趕快做好搶救準備!”話音剛落,炸彈、凝固汽油彈即落地爆炸,把彭司令員的辦公室炸成一片火海。這時,作戰處的成普滿臉黑乎乎地從房內跑出,身上的棉衣也著了火。我們高聲問他屋內是否還有人,他說:“還有兩個人!他們往床底下躲,沒有出來!”隨著升騰的煙氣,房子迅速化成灰燼,只剩下幾塊焦黑的鐵皮。

成普說的那“兩個人”,就是毛岸英和剛從西北軍區司令部調來的高瑞欣參謀。他們當時正在房內,未及撤出,不幸犧牲。在現場,洪學智副司令員痛心疾首,連連說著:“這下子可糟了!這下子可糟了!”他要我趕快去報告鄧華副司令員,他去報告彭司令員。

在警衛部隊撲滅餘燼後清理現場時,兩具焦黑的遺體被抬到廢墟外的曠地上。從遺體外觀上已經辨認不出哪個是毛岸英,哪個是高瑞欣。由於毛岸英生前戴著一塊全鋼製手錶,錶鏈也是鋼製的,據此判斷左臂腕骨處掛著一塊金屬手錶的那具遺體是毛岸英。兩具烈士遺體被安葬在大榆洞南山上,彭司令員等志願軍首長在墓前致哀。後來我才知道,那塊手錶是毛岸英的岳母張文秋老人早年從蘇聯帶回國的。在赴朝前夕,毛岸英向岳母辭行,張文秋老人把這塊手錶送給了他。

毛岸英、高瑞欣犧牲的當天傍晚,我軍發起第二次戰役。當天下午,彭司令員和志願軍總部機關遷至大榆洞南山下一條直徑約四米的排水隧道中辦公。我們迅速而穩妥地為首長整理和佈置辦公室、作戰室。彭司令員對鄧、洪副司令員和解參謀長說:“岸英是第一個向我報名參加志願軍的。國難當頭,挺身而出,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有人就沒有做到,但岸英做到了。他隨我一起從北京到瀋陽,到丹東,又一起到朝鮮,是一個很能幹的青年人。唉!他犧牲了,可惜了!”稍後,彭司令員命令道:“馬上把志願軍總部遭敵空襲、毛岸英同志犧牲的情況電報毛主席、中央軍委。”隨即口授電報內容。我含淚編譯完電報。一個正直誠懇、熱愛學習、胸懷遠大理想的優秀青年的形象浮現在眼前,至今猶在。﹝口述者吳一平,原中央軍委辦公廳信訪局局長,離休幹部;整理者吳少京﹞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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