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符號肩上的幼齡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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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山海经 | 文化符号肩上的幼龄之味

在池州蟄伏很久,每天陷在陳舊的歷史檔案裡中爬梳,突然回到北京,有種強烈的反差感。 回來沒幾天,在三里屯下沉式廣場的某酒吧中,參加了一次新品牌日本威士忌的品鑑會。對於喝慣了蘇格蘭威士忌,與市場價格越來越貴日本威士忌的人來說,真的很好奇,這個初出茅廬、充滿爭議的幼齡日本威士忌酒廠,究竟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 ?是什麼讓這個只有幾年威士忌製作經驗的百年日本燒酒廠,能將這麼新的威士忌味道,推向中國市場?

浮世繪

1853年3月30日文森特·梵高出生在荷蘭, 同年,美國海軍東印度艦隊司令員佩裡率軍艦抵達日本, 武力脅迫幕府接受了開港的要求。通商令封閉的日本接受來自世界多樣的物產,也讓渴望瞭解蟄居一隅的封閉東方的西方世界,將多樣的文化帶到了日本,威士忌就是這個時候在日本登場的。味道是生活與社會無意而為的傑作,就像身上沾滿草籽的動物,無意中將植物散播在其他土地上一般。

2004年,村上春樹遊覽蘇格蘭,將短暫的威士忌尋味之旅寫成了《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不知道他落筆時候,是否預見到了之後日本威士忌,在國際市場上不可遏止的熱潮。1962年,日本大黑葡萄酒公司與美露香合併,1987年,以輕井澤為名開始生產單一麥芽威士忌。在蘇格蘭威士忌與調和威士忌流行的八九十年代, 這樣高成本、低產出的日本威士忌很難生存。效益不佳的工廠在2000年12月31日停止生產,但卻在停產後的次年——2001年,在倫敦舉行的國際葡萄酒與烈酒大賽中拿到金牌,此後價格在拍賣中一路刷高。除了精品的原料,以及對工藝細節的追求,輕井澤的酒標也是威士忌市場上非常獨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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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井澤以浮世繪中藝妓的肖像作為酒標,做成了藝妓系列。2016年藝妓系列在香港以93萬元人民幣的高價,在拍賣會上成交。而由中國臺灣地區發售的輕井澤的“侍”系列,則以浮世繪中役者為元素,設計作為酒標上市,市場價格也飆升到了50萬元人民幣。 除去工藝與味道,能夠讓日本威士忌在世界威士忌味道版圖上佔有強有力位置的,還有味道背後,其風格明確的符號以及獨特的東方美感。那個影響了梵高繪畫風格的、當時也並不富裕的葛飾北齋,怎麼也不會預見兩百年後,以《富嶽三十六景》為酒標的十幾瓶收藏級威士忌,單瓶價格可以過了萬元。 在日本威士忌酒價一路飆升的當下,這個2015年才取得威士忌生產許可證的酒廠,就以浮世繪作為瓶標。味道雖然幼齡,但是站在成熟文化符號肩膀上的味道,總是讓陌生的消費人群輕易接納。

櫻花

在《萬葉集》中,關於梅花的記載佔了很大篇幅,從中國引種過去的梅花,代表著唐風文化而被當時的日本吟詠、追捧,櫻花在其中只是佔了很少的篇幅。平安時代以後,喜歡飲茶的嵯峨天皇十分喜歡櫻花,於是將櫻花種滿整個庭院。從此以後,賞櫻成為一種固定的儀式,開始逐漸影響日本文化。直到豐臣秀吉在醍醐寺種下了700株櫻花,併為此舉辦了“醍醐花見”賞花大會。聲勢浩大而華美,以至於現在每年春天醍醐寺都是日本著名的賞櫻勝地。 櫻花是日本從唐風文化代表的梅香中,獨闢蹊徑的一條自我塑造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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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品鑑過程中,以櫻花木桶熟成的幼齡威士忌,有著新木盒跟香草殼的味道。 用櫻花木當作威士忌陳年的酒桶材料,也是因為櫻花在日本特殊的精神符號。在場的品鑑者,聲稱可以喝到櫻花盛開的味道。豈不知,植物的樹與花的味道,常常背道而馳。與櫻花纖弱的香氣比起來,櫻花木中的兒茶素讓酒的口味變得有種過於年輕的生澀感,而香豆素則補充了其中乏味的部分。即使是這樣,也沒耽誤品飲者著急吸收,並毫不不遲疑地撲向臆想中的櫻花味道,而沉浸其中。與我們想象中的櫻花花香不同,在日本,櫻花木經常被當作料理中熏製食物的材料。 經過櫻花木熏製的食物,帶有一種特殊的木質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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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名的年輪蛋糕,製作時候必須依靠一個特殊的烘焙裝置。在德國使用橡木作車輪木軸;而在日本,則採用櫻花木作木輪中軸材料。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用來陳年威士忌的橡木桶,在日本被換做了櫻花木桶。

京都之味

在品鑑會中比較吸引我的,是水楢桶陳年的威士忌。 這種橡木桶家族的木材,在日本鹿兒島與北海道都有出產,因為木質結實耐用,常常被當作傢俱材料使用。但是本身含水量高、孔隙大的特性,讓它不是特別適合陳年威士忌使用。畢竟對於威士忌酒的陳年成本來說,揮發量是增加成本的首要因素,而用這種木材製作的陳年木桶則更容易滲透酒液。最初使用水楢桶並不是因為木質對於風味的影響,而是二戰期間無法取得美國的波本酒桶跟歐洲橡木桶來陳年威士忌,才只能在日本本土尋找適合陳年的木桶材料。

也是近些年,才有釀酒師發現,水楢桶陳年的威士忌,會有沉香與檀香的風味。就像漫步京都街頭時,隱隱飄過的那種寺廟與芳苔的味道般,充滿了日本氣息。三得利第四代釀酒師福與伸二曾說:“以水楢桶陳年後的威士忌原酒風味,被西方威士忌愛好者喻為極具東方風情,而三得利的調酒師則認為它蘊含了禪意,充滿了東方沉香的香氣,非常有個性,很符合日本人的口味,就一直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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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1923年三得利公司創始人鳥井信治郎在大阪附近建立日本第一家威士忌釀造廠“山崎蒸餾所”,已經過去了96年。當時剛剛從蘇格蘭學習化學與釀酒歸來的竹鶴政孝,還在執著地學習著濃重的蘇格蘭威士忌風味。百年之後,日本威士忌風靡世界,卻因為獨特的文化符號,重塑了屬於自己的風味。

什麼塑造了獨特的日本風味? 想起谷泉在《侘寂》後記中說到“物之禪”時,有這樣一段話:“日本的當代藝術家,著實應該感謝自己的國家。作為個體,他們大概遠沒有宣傳中那麼優秀。……可攏在一起,整體性昭然若揭,成為鑄就日本美學大廈的一磚一瓦。”只是鑄就的,僅僅是美學麼?還是整體符號下,那些複雜難懂的風味,以及延伸到商業與生活末梢的方方面面呢?

品鑑會結束的時候,杯中的酒,每種只沾了幾滴。比起那些綺靡的風味故事, 新烈的幼齡威士忌,讓我想起池州那口釀造杏花村老酒的水井,還有設計混亂、毫無文化依託的九華山白酒。看著對風味毫無判斷,但是沉浸在文化符號中的年輕飲者,那滋味,大概也只有北京的秋夜懂吧。

(圖片提供: 老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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