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到底了嗎？”
洞口光斑閃動，我知道那是大劉的身影。
“還早著呢！”此時的我正抓著安全繩，雙腳艱難地蹬在光滑的巖壁上，全身心地控制著自己的平衡，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和大劉對話。“這幫蠢貨，沒事探個錘子的險。”
我們是山區救援隊的隊員，今天早上，救援隊接到一個冒險者打來的電話，說自己的朋友們進入洞穴探險，但整整過去了一天一夜還沒有出來。救援隊火速行動，派我和大劉進山幫助他們。
最開始我們還以為這不過是一群登山者貿然進入洞穴導致迷路，但到了地方才發現，他們這幫人是專業的野外探險家，裝備齊全，物資豐富。
問題出在這洞穴上。
這座大山地處偏遠，本就人跡罕至，而這個洞穴更是隱蔽，它不是尋常我們見到的洞窟，而是一個地穴。入口處荊棘密佈，如果不花十二分的注意力去尋找，基本不可能發現它的存在。
從洞口往下看，黑漆漆的看不到頭，我嘗試將熒光棒扔進去，但它一直下落到我們看不見亮光依舊沒有到底。這讓我想起了傳說中的無底洞，不過傳說畢竟是傳說，這個地穴不可能沒有底，只是確實太深了而已。
留在洞口的探險隊員叫羅文，據他說，他是整個隊伍中膽子最小的，因此被留下來看守物資和應對意外情況。下到地穴裡的一共有三個人，兩男一女，隨身帶著對講機，搖動充電電筒等裝備，但似乎從他們進入地穴開始，對講機就失去了作用。
經過短暫的商議，我們決定順著他們留下的安全繩也下到地穴裡看看情況。為了保險起見，這次大劉負責看守洞口。
然而下到洞底的艱難程度超乎我的想象，這個地穴因為經年不見陽光，巖壁上佈滿綠色的青苔，再加上近乎垂直的狀態，基本找不到可以下腳借力的地方，全身的重量完全依靠一根安全繩承擔，還好這根繩子足夠粗壯，不至於下到一半斷掉。
羅文在我的下方，他雖然膽子小，但身體卻很強壯，下落的速度甚至比我還要快一些。
大概往下行進了半個小時，突然傳來羅文的叫聲：“巖壁上有個洞！”
我抓住繩子的手已經疼得不行，聽見他這麼說，趕緊說道：“人能進去嗎？能進去的話先進去休息一下！”
“可以！”他喊了一聲，然後就感覺繩子在搖動，“我進來了，這裡還挺寬敞。”
我也趕緊下到他所在的位置，果然，在光滑的巖壁上，赫然出現了一個一人高兩人寬的大洞，羅文伸手抓住我，將我拉了進去。我們倆都耗費了不少體力，坐在洞口處休息。
我把掛在腰間的遊標尺帶取下，上面的數字是299，這意味著我們從地穴入口到這個洞口，大概有300米的距離。
我取出紙筆，寫下身處的位置和情況，然後掛在聯絡繩上，扯了三下。這是在無法使用對講機時比較原始的交流方式，收到信息之後，大劉在洞口慢慢往上收起聯絡繩，取得我剛才寫下的信息。
歇了一陣，我站起身子扶著洞口繼續往下看，依舊是黑漆漆的一片，手電筒的光根本射不到多遠的地方。
“這個洞口好像不是天然的！”羅文的聲音裡充滿驚訝和讚歎，我回過頭，看見他正用手撫摸著洞穴的巖壁，仔細地觀察著。
我也靠過去，用手電筒四處晃動照亮，果然如他所說。
天然形成的洞穴，基本都是地殼運動、風化或者流水侵蝕形成，往往巖壁粗糙崎嶇，洞口也是不規則的。但這個洞口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圓形，用手觸摸巖壁也非常整齊，仔細觀察時，甚至能發現一些當年開鑿巖壁時留下的紋路。只可惜我們都不是考古學家，沒辦法判斷它的建成年代。
“這也太厲害了，不管是什麼時候，在這裡開鑿洞穴都是一件極為龐大的工程！”羅文止不住地感嘆，而我想的卻是趕緊確定他那幾個同伴的位置，一天一夜也許沒什麼問題，但再耽擱一陣，就不好說了。
我取出空氣質量探測儀，發現洞穴裡的空氣含量非常充足，看來修建這個洞穴的人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在手電筒的幫助下，我嘗試往洞穴深處走了幾步，結果不小心踢到什麼東西，低頭看時，發現是一條絲巾。
“這是你同伴的嗎？”我撿起來遞給羅文，他點點頭。
“看來你的同伴們也不傻，沒有繼續往下走，而是和我們一樣進了這個洞口。”我鬆了一口氣，如果他們真的是這麼選擇的，無疑將救援難度極大地降低了。“走吧，我們去裡面找找。”
我們兩人簡單收拾一下東西，然後給留在地面的大劉傳遞了相關消息，便朝著洞窟內部走去。
“一般來說，在荒山野嶺修建洞穴，無非三種情況，一是修建陵墓，二是埋藏寶物，三是偷盜陵墓。”一邊走，羅文一邊喋喋不休地為我介紹他學過的“專業”知識，“這個洞穴通道整齊利落，不像是盜墓賊挖的，說不定在盡頭就是一座墓穴呢！”
我搖搖頭，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他們不會是發現什麼財寶，然後被迷暈了眼，都忘記回來了吧？”
“如果真的是墓穴或者藏寶洞，那你的同伴們更有可能已經死了！”我實在忍不了他那停不下來的嘴，帶著些怒氣說道，“一般這種地方都有機關，像你們這種人可能連墓穴的門都見不著就嗝屁了。”
這招果然有用，羅文立刻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這個通道筆直地往前延伸，沒有任何一個岔路口，沿途我們又撿到一塊電池和一些零食包裝，說明我們的判斷沒有錯，他們確實是一直往裡走了。
不過很奇怪的是，越往裡走，我的心就跳得越快，一種不安的感覺慢慢將我籠罩，呼吸變得沉重而緩慢。我只能安慰自己，這是身處地下，壓力過大的緣故。
前方的黑暗逐漸變得濃郁，原本可以看清數米的距離，如今只能看到一米左右，未知的前途讓我們不得不將腳步放緩，小心翼翼地往前探索。
在這種黑暗狹窄的空間裡行進，最可怕的是突然毫無理由冒出來的孤獨感，即使我知道羅文就在我的身後，仍舊忍不住發抖，四處安靜得可怕，除了我們兩人的腳步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這時候我甚至有些懷念羅文的喋喋不休了。
我實在忍受不了這種死寂般的安靜，停下腳步準備回頭和羅文說話，突然，一陣極為響亮的聲音響起，嚇得我們兩人幾乎要癱倒在地上。我們倆面面相覷，胸口劇烈起伏，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驚恐。
“等等，這個聲音……”羅文率先開口，“好像手機的鈴聲？”
我也冷靜下來仔細聆聽，果然，是手機的鈴聲。我們倆整理好情緒，扶著牆壁站起身，循著聲音往前走去，沒走幾步，前面出現一個轉角。我從兜裡掏出一把匕首，貼著牆慢慢靠近，然後猛地轉過去，前面沒有人，只有一個手機躺在地上，聲音正是從它身上發出的。
我撿起手機，頁面顯示著鬧鐘的提示——兩點整。從抵達洞口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在黑暗中最容易丟失時間感，也許前面三個探險隊的隊員也是因為這樣才忘記時間。
“這好像是老虎的手機。”羅文湊上來說道。我關掉手機的聲音，問：“老虎是誰？”
“我們隊長，一個東北大漢，因為胸口紋了一隻老虎，所以我們給他起了這麼一個綽號。”我點點頭，把手機扔給他，繼續往前走。
羅文安靜了這麼久，終於抓住機會繼續說話：“他的手機怎麼會掉在這裡？這種東西不應該隨時帶在身上嗎？”
“他們可能遇到了什麼危險。”一種不祥的預感出現在我的腦海裡，“你有什麼防身的東西嗎？”
“有一柄登山鎬。”羅文回答。
“拿好。”我沒有回頭，只是將手裡的匕首攥得更緊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通道在我們身前戛然而止，原本狹窄的空間突然間變得豁然開朗，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堵巨大的石牆。
這堵牆不知道有多高，因為我們的電筒根本照不到那麼高的地方。
在目光所及的地方，牆上刻滿了奇形怪狀的圖案，像是蝸牛，但又不像蝸牛。巨大的螺旋里還有一隻恐怖深邃的眼睛，在螺旋的外圍往外延伸出密密麻麻的條狀物，又像觸手，又像蛇。
如果這些圖案只有一個也倒還好，但牆上佈滿了同樣的圖案，只是眼睛有所不同，有的微閉，有的瞪成圓形。
看到這些圖案，我和羅文的第一反應不是驚歎，而是恐懼。這種恐懼難以名狀，就彷彿自己脫光了衣服，被擺在人山人海的廣場上被人們盯著；又像落入巨大的旋渦裡，哪怕死命掙扎也擺脫不了被吞噬的厄運。
我趕緊閉上眼睛，不斷深呼吸試圖擺脫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好一陣，我才緩過神來，向兩側看去：“羅文，你往左，我往右，如果遇到牆壁就回來，如果一直走不到頭，走到兩百步也必須回來。”
“好。”羅文顫顫巍巍地回答。
我點點頭，轉身朝右邊走去，大約走了一百步，便到頭了。這裡的牆壁沒有被仔細雕琢，只是簡單地切成了直面。
我只好掉頭往回走，突然看見對面有一個人影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看不清樣子。我站在原地喊道：“羅文，是你嗎？”
來人沒有答話，而是以更快的速度朝我衝過來。
那不是羅文，因為他手裡沒有電筒。我變得緊張起來，把匕首提在手裡，做好搏擊的準備，然而那個黑影在距離我數米的地方突然往右鑽進了牆壁。
這個動作讓我大為震驚，一個人怎麼可能鑽進密閉的石牆？我顧不上其他，立刻跑到他鑽進牆壁的位置，伸手在上面尋找起來。唯一合理的解釋是牆的這個位置有門，那個黑影不管是誰，一定是通過門進入牆內。
果然，隨著我的手觸碰到一個尖銳的凸起，牆上的門徐徐打開，從門縫裡往外洩漏著異樣的綠色光芒。
“羅文！”我扯開嗓子叫喊起來。
“我在這兒！”從左側的黑暗中傳來羅文的回應，緊接著是奔跑的腳步聲和忽明忽暗的亮光。好一會兒，他才跑到我身邊，用同樣詫異的眼神看著這扇門。“要進去嗎？”
說實話，我是不太願意進去的，從進入地穴到現在，看到的一切都超過我的想象，在門後面也許有著更加可怕和難以理解的東西。如果可以，我希望現在就能回頭。
但救人是我的工作，我不得不進去。
“走吧！”我慢慢伸手，將沉重的石門拉開，這一次，我們兩人都被完全震驚了。
門後是一座宏偉的廣場，各處燃燒著綠色的火焰，將廣場照耀得明亮非常。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廣場的入口，正對著一幢高大雄偉的教堂式建築，但又和常見的教堂不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我也說不上來，但給人的感覺更加神秘，也給人更為巨大的壓力。
更恐怖的是廣場兩側的雕像，那完全是我們沒有見過的生物，十多米高，張牙舞爪，手裡，或者說爪子裡拿著各式各樣人類的武器，但它們的樣子卻不是真正的人。
它們背上有著帶鱗的高脊，有著人形的模糊特徵，而頭部卻是魚類，長著巨大、凸出的眼球，尖銳鋒利的牙齒。在脖頸的兩旁，還有鰓狀物，長長的手腳上都有蹼。
我和羅文謹慎而緩慢地朝廣場中心走去，觀察著沿途的雕像，不管我們從哪個位置和方向看去，那些眼睛似乎都瞪著我們，某一瞬間我甚至覺得那些雕像都是活物，只是像獵手等待獵物一般完全靜止不動。
這種生物我從來沒有見過，哪怕類似的怪物形象也沒聽說過，它們是曾經出現過的嗎？還是建造這個廣場的人虛構出來的生物崇拜？
那些熊熊燃燒的綠色火焰又是怎麼回事？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穴裡，即使有充足的氧氣，也不可能永遠燃燒不盡！難道還有人生活在這裡？潛伏在黑暗之中，等待著什麼。
“這些到底是什麼？”羅文緊緊靠在我身上，語氣裡滿是恐懼和驚慌。
我搖搖頭，拿出手機將這些恐怖的景象拍攝下來。
“那是什麼？”突然，羅文指著一處黑暗驚恐地叫起來，“那裡有人影！”
我順著他手指看去，只看到黑色一片，並沒有什麼人影。“你嘗試喊幾聲，叫他們的名字！”我說道。
羅文看了我一眼，用發抖的聲音叫喊起來：“老虎！阿麗！小兵！”他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蕩，散向各處。
“等等！”我攔住還想繼續喊的羅文，“有聲音！”
是的，不知道從哪裡，也許是四面八方都有一種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不像人類踩在地上的聲音，倒像是某種滑膩的物體落在地上的聲音。但很快，這種密密麻麻的聲音就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啊！！！！！！”一個女子的尖叫突然將響徹整個廣場，羅文愣了一下，立刻朝聲音的來源衝去。
“等等！”我想叫住他，卻沒來得及。
他一邊往前跑一邊大喊：“那是阿麗的聲音！”他轉過一個雕像的轉角，我也急忙衝過去，但轉過轉角之後，卻看不見他的身影。
“羅文！”我小心翼翼地喊道，生怕又引起剛才那樣的聲音。沒有人回應，現在真正變成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不敢繼續往前進，而是慢慢退回到廣場的中央，這裡雖然被恐怖的雕像圍繞，但畢竟亮堂許多，能給我一點點安慰。
我不斷告誡自己要冷靜，這是救援隊的基本素質，遇到任何事情不能驚慌。這一切都是可以解釋的，就像剛才那個人影可以鑽進牆壁，其實是因為有石門存在的緣故。這麼想著，呼吸和心情都逐漸安穩下來，開始仔細思考起來。
這座廣場能夠建成，一定依靠著極大的人力物力，再從雕像的設計來看，極可能是某個不知名的國家或部落對這種虛構生物的圖騰崇拜，在這裡修建了供奉或祭祀用的廣場。
不僅如此，他們的後代也很有可能世世代代生活在附近，定期進入保證火焰不會熄滅。剛才的黑影就可能是進來添加燃料的人。羅文他們誤打誤撞進入廣場，便被當作入侵者或者盜賊抓住，至於生死，就不得而知了。
想清楚這一層，內心的恐懼減輕不少，只要是正常人可以正常交流就好，把誤會說清楚，大家都會沒事。
“不管你們是誰，都請出來說話，我們沒有惡意，只不過是不小心走錯路闖進這裡，請你們把我的同伴放了，我們立刻就離開。”我環顧四周，高聲叫喊，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回應，可惜仍舊一片寂靜。
既然沒人答應，我只能主動出擊了，大家都是兩個胳膊架個腦袋，誰還能怕誰！
環顧四周，首先排除雕像身後的黑暗，剛才羅文就是跑到那後面失蹤的，可能有陷阱機關一類的東西。那麼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剩下那座看起來像教堂一樣的建築了。
這時候我才更加仔細觀察起這座建築物來，它不是修築起來的，而是依照山體輪廓掏出來的，只有正面的牆體突出山體，其餘部分全部隱沒在山體之內。
牆體上的圖案和剛才在外面看到的一樣，只是眼睛變得更大更突出，而且眼珠似乎是可以活動的。大門上也有相同的圖案，但多了很多文字，這些文字和我知道的任何一種文字都不一樣，給人的感覺像是成千上萬的蛆蟲爬在門上蠕動。
一股眩暈感突如其來，我趕緊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吐出來。
文字本身是無聲的，但這扇門上的文字卻有一種魔力，讓我能清晰地聽到來自遠古的呼喚，甚至出現了畫面。一群穿著奇怪的巫師，圍著一隻碩大的章魚舞動，手裡的鈴鐺發出刺耳的聲音，嘴裡不斷往外冒著讓人近乎瘋狂的聲調。
我站立不穩，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躺了好一會兒，那種眩暈的感覺才慢慢消失。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閉著眼睛一把推開大門，走進屋裡。
屋裡和屋外的狀況完全不同，幾乎一片漆黑，但又不是那種如盲人般完全看不到的樣子，而是人在深夜裡適應黑暗之後那種恐怖的朦朧。
所以，我依稀能夠看見大廳內有三根柱子，其餘地方則似乎非常空曠。柱子的後面有一尊非常高大的雕像，幾乎佔據了靠山的正面牆體。
我慢慢往裡走，不斷用手電筒掃視四周，生怕黑暗中衝出來一些什麼東西。當我走到距離柱子只有幾步之遙時，突然被什麼東西絆到。我一個趔趄，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回頭看才發現原來屋子裡的地並不是平坦的，而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臺階。
就我目所能及的地方，能發現臺階帶有弧線，而且弧度極大。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意識到這可能不是臺階，而是和牆上一樣的螺旋狀圖案！那三根柱子也可能不是柱子，而是更加突出的眼球！
我只覺得莫名驚恐，決定退出這空洞漆黑的大廳，廣場上還有些光，至少能讓我安心一點。但就在這時，一股力量猛地在我身後出襲，一把將我推向那三根柱子。我站立不穩，幾乎就要撞上去，急忙用手去扶，卻發現竟然是軟的！
隨著手電筒燈光的上移，我徹底陷入瘋狂。
我看到了什麼！（作品名：《地穴》,作者：成小羽。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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