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黑除惡】套路貸套路究竟有多深:借款8萬,要用半輩子還?

簽下一張小小欠條,轉眼債臺高築;一次借貸經歷,竟成終生夢魘。套路貸,是從新業態、新領域中冒出來的新型黑惡犯罪,擾亂金融秩序,衍生多種犯罪,群眾反映強烈,影響社會穩定。套路貸套路究竟有多深?根源何在?圈套何解?

在掃黑除惡專項鬥爭攻堅階段,本報今起推出“求解套路貸”系列調查報道,敬請垂注。

【扫黑除恶】套路贷套路究竟有多深:借款8万,要用半辈子还?

阿柯與春哥的借款合同,約定的月利率僅為2%,但實際卻以管理費、諮詢費等名義收取高額利息。受訪者供圖

39歲的阿柯在短短5個月內,失去了前半生積攢下來的財富:一輛轎車、一套住宅和一間餐廳。是什麼把他害慘至如此地步?賭博?電信詐騙?都不是!讓阿柯陷入困境的,是一筆8萬元的借款,是一個“套路貸”陷阱。

有借就有還。不過“套路貸”可不是這麼玩的。“套路貸”看中的不是高額利息,車、房子、不動產,才是“套路貸”的真正目標。當事主踏進圈套後,一系列精心設計、甚至量身定製的套路就會漸次展開。

阿柯告訴南方日報記者,他在3年前借了8萬元之後,就一步一步陷入了“套路貸”的陷阱中,期間還遭遇過毆打、非法拘禁等,直到最後,車子被搶走,房子被侵佔,連賴以謀生經營的餐廳也被強制轉讓。

陌生來電“您需要小額無抵押貸款嗎?”

在南方日報的報料平臺上,有不少關於貸款遇騙的報料。從報料者所反映的情況來看,套路大同小異:從某某金融公司借了一筆貸款,在還款過程中發現需要支付的利息竟然超過了本金,不願或無力償還,希望媒體給予關注。

阿柯便是其中的一名事主。16歲初中畢業後,他從廣西來到深圳打拼,靠著勤奮和一些運氣,在深圳買了房、買了車,還開了一家餐廳。2015年,因為生意週轉阿柯急需一筆資金。恰在此時,他接到一個陌生來電:“先生您好,我們這裡提供小額無抵押貸款,您需要嗎?”

對於這類業務推銷電話,以往阿柯都會選擇直接掛斷,但這次他卻想和對方聊聊看。

經電話那頭中介公司“牽線”,阿柯認識了深圳羅湖的朱小姐,她所在的公司可以通過“操作”從銀行貸到款。不過,因為銀行審核流程需要近1個月,阿柯等不了那麼久,於是改變主意,向朱小姐的公司借款8萬元,雙方約定月利率8%。如此算來,這筆借款的年利率達96%。

債務“滾雪球”抵押房產“以貸養貸”

因為阿柯徵信不算太好,銀行貸款審批失敗,而還款日又近在眼前,於是他不得不開啟了一條“以貸養貸”“借新還舊”之路。

到2016年5月,阿柯所欠下的網貸,已經從1年前的8萬元變成了70多萬元。債務逐漸“滾雪球”,讓阿柯有些心慌。此時,朋友阿波給阿柯指了條路子:抵押房產。

阿波曾作為債主借給阿柯9萬元。他表示,如果阿柯願意,他還可以介紹專業人員,幫助搞定抵押貸款所需的一切手續。此時阿柯還想拿出一筆錢來裝修餐廳,就接受了阿波的建議。

阿波介紹的這家公司,位於深圳前海,做小額貸款業務,公司老闆叫春哥。奇怪的是,春哥卻介紹了另外一家小貸公司,讓阿柯以房產抵押的方式,借款310萬元,並約定2%—3%的手續費。

在阿柯原本的計劃中,還掉房屋剩餘房貸130萬元,再償還此前欠債70餘萬元,以及10多萬元的手續費,他能拿到80多萬用來裝修餐廳。沒想到,在實際過程中,春哥以手續費、平賬費、關係費等種種名義收取了50多萬元。最終阿柯拿到手的,僅有30多萬元。

這時,春哥主動提出,可以借給阿柯38萬元,月利率10%,“我當時急需用錢,沒有多想,就和他簽了借款合同,還有好幾份空白合同。”阿柯說。

“空白合同?”記者問。

“就是隻有格式、沒有內容,讓我在那些空白處簽名按手印。”阿柯說。

“這種合同你也敢籤?”記者又問。

“他們說這只是走個形式而已,也是行規,沒關係的。”阿柯回憶說。

合同簽好了,接下來開始轉賬。而這期間也暗藏貓膩:春哥先是通過手機銀行向阿柯轉賬了38萬元,又讓阿柯將這38萬元轉回給公司一員工;接著,春哥再次給阿柯轉賬38萬元,並讓其在收到匯款後立即轉回兩個月的利息7.6萬元。

仔細一算,阿柯實際從春哥那裡借到30.4萬元,但是從銀行流水來看,春哥已經轉給了他76萬元。後來跟記者談及這個細節時,阿柯認為,對方虛構銀行流水是早有預謀,為的是騙取更多錢財。

暴力催債空白合同為據 強行低價“租房”

過了四五個月,即到了2016年11月底,春哥要求阿柯一次性償還所有本金。因為餐廳才重新裝修營業,阿柯根本無力償還。

後來,春哥通知阿柯到辦公室商量還款事宜。阿柯回憶說,腳一踏進門他就遭到了一頓暴打,“他們用腳踢我,把我踹在地上,動都動不了”。

給了阿柯一個下馬威後,貸款公司又派人在營業時間去阿柯的餐廳,威脅他必須將所有欠款及利息一次性還清,否則就拉斷餐廳電閘、趕走餐廳客人。

無奈之下,阿柯掏出自己的車鑰匙給了對方,以示還款誠意。但春哥並不滿意,他再次找到阿柯,提出把餐廳過戶給他,等還錢後,再把餐廳過戶回去,如此的理由是“為了有個保障”。

在春哥等人的威逼利誘下,阿柯簽下了一份價格為59萬元的餐廳轉讓協議。

一輛轎車和一家餐廳依然滿足不了貪婪者的胃口。此時,春哥此前逼迫阿柯簽字的空白合同派上了用場——空白合同竟被強制填充成為一份房屋租賃合同,根據該合同,阿柯以38萬元的租金將房子租給春哥20年,算下來,平均每個月房租1583元。

“這套房子120平方米,租出去的市場價每個月在5000元上下,現在租1000多元,我怎麼可能籤這種合同?”向記者說起這件事時,阿柯十分氣憤。

白紙黑字,還有簽字為證,貸款公司以此為據,讓催債人員強行開鎖進入阿柯家,將其全家的私人物品扔出來,連在家中的阿柯老父親也被當場趕出了屋。一名催債人員當場放下狠話:“房子裡面有幾把刀,誰敢進來?!”

辛辛苦苦奮鬥了20多年,一次借款,竟把全部身家都搭了進去。

公司運作拉客—審核—放款—催債—“訴訟”

阿柯的故事並不是孤例。

公安部今年2月份發佈的數據顯示,全國公安機關共打掉“套路貸”團伙1664個,共破獲詐騙、敲詐勒索、虛假訴訟等案件2萬餘起,抓獲犯罪嫌疑人16349名,查獲涉案資產35.3億餘元。

記者調查發現,涉及“套路貸”的多為團伙作案,組織性明顯。在主犯的統籌指使下,有負責拉業務的,也有“空放”貸款、收取現金的;有與借款人商談、簽訂合同的,也有管理賬目和借貸合同的;有負責催債的,也有專門提起並實施虛假訴訟的。團伙成員分工明確,相互協作,宛如流水作業一樣,不斷地製造著如阿柯一樣的悲劇。

清遠警方在今年3月打掉的一個從事“套路貸”犯罪活動的團伙,就是瞄準了當時小貸業務尚未規範的漏洞而非法成立的。公司並不具備互聯網小額貸款經營資質,非法獲取事主信息,並通過賬務管理、詐騙、“軟暴力催收”等業務小組,實施“套路貸”。

清遠市民阿亮去年6月經朋友介紹進入該公司擔任網貸審核員一職。阿亮說,當時看介紹,這份工作門檻低、待遇高,只要會用電腦打字、會說普通話就行,而每個月的工資就有四五千元,對於僅有初中文憑的他來說,算得上是一份美差。

記者登錄招聘網站查詢發現,阿亮入職的這家公司,自稱“服務於互聯網/移動互聯網/電子商務行業領域”“具有專業的資深經歷和雄厚實力”。但實際上,所從事的是網絡貸款業務。據阿亮介紹,公司設審核、催收、財務三個部門,審核員負責尋找客源並進行資質審核;審核通過就交給財務部門簽訂合同、放款;如果客戶逾期不還,則交給催收部門催收。

對每個環節,公司都有嚴格的規章制度要求。如資質審核階段,審核員需要審核借貸者的身份證信息、個人信息、工作信息、通訊錄真假等。審核通訊錄信息時,需要隨機選擇3個電話號碼進行撥打,以驗證借貸者提供的通訊錄是否真實。

根據這些信息狀況,審核員會按照相應的標準確定借貸者的借款金額。“如果他有工作,就給他加幾分,通訊錄是真的,又給他加幾分,不同的分數就對應不同的額度。”阿亮透露。

該公司財務人員陸某介紹,公司放款時,與客戶約定的利率一般在每週20%—30%之間,換算為年利率則是960%—1440%之間。如果客戶逾期不還,每天的逾期費用為10%,也就是說,如果借款1500元,逾期後每天需要交納150元的逾期費。

如果一直不還錢,就由催收人員對欠債者的通訊錄進行“爆破”,即挨個撥打通訊錄上的電話,通知他們讓欠債者趕緊還錢。

而催收人員也分級別。“他今天逾期,就一級的催收;逾期了兩三個星期的,就是二級的催收;超過一個月或是更久的那些爛賬,就是三級的催收。”陸某說,這其中的一級人員大都是資深員工或老闆身邊的親信。

最終,這個披著科技公司外殼的“套路貸”團伙被警方一網打盡,經查,該犯罪團伙涉案金額高達1.7億元,被害人達8萬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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