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罪憑公論:張居正的功過是非

閒翻青史幾悲涼,功罪千秋少尺量

。這是清代學者趙翼在自己的《廿二史札記》當中,因為對於歷史人物難以評價而大發感慨。在文獻記載與歷史事實之間,本來就有無限曲折,尤其是對於歷史人物的評價更因為時間、觀點、立場、方法等各種因素的影響,往往對於同一個人卻有著千差萬別的認識。

萬曆時的內閣首輔張居正,自去世至今400多年中,無論是他所生活的萬曆年間,還是後來的大清,民國和當下,對於他的評價總是眾說紛紜,百口莫一。

功罪憑公論:張居正的功過是非

當萬曆皇帝親自頒下諭旨,剝奪他的諡號,歷數他的罪狀,並且下令抄家時。整個朝廷從上至下,頓時掀起一股政治旋風:怨恨他的人乘機報仇,投機的人詆譭以獲得皇帝的讚許,中立的人明哲保身,親近的人也紛紛與其脫離干係,以免惹火燒身。一時間之間,本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閣首輔突然變成罪大惡極的禍國殃民之徒,無數人往其身上潑髒水:專權亂政、欺君蔑上、奸欺貪肆、輒壞成法以至於亂權謀逆,禍同赤族,是十惡不赦的千古罪人。

這些詞語算是張居正死後時人對於他的評價,那麼這些評價真實客觀嗎?很明顯,這只是當時為政治需要一時之間的喧囂罷了。所謂成者為王敗者賊,歷史往往對於那些失敗的人很不公平,很多人甚至千古都揹負著罵名。但張居正顯然不是一個永久的失敗者,而且即便從皇帝到整個朝廷的風向都在議論張居正的“大奸大惡”,但是仍然有人且不乏高位者,頂風說出不違背自己良心的公道話,儘管他們可能會因此而招來殺身之禍。這可能就是幾百年來人們對他難以忘懷的魅力所在吧。

功罪憑公論:張居正的功過是非

比如左都御史趙錦,據《春明夢餘錄》記載,此人在張居正當政之時,因與張居正不和,排擠之下居家多年。因為張居正的倒臺才得以官復原職,作為當時檢察院的長官,所有有關張居正罪行的處理都要經過他的審核,面對諸多指控,他都仔細審核,卻發現很多都是渾水摸魚,難以成立。對此趙錦覺得很有必要上書向皇帝說明禁止這樣的歪風邪氣,以整頓朝綱,並且附上自己對於張居正的看法:是真正肯為國家出力做事的人。趙錦的奏疏一經上達,立即引起朝野的議論,而他本人則表示:私人豈無怨恨,但為國家計,又豈能言私。

再比如刑部尚書潘季馴,正是因為張居正的舉薦,潘季馴通過對黃河、淮河等水患的治理上得以展露才華,被世人所認可。諸多其他真正與張居正聯繫緊密的人此時都在想法與其脫離干係,而潘季馴卻在張居正被定罪抄家,家屬親人株連受累,八旬老母旦暮待死之時,正是清算張居正最為猛烈之時上疏請求寬緩,其罪過不止牽連如此廣泛的親屬。吏部尚書楊威也和潘季馴持有相同的見解,兩位尚書同時發表意見,這樣的分量不可不為大,尤其是在當時特殊的政治風氣之下。

功罪憑公論:張居正的功過是非

事實上當時為張居正說話的人並不止於此,隨著時間的推後,敢說公道話的人越多。而許多人也因此招來災禍,他們中間還有人曾與張居正有過矛盾,但是仍然能夠大義凜然,無非還是秉持良心和公道以及聖人之言,不屑於做歪曲枉直的阿諛之人。

更令萬曆皇帝和一些投機者難以相信的是,張居正去世一年多後,越來越多的奏疏大肆誇讚張居正的功績:“以法治馭天下,朝令昔行”,“尊主權,強國政”,“太倉粟可支七年,銀可支二年”……字裡行間,到處都是對張居正事業的肯定和對當下日益敗壞的風氣的批評。

不管是直接提出對張居正處置做法有不當之處,還是委婉稱讚其政績以保留下來,都說明萬曆皇帝歇斯底里的倒張行動並不那麼得人心,之時礙於皇權不敢表達而已。由於和事實嚴重不符,越是對張居正清算的厲害,朝廷反對的聲音就越多,最終的後果就是將萬曆皇帝推到群臣的對立面:“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聾,邦其傾矣!”萬曆皇帝其實在此時就已經失去了正直士人的支持。

功罪憑公論:張居正的功過是非

四百年過去,張居正始終是人們熱議的話題。萬曆皇帝對其功業的抹殺反而促成其在青史留下更大的名聲,因為與事實相悖,人們總想找到真相,而道理越辯越明白,絕大數共識都認為張居正是“救時之名相”,在隆慶與萬曆政局敗壞之時,張居正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為大明王朝又續祚半個多世紀。甚至有人說“明只一帝,太祖高皇帝也,明只一相,張居正是也”。張居正的確是16世紀少有的政治家,他所致力的改革事業對於後世仍然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是問題是,對於張居正的評價有一種捧殺的意味。早在清代有人就說張居正“江陵蓋以相而兼將…….藏數十萬甲兵於胸中,而指揮於數千裡之外,進退疾徐,洞若觀火,故能奠安中夏,垂及十年。”這樣的評價和之前那些詆譭他的人相比又有多少的客觀呢?張居正可以應用高明的政治手段,讓戚繼光和李成梁完美地巡衛北部邊疆,並不代表他就可以像張良一樣運籌帷幄之中而決勝於千里之外。稱讚過頭也是會使得我們對於這一歷史人物的認識出現偏差,從而和歷史事實相背離,走上了與萬曆皇帝相同的道路。

功罪憑公論:張居正的功過是非

在回過頭來體會趙翼說的那句“閒翻青史幾悲涼,功罪千秋少尺量”。評論難的原因是因為很難達到客觀真實的程度,對於各種說法難以求得一致。並不代表就可以以一己之偏見對於歷史人物的是非功過品頭論足,站在後來者的角度以後見之明觀察古人,比起當事人確實更容易做出合理的價值判斷,但是以此菲薄古人卻很不明智。所以趙翼覺得“悲涼”,更多是因為人們少了些對於過去人“同情之瞭解吧!”

撰稿/素白【讀史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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