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九霖
2018年12月30日，取代TPP的《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正式生效。一個佔據全球國內生產總值(GDP)13%、擁有超5億人口、僅次於歐盟和北美自貿協定的全球第三大自由貿易體系初步形成。權衡利弊後，作者於年初通過內部有關渠道，建議我國考慮適時加入CPTPP，因為這樣做符合我國國家利益、當下時局以及國際趨勢，整體上對我國是利大於弊。主要理由如下：
第一、CPTPP主張經濟全球化和貿易自由化，這既符合習近平主席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全球治理理念，也符合世界經貿未來發展趨勢。
在美國退出原來的“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 TPP）之後，在此基礎上形成的CPTPP，由日本主導，包括澳大利亞、文萊、加拿大、智利、日本、馬來西亞、墨西哥、新西蘭、秘魯、新加坡和越南共11 個原TPP成員國，總計人口規模達到5.05 億人；經濟規模（GDP總量）達10.57萬億美元，佔世界經濟總量的13.1%；進出口總額和對外直接投資流出與流入規模，在世界總值中的同期佔比，分別約28.77%和34.81%。
據我國海關統計，我國2017年對CPTPP成員國的出口在我國出口貿易總額中佔比約五分之一。其中，日本、越南、新加坡、馬來西亞、澳大利亞、墨西哥、加拿大等，都位居我國前20個最大出口目的地之列。
CPTPP內容涵蓋廣泛，對成員國在貿易和投資自由化方面的約束水平也遠高於WTO現有貿易規則，並居眾多區域一體化協議之前列。與以往的自貿協定不同，CPTPP除了致力於降低貿易成本外，還對環境標準、知識產權、國有企業等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該協議之所以被冠以“全面、進步”的字眼，是因為其遠遠超過了一般自貿協定僅為降低交易成本而簽訂的規律，而更多地還包括了確保提高亞太地區勞工和環境標準，創造出更多旨在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對外貿易和就業機會等重要目標。
在《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正式簽署之前，CPTPP是僅次於歐盟和北美自貿區的全球第三大自貿協議，而且，留有擴容空間，也就是說，目前的“小圈子”可能變成“大圈子”，更重要的是，它已經改寫了國際貿易規則，有關數據流通、國企的條款，都是首次寫進國際貿易協議。這些都有可能成為全球貿易的新規則，或將形成改革目前步履艱難的WTO之後的全新貿易體系。
第二、我國及時加入可以成為國際貿易規則的重要參與者，乃至主導者之一。
目前，智利和澳大利亞等多個CPTPP成員國表示歡迎和支持中國加入，作為CPTPP的牽頭國，日本也有意願吸引中國加入，以壯大CPTPP實力並鞏固中日關係。同時，根據今年9月29日我國商務部部長鐘山在新聞發佈會上提供的數據，2018年，中國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38萬億元人民幣，是世界第二大消費市場；外貿總額4.6萬億美元，為第一貨物貿易大國。缺少了中國，對於CPTPP無疑是個很大的缺憾，其希望達到的大幅降低關稅目的就很難實現。
一旦中國加入，CPTPP將佔據全球GDP的三分之一，覆蓋近20億人口，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區域貿易體系，對全球經濟和貿易的影響是可想而知的。據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國際經濟學教授普拉瑪（Michael Plummer）與其他學者估算，中國如果加入CPTPP之後，到了2030年以後，全球因CPTPP每年可增加收益2980億美元，而與此相比較，RCEP在2030年以後，可使全球收益每年增加2840億美元。因此，中國加入CPTPP後，CPTPP給全球增加的收益，比整個RCEP給全球帶來的收益還要大一些。
就我國自身利益而言，加入CPTPP之後，以14億人口的巨大市場和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特大體量，我國在CPTPP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也將是不言而喻的。加入CPTPP，也增加了我國應對中美貿易戰的籌碼。因此，我們不必在意是誰發起的組織，也不必計較加入的先後順序。
相反，如果我們被排除在CPTPP之外，對我國一定會產生巨大的負面影響，因為該協議對非成員國帶有歧視性條款。一旦將來美國加入，那麼，對我國將產生的不利後果會更不堪設想。我們不要指望中美貿易戰那麼容易停息，或者通過一紙協議而一勞永逸。我國被排除在外，也將不利於中日韓自貿協議的談判與簽署。
第三、CPTPP對我國的不利條款可以談判解決，協議總體上對我國利大於弊，不加入則為弊。
就我國國情而言，我國首先顧慮的可能是其中的“國有企業章節”，因為協議將“國企條款”首次納入國際貿易協議，限制成員國政府補貼國有企業和限制成員國政府幹預市場。但是，CPTPP和WTO的大方向是一致的。作為WTO成員國，加入CPTPP，符合中國改革開放的方向，尤其是符合十八大和十九大關於“市場起決定性作用和做好政府工作”的總體精神，因而能對深化我國國企改革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歷經風雨方能見到彩虹。國企在大風大雨中歷練，才可能立於不敗之地。加入WTO之前，我們一直喊“狼來了”，可加入WTO後，我國國有企業不僅沒有被消弱，反而，得到了壯大。而且，近年來，我國不斷推出《外商投資法》和《反壟斷法》等法律，我國的開放步伐越來越快，我們再也不能以固步自封的姿態迎接挑戰。
CPTPP協議中的環保與勞工條款、政府採購條款以及零關稅條款也將對我國提出嚴峻挑戰。但保護環境、保障勞工權益、公開公平開展政府採購已在我國實施。而且，在相關社會責任和可持續發展條款的執行方面，我國國家社會責任標準指南中多數內容已經與國際標準化組織ISO26000接軌，有些甚至比國際標準更加嚴格，這方面的挑戰應不足畏懼。我們還要看到，這些環保與勞工條款符合十八大和十九大的總體精神，有利於推進生態文明建設，促進我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從關稅來看，協議規定對95%、近萬種商品免關稅。但這有利於成員國之間貿易的擴大。如果我國被排除在外，我國產品對CPTPP成員國出口的競爭力將會削弱。更為重要的是，零關稅、零壁壘、零補貼將是未來國際貿易的重要發展方向。
有一些人擔心，我國加入CPTPP後會對國內相關產業產生衝擊。但中國的市場很大，特別是有一個4億人口的中等收入群體，這一群體還在迅速擴大，可能會增加到現有CPTPP成員國的人口總量，足以容納國外的競爭者。何況，除日本外，CPTPP其它成員國的產業與中國產業的互補性要大於競爭性，在我國GDP總量位居世界第二的今天，來自這些較小成員國的產業競爭難以形成實質性威脅。還要看到，有序、良性競爭有利於優秀企業脫穎而出。事實證明，我國加入WTO後，外資帶來的競爭，不僅沒有擊敗國內企業，反而令許多國內企業在競爭中做大做強，甚至成為世界領先企業，以至於2019年我國在世界500強企業排行榜上佔有129家，已經超過美國（121家），遠超第三位的日本（52家）。可以說，不是當年加入WTO，中國就不會有這樣輝煌的業績！
也有人擔心CPTPP的一些標準太高，我國暫時還無法達到。但要看到，CPTPP成員國之中還包括馬來西亞、越南、墨西哥等發展中國家。我國情況遠遠強於CPTPP中的許多成員國。
除此之外，在一些超前於成員國國情和經濟發展狀態的事項上，CPTPP保有談判空間，可以通過預留特殊條款、設立過渡期等方式逐步解決。在這方面，我們在加入WTO談判時和在中美貿易談判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經過多年的實踐發展，已經具備了較高的應對智慧。
CPTPP作為面向21世紀的自由貿易協定，除了實體貿易和實體經濟外，對服務貿易、電子商務等也十分重視。加入CPTPP，將有助於降低中國服務業“走出去”的貿易壁壘，更好地發揮中國在電子商務等信息服務產業的獨特優勢。
加入CPTPP，有利於我國今後與其它國家一起整合RCEP，使之成為一體。一旦成功，不僅產生更大的經濟效應，減緩由於特朗普政府“貿易戰”給中國帶來的經濟和戰略壓力，而且，具有加強成員之間互信、優化國際關係等戰略溢出效應。由於日本等CPTPP成員國也是RCEP協議的成員國，我國加入CPTPP後，對促成其與RCEP的整合，乃至最終達成亞太自由貿易區(FTAAP)協議奠定良好而堅實的基礎。
最後，我國一旦決定加入CPTPP，還應同步推進中美自貿協定、中日韓自貿協定、中歐自貿協議、中英自貿協議、作者提出來的“帶路自貿區”建設，尤其要堅定地推進RCEP儘快簽署、以及推進FTAAP協議進程。這樣，我國將有更多機會參與或主導新的國際貿易規則。更為重要的是，這將為我國經濟持續高質量發展，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提供良好的國際經貿環境，並奠定堅實的國內外政治基礎。
（作者為博士，全國工商聯國際合作委員會委員，約瑟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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