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羅
死心塌地認為，《世界博覽》裡的介紹暗含了多種信息：飄零的悽美。命運遊走的不可把握性。不可言傳的難以名狀的快樂。一去不回頭的不能預卜的命定的軌道。
想象著這花是一種白色的小花，枝纏葉繞。平生最愛白色的花，尤其是白色的小碎花。碩大的白花只喜歡玉蘭，沒有綠葉的陪襯赫然如玉女飄然枝頭。遺世獨立的風範，煞是不同於她花。喜歡小，是因為感覺它和卑微的關聯。因為人是生而卑微的，沒有誰敢在天地間妄自尊大。廣大和高貴從來都不是誰能標榜得了的。
2
一度用這筆名發表文章。一經使用便引起了好多朋友的注意。最初就是八大山人告訴我，他曾養過這花。當年就可長很高，花大潔白似喇叭。花奇香。常常看見有飛蛾撲上花蕊，片刻便從花上墜落。是香死的。果子是帶刺的，把果子曬乾焙乾放在菸袋裡可治哮喘。一治一個好。全身有劇毒，孫二孃和華佗都曾巧用曼陀羅做麻醉劑。晴空霹靂一般。我的心。再也不能忍受這差別。想自己搞個水落石出。希望從資料上查出能推翻山人論斷的東西。翻出千里迢迢從嫩江農場帶來的《世界博覽》，把書頁都翻爛了也沒找到那一期。失落之極。
又去書店查找。發現一本《花經》。終於查到：曼陀羅是梵語的譯音,其意是悅意花，別名風茄兒、洋金花、野麻子、醉心花、醉仙桃、佛花等。茄科，一年生草本植物。種子稍扁腎形黑褐色，芝麻粒大小，兒童食2-8粒即中毒。果子球形帶刺。花莖葉有毒。有天仙子鹼、天仙子胺、阿托品等劇毒成分，可制麻醉劑。入藥可平喘鎮咳、止痛、除風溼。分為白花曼陀羅、紅花曼陀羅、紫花曼陀羅等種類。原產熱帶和亞熱帶, 有大曼陀羅小曼陀羅……
吃驚極了。不是小碎花是大喇叭花？不是漫天飛揚的潔白輕絮是墜重的黑色的種子？不是藤生的是獨立的枝？而且有劇毒？一切美好的臆想都被無情地更正了。
3
花事正濃時，山人特邀我去賞花。說，他家的那棵已經長到 1.5米高了。每一朵的花期很短，但會一朵一朵地開下去，持續很久。潔白碩大。嗅之過多會暈去。我約了人，去一睹這花的青春，去賞聞盛開的曼陀羅。這是它一生中最美的時刻。一路都感覺著是去赴一個從未謀面的老朋友的約會。蓄謀已久的。那盛大的花事瀰漫著幸福的氣息，連我們都被感染了。
花期已過之時，卻見山人送我的那棵還立在精美的花盆裡。那花始終未開。長到二尺高時，下面的葉子開始枯黃萎落。它似乎習慣了那小花盆裡的環境。葉子掉了幾枚也渾然不覺。依稀勉強還能辯得出這是什麼花的風骨。從那似是而非的樣子中。從那些識得此花的眼睛中。僅此而已。真的，有多少很旺的花，卻可能一生都不曾有花事，更無須說盛大。花的一年應是人的一生。我的這盆花今生沒有花開。本來很好的一花，因其一株在我這裡遭遇的命運，不禁感慨某些暗中的相連。
一日，忽然想起那株孤獨寂寥的曼陀羅。淪落在愛它的人手裡，被遺落在外面的世界裡。已經很久了。只見牆根下面一片狼籍的野草叢中，有一株梧桐樹葉一樣的大手掌似的植物，默默的躺在那裡。撥開野草仔細辨認，綠色的軀體已是血肉模糊。是商業時代裡兩個闊綽的車在狹窄的巷子裡錯車時搞成這樣的。我完全僵住了。無話可說。
那棵曼陀羅消失了，可是還有那麼多的曼陀羅生長在廣袤的原野上。開著潔白的碩大的花朵。放著奇異的芳香。它更適合生長在廣大的原野裡。曼陀羅本應是在原野裡的。原野啊原野，雖不似天空那般遼闊，但足以讓人嚮往田野上空那無盡揮灑的陽光。還有那夜空的星子。
真的，你看，那田野裡樹林邊，隨處可見。我的這株卻意味著永遠地失卻了這機會。最終失卻了自己。現在就有一束光照耀著它，與這宇宙和自然融為一體。可能和百花仙子乘著北斗星去天堂花園了吧。
4
天娥特送天津楊柳青畫社出版的《紅樓夢群芳圖譜》。
看後心中一窒。原來此花竟與佛門有緣。一度曾研究佛門的弘一大師，為其“悲欣交集”而百感交集，但不想在這花上與佛門有什麼聯繫。太過沉重。本來喜歡一個東西應是很簡單的。
又有人找來當麻曼陀羅的奇妙傳說。日本奈良時代一個女孩，非常思念去世的母親，於當麻寺出家為尼，法號法如。發心用七天時間一心觀想西方極樂世界依正莊嚴。期間出現兩位女子指示幫助她，僅用一夜時間就織成了一幅一丈五尺見方的彩色的曼陀羅，這就是生動清晰地描繪《觀無量壽佛經》的"當麻曼陀羅"。原來第一位女子是阿彌陀佛的化身，第二位女子為觀世音菩薩的化身……
……曼陀羅思想起源於印度，盛行於中國隋唐時代。淨土三部經曼陀羅廣弘於日本。在日本淨土宗總本山知恩院更有一幅珍稀的法寶，這就是安奉在月光殿的"立體觀經曼陀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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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鈕俊茹特從一書中手抄了以下文字：布達拉宮十三世達賴靈塔，名叫格列維覺，妙善如意之意。塔高十四米，珠寶玉石遍綴塔身。塔前保存一座用二十萬顆珍珠串聯而成的珍珠塔。西藏佛家稱之為曼陀羅。整個塔身用小珍珠串聯成底色，飾花人物動物凸現其上。栩栩如生……
這些資料雪片一般紛至而來，在西藏這裡的出現又使我感其神秘之極。真怕又有什麼新的信息出現，使人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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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不敢吹，謂是天上香。又一日，冠香送來這兩句宋人寫曼陀羅花的詩句。
7
不曾想，一普通的花的名字竟有如此多的淵源，在慈悲人的眼裡地位是很高的。不能隨便用了，這名字。
謝了！所有因我而參與，並和我一樣對曼陀羅敏感的朋友。別了！初戀的情人，原來名字可以和愛情的痕跡毫無關係的。快樂痛苦與名字的關係也不大。親愛的，你再不可能從任何叫什麼曼陀羅的名字上獲取那女孩的信息和懷想了。開到荼蘼花事了。開到曼陀羅花事亦了啊…… 不了亦了之，休向君細述。
把它丟在風裡吧,像孩子吃冰糕把皮丟進風裡那樣。真的。
(前兩幅圖為作者插圖，後兩幅圖來自網絡，感謝拍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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