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單獨立傳的臣子只有倆,為何一個熱衷北伐一個安於現狀

用兵失道,追逐小利,祚無三世,及孫而滅。

這看上去就像形容一位能力有限的庸將。

然而這位庸將卻偏偏是陳壽的《三國志》中唯二獨立成傳的人臣。其中一位是封建時代人臣楷模諸葛亮,而上面被著名史學家裴松之一頓diss的陸遜就是另一位擁有這份殊榮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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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裴松之不懂歷史軍事,口吐芬芳胡亂抨擊夷陵之戰的名將,那顯然對這個三國志最知名的註釋者有點誤解,作為魏晉南北朝中最強勢的南朝統治者——劉裕軍中的主簿,裴松之不但見過血打過仗,更是經歷過克服兩都,攻滅後秦的北伐戰爭。就連劉裕也誇獎他是廟廊之材,從此官運亨通,地方上幹過,中書這種要地也呆過,他作為一個歷史學者顯然是擁有足夠的軍事政治經驗的。

那麼是陳壽吹捧了陸遜嗎,也不是,夷陵之戰挫敗劉備,石亭之戰戲耍曹休,光這兩項戰績就足夠令陸遜在名將輩出的三國時代進入諸神殿。《三國志》本就是二十四史中評價最高的前四史之一,陳壽行文又是惜字如金,能單獨對參與了白衣渡江,壓制了季漢崛起希望的敵國大將撰寫傳記本身也是一種認可。

其實兩位史學大佬對陸遜的評價的不同源自於立場不同,陸遜無疑是三國時代的國士人傑,但他也有自己的侷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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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壽撰寫三國志時已經由魏入晉,所以雖然他還有對故國的情懷,但也表現出了一種客觀的史家態度,對於陸遜北伐態度並沒有表達出太多主觀意見。而且陳壽當時作為司馬家的臣子也不方便對陸遜安於自保,消極進攻的做法提出異議。

但是裴松之就不同了,他一輩子都是南朝的臣子,又經歷了魏晉南北朝時期最輝煌的北伐,體會了諸葛亮都不曾體會到的克復中原,還於舊都的巨大成功,自然對北伐有著極強的執念,所以他會覺得陸遜用兵失道,滿足於千餘口的戰利,與諸葛亮的興復漢室的執著差距甚遠。其實不然,畢竟諸葛亮一伐的時候,也有過因為馬謖丟街亭,撤退前遷移隴西千餘戶止損的事例。所以,裴松之並不是覺得陸遜是庸將,而恰恰因為他覺得陸遜是當世名將,卻不能拼盡全力,這與諸葛亮有鮮明的反差,以至於刺痛了這個流亡北士後裔的心,所以才會對陸遜做出如上的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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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陸遜不能以一己之力將命運抗在肩上?既然不是能力不行,那隻能是動力不足。

我們知道地方豪強自西漢開始成形,到了王莽當政時已成尾大不掉之勢,其風頭之勁,甚至在後來連開掛的位面之子劉秀都只能甘拜下風。到了東漢末年,桓、靈一折騰,黃巾軍一發酵,地方上竟然漸漸形成了豪強的事實割據。但是我們知道門閥的徹底崛起還是要等到兩晉南北朝,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追憶的就是世家大族琅琊王氏和陳留謝氏往日的榮華。

是不是發現了一些蹊蹺,門閥並沒有在漢末的動盪中徹底崛起,他們真正成為掌權者要等到司馬家重新統一了天下。這是為什麼呢,道理其實簡單粗暴,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門閥崛起的過程中遇到了軍閥自然不得不隱藏在其後,用時間潛移默化的影響政權。

而陸遜恰恰是江東的世家大族吳興陸氏的傑出代表,他的主公孫權卻來自於一個二流的小家族富春孫氏,不過孫家人雖然家族文化底蘊不行,不是長期研讀經史典籍的名門,但架不住人家功夫好,孫堅十七歲就一人擊退群盜,孫策二十來歲就虎踞江東,到了孫權時,孫家已經成為了三分天下的大軍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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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孫吳這個政治綜合體裡面,大致有三大派系首先就是跟著孫堅走南闖北的老部下比如說黃蓋、韓當、程普等,其次是跟著孫策孫權常年並肩作戰,打下江東基業的淮泗舊人流亡北士,比如說著名的東吳三大都督周瑜、魯肅、呂蒙都在此列,而最後就是江東原有的世家大族,比如說張、顧、陸、朱四大家族。

孫堅的老部下不用多說,到了孫權統治時期,漸漸老去,影響力也隨之消退。淮泗諸將是孫氏集團創業的核心,也是最受信賴的一部分人,但他們也有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外來戶的身份,這就導致這些孫氏創業的最大功臣在真正需要牧民牧官時影響力有限。這就迫使孫權不得不轉向那些他最不信任的本地豪強。

當然孫權政權本土化的選擇是不可能避免的,在近百年以後,中原淪陷,衣冠南渡,王導和王敦幫助司馬睿在建康稱帝為晉朝延續生命,琅琊王氏功勞之大甚至在民間出現了王與馬,共天下的童謠。但如此強有力的外來豪族在面對江東的地方豪強時仍然選擇籠絡綏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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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義興周氏以討伐琅琊王氏為由起兵並最終被擊敗,我們的北來名士王導還是安撫起兵的領袖周勰,後來王敦之亂,周扎戰死也不忘追諡。甚至在北人因為中原淪陷紛紛南下的時候,王導仍堅持不在義興周氏聚居的地方設立僑郡安置流民,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拉攏江東原有的門閥大族。這還是司馬睿有著法統優勢,王敦控制著上游荊州的情況下進行的,可想而知,孫權在三國鼎立形成之後,為了政權穩定依賴江東以陸遜為代表的士族,甚至對政權進行江東本土化的改造是必然的選擇。

但只要繼續觀察從東晉到南朝的歷史,我們可以發現這種擁抱本土門閥士族的動作其實是建立在不信任的基礎上的。東晉先後當權的琅琊王氏、潁川庾氏、陳留謝氏、譙郡桓氏沒有一個不是北來的門閥,後來接連建立統治的劉裕、蕭道成、蕭衍也都是彭城人,所以說雖然南朝的統治者雖然打開了雙手,但擁抱之後還是和那些北來士族過起了你濃我濃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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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權既然能像後來的南朝統治者一樣選擇拉攏江東士族,當然也能像這些後來者一般心懷對土著豪強的戒備。所以因為爭奪儲君地位的南魯黨爭一發不可收拾,並最終演化成大清洗之後,陸遜就因為維護太子而被孫權連續派人責問,一代名將就這樣被活活逼死。

或許大家會覺得人臣捲入儲位之爭本就招人猜忌,那麼我們暫且不管陸遜是否別有居心,先來看一組人事任命,陸遜作為太子黨的領袖死後,二號人物諸葛恪卻成了大將軍,接替了陸遜的武職都督荊州,對面魯王黨的領袖步騭則接替了陸遜的文職出任丞相,他們雖然立場不同卻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都是北人。

而和陸遜同為江東士族的吾粲來自吳郡,顧譚來自吳郡,朱據來自吳郡,他們或下獄而死,或流放邊疆,或降職賜死。兩相比較我們就可以明白這次的儲位風波,更大意義上是孫權晚年一次去江東化的政治清洗,進而為自己接班人營造一個心腹嫡系簇擁的政治環境。

而恰恰這個江東士族之首的陸遜在功高震主的同時,還和孫家有著家族仇恨,畢竟把陸遜拉扯大的從祖父陸康以及陸氏一大半人都死在了孫策手下,雖然作為國士陸遜不會繼續夾帶私怨恨,但也難保君王不會在本就起了猜忌之心的時候因為這些往事而更加懷疑陸遜的意圖。在這種猜疑下更多的北伐,無功便是獲罪,有功便是威脅,要知道衛溫探險夷州,使得中國的封建政權第一次有效對臺灣形成了有效的開發,功勞不能說不大吧,照樣因為死傷過多被下獄致死。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選擇以守代攻既能保衛國家也能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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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就當時來說,軍閥可能會消失,國家可能會滅亡,但門閥士族卻是長久存在的,退一步而言就算吳國沒了,陸氏依舊是江東最重要的豪強,也是新統治者在江東維持穩定必須拉攏的對象,就算到了新朝,這些士族依然有出仕的機會,依然有捍衛家族利益的可能。儘管陸遜並不一定是這麼想的,但是他的孫子陸運、陸機在晉朝出仕,捲入八王之亂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並且孫吳自立國以來,少有清查戶口,截止亡國時戶數都沒有多大變化,這是因為吳國相比魏蜀是典型的士族政治,豪強隱匿人口,領有部曲,這是孫氏政權江東化的結果,而起國防所依靠的世兵制也是在這種私兵盛行的情況誕生的。而陸遜是士族,又是名將,自然也不會在招募私兵一事上落後,要知道他可是親眼見證了從祖父廬江太守陸康因為軍力不及而被孫策擊敗,陸家喪命者過半的慘劇。而他自己雖然名動天下,卻也是耗時多年才熬出來的,要知道參與呂蒙組織的荊州攻略時陸遜也已經三十六歲了,在那個年代也算大器晚成的代表了,陸家家道中落卻靠著他最終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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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起起落落的陸遜更加堅定了自強的信念,所以才有了他藉著討伐山越的機會,強徵部曲,才會有後來被裴松之稱為追逐小利而擄走曹魏千餘口的行為。而站在這些行為背後的陸遜看到的不是功過是非,而是家族盛衰,所以陸遜在本就有派系對立,君主猜忌的情況下選擇消極北伐,保全自己的部曲就不難解釋了。

21歲時,他做為一個小小的海昌縣令就敢於冒著死罪的風險,開倉賑災。

而51歲時,他貴為吳國的軍武第一人,卻僅僅滿足於擄掠千餘口百姓。

這是因為陸遜的肩上開始有了家族振興的責任,或許他的消極北伐讓吳國連一點點逆天改命的機會都沒有了,但是與此同時吳興陸氏卻開始重新興旺繁榮,近的來看,陸遜死後陸氏仍舊得到重用,陸抗能和羊祜上演cp好戲也是靠著陸遜攢下來的老本,遠的來看,吳興陸氏也一直在後來的南朝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以天下為家還是以家為天下,在那個亂世又有誰知道是對是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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