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截一米多長的條石，平鋪在河溝兩岸，便成了一橋。橋上墊著碎石，鋪滿落葉，長著青苔。橋下有一汪水，裡面是枯枝爛葉，以及光滑的鵝卵石。過了這橋，就是秦嶺劉家溝的另一戶人家。這橋、這路，這溝、這水，曾經是許多人童年的全部記憶。
老柿樹分了許多杈，杈杈椏椏上已經沒了葉，一個個紅紅的柿子，就掛在樹梢上。左邊堡坎上，明顯有一戶人家，但放眼望去，只見著藍藍的天，卻沒有老房子。是房子太低矮了，被擋住了？還是建得太靠裡，還看不見？其實都不是，原因後面會說，料你不曾想到。
山裡的陽光很明媚，也很溫暖，曬得人脊背暖暖和和的。這陽光把老柿樹的影子，投射在石頭堡坎牆壁上，疏疏朗朗的，像一幅濃墨潑就的畫。只有這大自然，才會有這樣的大手筆和詩意，用石頭砌成的牆做紙，用老柿樹的影為墨，繪就一幅無人欣賞的畫。
順著樹的影子往左上方看過去，是一個大木桶，三圈鐵絲綁紮起來的。木桶裡面還有一個直徑更小的桶，桶頂上蓋著好幾層蓋子。這木桶擺放的方式，不像是在過日子，倒像是撿拾和保存一點有用的物品。還是沒看到房子，這一戶人家給人的感覺，有些與眾不同。
直到走到院子裡，看到眼前的殘垣斷壁，才被這殘破荒涼的景象所震撼，先前的疑慮也有了答案。原來，這是一棟剛剛被推倒了的老房子。房主一家人，正在殘磚斷瓦中，撿拾有用的物件。“這是你家的房子？咋推倒了？誰推的？啥時候推的？”“別人推的！三天前！”
男主人告訴我們，這棟老房子已經好幾年沒人住了，他們一家三口，現在是租住在鎮上的。“不住也不用推倒呀！留著又不礙事！”“主動讓別人推的，我同意了的，這樣還能有點補助。要是它自己倒掉了，一分錢都沒得！”原來如此，並非暴力拆遷。
門簪被卸到了地上，一戶山裡人家的歷史就此終結。男主人遞過來一支菸，話匣慢慢打開，開始講述這棟老房子的歷史。“這房子是我父親修的，我就在這裡長大的。當年我家住在下河邊，因為燒柴、種地不方便，就把那邊的房子賣了30塊銀元，拿著錢在此建了這棟房。”
這棟土牆老房子，建了差不多70年了，不但男主人在此出生長大，他兒子也在此出生長大的，直到幾年前全家才搬出去住。一截木樁上面，掛著一對金色的掛鉤。“這是啥東西？”“蚊帳掛鉤。”“當年結婚時的？”“對，你看上面還有字呢。”仔細瞧，果然看到“喜事臨門”四個字。
“你們來幹啥？是採訪麼？”“不是不是，就是來旅遊的。”“現在不好看，要是三四月間過來，滿溝都是桃花，那才好看咧！”是的，春天時這山裡山桃夭夭，那才是最美的時節。“老房子被推掉了，想不想它？有沒有想過給它拍點照片，以後留個念想？”
男主人沒有回答我，只是“嘿嘿”地乾笑著。作為失去了老家的過來人，我非常理解他，我知道對於家園的思念，並不會在這一刻萌發，還得被漫長的時間和歲月浸泡之後，才會迸發出來。“背篼裡這些東西，打算帶走？”“路不好走，大的都搬不動，只能拿點小的了！”
30塊銀元建成的老房子，庇護了兩三代人，終於完結了自己的使命，主人將在另一個地方，開啟新生活。本組圖片拍攝於2019年11月10日，地址陝西省商洛市柞水縣杏坪鎮劉家溝。喜歡秦嶺的圖文，請轉發、收藏、評論，歡迎關注“專業行走”，關注拙作《遠村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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