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滷煮吃的就是這“膈應”味兒

咱北京可是個海納百川、寬宏大量的古老城市。五湖四海的人們都想瞅瞅天安門,都想爬爬長城,都想逛逛紫禁城,這還真沒得說。插閒空兒來,也就避開了烏央烏央的人流。悠閒些了,得踅摸些正經的“京味兒”以犒勞自個兒的肚皮。

老北京卤煮吃的就是这“膈应”味儿

“滷煮火燒”——應該是原產的北京土著味道。但有一點兒要說清楚,這味道雖香,但略微有穢氣味。這麼說吧:似臭非臭,又很有誘惑力;似香非香,足以吊起食慾胃口;現場獻技,不吃上一碗兒絕挪不動步。是不是那麼回事——吃了,才算體驗。

給豬腸子安了個“美味兒”的座位

人家都會說:老北京人吃東西都沒那麼多挑剔,樣式很“雜”。換言之,很“花哨”。一頭肥豬渾身是寶,除了吃肉,各部位都能吃出熱鬧來——這是北京人花樣年華的“花樣”吃法(當然,在這兒特指漢族人群)。

一碗炒肝兩包子“咂摸”一頓飯;半個豬蹄子加上拌黃瓜“就活”二兩酒;兩碟子滷心肺“迎合”了全家樂和;一碟鹽水肝就是道上等的招待菜餚。閒人說了,豬腸子咋辦?臭燻燻的、那味挺煩人。

一頭豬身上的一副腸子,歷來都是“扔貨”;原本就沒上過檯面。又是哪個朝代、哪個聰明人做成了肉醃漬品的“容器”。豬小腸經“秘製”,遂成了風行的“腸衣”。盤道至今,凡是正宗的老實巴交加工“腸”的企業,“腸衣”原料必不可少。能把豬腸子當成美味,把豬腸子滷成一份“京味兒”小吃的主料,論其功勞,非老北京的地界兒莫屬。

先說這豬腸子“味兒”,時髦的靚男倩女們聽起來都得噁心地捂緊鼻子。

豬的本能就是無所不吃:鹹鮮的、腐臭的;苦辣的、酸臭的;植物性的、動物性的;葷腥的、素爛的;豬腸肚子灌滿了,才不“哼哼唧唧”地瞎吵吵。您說,一肚子爛雜碎,那“通道”能好聞嗎?

老北京卤煮吃的就是这“膈应”味儿

還沒時興“滷煮火燒”之前,豬腸子就是扔掉的廢物垃圾。哪像心肝肚腰肺,一經洗洗涮涮,也就沒了穢氣味。煎炒滷醬煮烹炸,一桌子香噴噴,不耽誤哥兒們幾個推杯換盞。

豬腸子被遺棄久了,老北京人給它安了個“美味兒”的座位。當然了,還是從民間的節儉與雜吃起得頭。皇帝見天兒“朱門酒肉臭”,見天兒膏肥滿腹,他還稀罕一副“臭”豬腸子?也就當笑話傳傳。

收拾豬腸子可是沒人搶著乾的活計

把滷煮火燒奉承為人見人愛的“珍饈”,那都是後來人們捧起來的事。一大鍋當街口“咕嘟”氤氳的滷煮,一大藍邊兒糙碗“胡嚕”進嘴食兒,忙忙碌碌的人們,只有囫圇吞棗地充飢而已——早先的苦力,誰不這樣?

為啥填口兒飯轍,就嘀咕著一大碗滷煮火燒?結論,肯定是圖它熱熱乎乎,還挺便宜。您想啊,拖家帶口也就掙個仨瓜倆棗,可不就得處處省吃儉用。滷煮火燒——應景兒也禁時候。

老北京卤煮吃的就是这“膈应”味儿

收拾豬腸子,那可是賣苦力、聞臭味、丟食慾的髒活累活苦活,沒人搶著乾的活計。

“淨”豬肺頭簡單。順著肺頭的氣管子灌滿水,反覆幾回,沒有血水就算齊活。拾掇豬腸子,那可不是一般髒、累、麻煩的,還是一道很講究功夫的活計。在我的流年經歷中,確實還真有些許心得。

臭氣沖天躥鼻子眼兒,先得把腸子用水洗幾遍“澡”壓壓臭味再說。放鹼塊、倒老醋——悶些時辰。泡夠了再翻洗。那是很關鍵很叫人頭疼的活兒:一要細細用手摘理殘留穢物;二要去除依附在腸壁上的油脂;三要反覆幾次祛臭味、祛雜物。每一環節,來不得半點兒馬虎。

打個比方:您若是開餐館買賣,碰著位食客忒較真兒,從大腸頭上“逮”下一點兒“物證”來,那算是倒了血黴了。光賠個不是,還真過不去!所以這活兒,沒人愛幹。洗幾副腸子渾身臭腥氣味,幾天揮之不去,遇著該倒黴,“苦勞+辛勞”可沒人記惦著。

一碗滷煮“撐”起了苦力人的脊樑骨

老京城人豁達的性格里隱含著“包容”且“仁義”。聊起吃食來,寬容的語氣都那麼

大大咧咧。動不動就是順句嘴兒,“無所謂”。不像是碰見哪個刺頭,就敢扯著嗓子嚷嚷,“愛誰誰”!又滿不吝秧子。

譬如,某個滷煮火燒攤子上,有哪位對當天的滷煮有些說辭,旁人立馬插一槓子。“嗨,沒點兒腥臭味還叫豬下水嗎?”“吃的就是這‘膈應’味兒!”記住,但凡是豬下水一類加工成食品的,人們都能寬容地承受。除非是吃出“真東西”,那也不是緊著捉弄人家。

老北京卤煮吃的就是这“膈应”味儿

老年間串巷撂地攤的、耍手藝圈圏的、扛大活擺弄泥磚的、拉洋車趕著上班的、拉排子車賣菜賣花的——所有靠“苦力”掙錢養家,餓極了歇歇腳兒,就拿街巷裡便宜吃食兒填飽肚子。

您算是猜著了,多少年“滷煮火燒”都不登大雅之堂。可在“苦力”嘴裡頭嚼著,那可香得不是一星半點兒!“好吃不貴”、“有糧有肉”、“有稀有幹”、“熱熱乎乎”、“葷素搭配”,那是對滷煮的最高褒獎。“民以食為天”,一碗滷煮“撐”起了賣力氣的脊樑骨,腥臭些誰還在意?興許吃習慣了,“味兒”成了依賴。

現在一說滷煮火燒有老大“講究”啦,原先真不多。“尋著味兒找”,也不算經驗之談。到了飯點了,肚皮裡折騰,又好吃滷煮這口味,緊著尋。飄逸著隱隱的腥香,移動著混雜的醬滷氣息,特有的蒜汁芫荽味兒“鑽”進鼻孔,那可就逮著了。

手疾眼快的“燙”中取物

那時我家臨街的巷子口,支著大棚架著“滷煮火燒”的攤子。半人高的灶頭,人旺帶著火旺。一口大鐵鍋沸騰,“味兒”就從這裡散播開來。鍋面漂浮著、鍋邊沿積攢著,一碗碗美食就從這裡“組合”。

整塊的滷五花,整條的滷腸掛,帶氣管的滷肺頭,戧面的小火燒,足足實實“塞”滿了似沸非沸的鍋面以及竹箅子之上。辣油、蒜汁、芫荽——小料擺的一應俱全。“來了,您嘞!”茲要眼賊準了今兒就這口,“您慢等,不耽誤您嘞!”老闆的嘴勤謹、手更勤謹。

要爛糊的,老闆隨手就從鍋裡選擇性地不間斷地提羅出腸肺、軟爛的火燒,“咔咔”幾刀。沸煮冒煙的湯水,手疾眼快的“燙”中取物——看著都很神奇很詫異。廚手不怕燙,以為有什麼“真傳”?其實,老年間的手藝人都有這幾下子。“廚行”之手敢於在油水湯水中取物,該是絕技之一,也非一日之功。

戧面火燒經高火一煮,松而不散有嚼頭。隨您要求,廚子下手可快著哪!您狼吞虎嚥:“啪啪”、“啪啪”,左右各兩刀,剁就九塊。您細嚼慢嚥:“啪啪”再加兩刀,十六個骰子塊大。切好,墊底兒。要筋道的“走”箅子上的,耐嚼。

就瞧,“說時遲那時快”用手從鍋裡提羅——耍得就這手藝。擱全了肉片、腸塊、肺片,現盛一百度熱騰的滷湯,一股腦填滿了大藍邊碗。佐料一一放著,“有忌諱的嗎?”一言語聲兒,齊啦!再想自個兒添點兒酸辣的,桌上擺著,隨意。您說了,怎麼沒油豆腐?那是改造過的吃法——後話。

要誠心地把生意做長、做大、做成“長久不衰”的買賣,除了“食以潔為先”的口碑,必得有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湯水作依託。一鍋滷水:幾輩子的智慧傳承;幾輩子的精華積澱;幾輩子的愛心呵護;還有一個家族老實本分的生意理念。老湯珍貴,更在於它的味道記憶,在於對食客真情的融合。

說是一鍋滷水,其實是伴隨風生水起的實物“見證”。調料,一樣不能少:桂皮黃酒老醬油、豆蔻甘草小丁香、花椒大料蔥蒜姜……以此延續著濃濃滷煮味道的香氣襲人。特殊風味的豬下水,用老湯浸透“深加工”,淡淡穢味也遂成了香味中的一種“別具一格”。

恰如其分的“別具一格”,也正是滷煮火燒經久不衰的秘密所在。

“滷煮火燒”也往皇家裡擠靠總不靠譜

老北京卤煮吃的就是这“膈应”味儿

據說滷煮火燒也與皇帝爺的喜好有關。聽多了,老覺得有點兒牽強附會的意味。南方有佐料全乎的滷水肉、滷水菜,非得乾隆認可了才進了京?“滷煮火燒”也往皇家裡擠靠,我看總不靠譜。民族的、民間的、大眾的,才算最“時尚”。掰扯這理兒,我信!動不動就沾上宮廷味道,也沒大意思。

常去一個專門賣滷煮火燒的小店,原先就是衚衕邊上的固定攤兒。

巧了,我進了樓,他也挪過來了,都因老胡同“拆”字當頭。年月久遠,張老爺子換了張小老闆。就這樣子,也都摸準了我習慣。“來嘞!裡面請,老爺子慢著,您!”隨後一聲“核桃腸兒一份嘞!”聽著不一樣的“鐺鐺鐺”幾聲響兒,一碗熱氣騰騰的滷煮火燒端到我跟前兒。

您就瞧瞧:火燒剁成十六塊,依了我煮得稍軟些;滷肉、肺片香薰燻的,酥爛;核桃腸段,切的九塊擱在表層,小張老闆還沒忘了老家兒的託付,回回能滿足了我這口兒。

您一定問啦,什麼叫核桃腸?那就是一小段:大腸與小腸的連接處,形似核桃,“麻麻磕磕”。嚼在口裡,脆脆的無油膩感。

如今,昔日的“下里巴人”也迎合了“陽春白雪”。大飯店小飯莊,鬧市街肆,隨便開個鋪子就敢叫老北京正宗滷煮火燒。牌子一立大嘍,雜七碼八糊弄事兒局的,分不清楚一個子卯來。

一回,我遛街遛餓了,抬頭進了一家“專營”店,樂呵呵地叫了碗“滷煮”。抹嘴兒間又多了一句嘴:“你們老闆是咱北京人兒?”

老北京卤煮吃的就是这“膈应”味儿

您猜怎麼著?“這跟你‘吃’有關聯嗎?”那個魯男人一睖睖眼兒,倒“嚇”得我落荒而逃。人家第二句等著我哪:“誰說的?就北京爺們兒會滷煮?你老土吧你!”我想說的第二句本是“套磁兒”提提建議,就這麼著被著著實實地噎回去了。逮虧,咱沒再說第二句。

其實,在外吃飯多一半是就活兒事。尋正宗、尋老湯、尋老廚,那得且踅摸呢!

這正是:

朱門酒肉燻臭天,美味俗食享人間。

祖上老湯驅穢味,指下探物鍋深沿。

香迷肺腸亦靠滷,浸透麵餅佐料全。

好吃不貴豬下水,油浮肉漂煮稀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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