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3月，張志超以強姦罪被判處無期徒刑。判決書顯示，當年的庭審中，張志超沒有為自己辯護。一審判決後，張志超也沒有上訴。
再審時，出庭的檢察員也認為現有的證據不能相互印證，無法形成張志超強姦殺人的證據鏈條，對於沒有證明力的，或者證明力不足的證據，不應作為定案的根據。張志超是否有作案時間存疑，案件事實不清，證據不足，建議山東高院依法改判張志超無罪。
圖為入獄前的張志超。 （張志超家屬供圖/圖）
沒有作案兇器，也沒有對現場血跡作出鑑定，幾乎沒有其他物證，主要依靠幾位證人的證言。2005年，16歲的高中生張志超被指姦殺女同學，後被判處無期徒刑。
認為自己無罪的張志超在獄中申訴後，最高法院審查後作出再審決定，但再審開庭卻經過了6次延期。2019年12月5日下午，張志超案在山東淄博中級人民法院再審開庭。
檢方認為案件事實不清、證據不足，建議山東省高院依法改判張志超無罪。
最高法：原審判決事實不清
張志超所涉姦殺案發生在2005年1月。山東臨沂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書認定，2005年1月10日6時20分，山東臨沭縣第二中學高一年級的張志超，在教學樓洗刷間遇見同校一女生，見四周無人，即起“姦淫之心”，上前用隨身攜帶的鉛筆刀架在被害人脖子上，將其劫持到洗刷間內，捂嘴掐脖子，將被害人強姦，並致其窒息死亡。
2006年3月，張志超以強姦罪被判處無期徒刑。判決書顯示，當年的庭審中，張志超沒有為自己辯護。一審判決後，張志超也沒有上訴。
隨後的日子裡，母親馬玉萍每週三去看兒子時，都忍不住問兒子，殺人的事到底是不是他乾的。
直到6年後，2011年某個週三，張志超才打破沉默主動喊冤。為何在失去自由的第六年才想到喊冤？張志超稱，之所以當時對姦殺事實供認不諱是因為遭到了刑訊逼供，而那幾年看到陸續有好幾起冤案被媒體關注，得到平反，才決定打破沉默。“這讓我看到了希望。”（詳見《南方週末》2015年的報道《校園姦殺案疑雲十年待解》）
從2011年到2017年，馬玉萍聘請的律師多次申訴，但得到的答覆都是“本案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2014年12月，律師李遜帶著團隊開始介入此案，調閱卷宗，走訪了部分當事人，發現該案“程序違規，指控證據嚴重不足”。
申訴在2016年迎來轉機。最高人民法院分別於2016年4月25日、2016年12月13日、2017年5月2日通過遠程接訪系統進行了三次視頻接訪以瞭解案情，並正式立案。2017年11月16日，最高人民法院經審查認為張志超案原審判決事實不清，主要證據之間存在矛盾，指令山東省高院對張志超案進行再審。
參與過該案論證的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陳永生2019年12月5日向南方週末記者解釋，中國的刑訴法規定申訴啟動再審的渠道有兩個：一是當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申訴，二是法院、檢察院依職權主動啟動再審。
兩年間六次延期
“實踐中，不僅當事人申訴很難啟動再審，即便在法院決定再審後，到開庭再到最後改判，往往也需要很長的時間。”陳永生說。
從2017年11月最高院決定再審，到2019 年12月開庭，張志超的母親馬玉萍等待了兩年多，這期間，馬玉萍和代理律師6次收到延期再審的通知，分別在2018年5月、2018年8月、2018年11月、2019年2月、2019年5月、2019年11月。
但根據刑訴法第二百五十八條的規定，“人民法院按照審判監督程序重新審判的案件，應當在作出提審、再審決定之日起三個月以內審結，需要延長期限的，不得超過六個月”。
在陳永生看來，導致再審案件遲遲難以開庭審理的原因非常複雜，如案發時間過長，調查核實證據難度大；原偵查、起訴、審判人員為逃避錯案責任，千方百計進行阻撓；再審程序剛性不足，超越法定的辦案期限，無須承擔任何不利後果等等。
南方週末記者注意到，已經平反的吉林劉忠林案，從2012年法院決定再審，到2016年4月開庭，再到2018年4月改判無罪，共經歷了6年時間。貴州李玉前故意殺人案經法院審查已於2016年決定再審，於2017年5月召開庭前會議後，至今仍未開庭審理。
已經為張志超案奔波了5年的代理律師李遜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從2017年得到再審的指令後，兩年間他們多次和山東省高院和省檢察院就開庭時間進行溝通、談判，但檢方以“還在調取證據”為由拒絕開庭，“我們律師也沒什麼辦法”。
“一次次的延期讓我和兒子都陷入了焦慮。”馬玉萍說。她得到正式開庭的通知後，腦子嗡嗡作響，手抖得不停，自言自語地說，“終於放心了。”
2019年12月5日下午，張志超案終於開庭。辯護人認為，張志超和王廣超（當時案件的另一被告人）的有罪供述，存在嚴重刑訊逼供的情況，不應作為定案根據。根據山東省檢察院提供的新的證據，公安部的鑑定顯示，現場沒有張志超的任何生物痕跡。應當宣告無罪。
出庭的檢察員也認為現有的證據不能相互印證，無法形成張志超強姦殺人的證據鏈條，對於沒有證明力的，或者證明力不足的證據，不應作為定案的根據。張志超是否有作案時間存疑，能否在一審判決認定的犯罪時間內完成犯罪行為也存疑，案件事實不清，證據不足，建議山東高院依法改判張志超無罪。
該案未當庭宣判。12月5日21點，聽完了整場庭審的馬玉萍回憶，兒子張志超在庭審時表示，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每當在表格上填寫自己是強姦犯時，心裡都極其難受。
“今天開庭後他應該能開心地睡著吧。”馬玉萍的狀態也鬆弛了很多。
南方週末記者 杜茂林 南方週末實習生 戴畫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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