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將:心念土炕

朔州文化圈 | 王將:心念土炕

家暖一鋪炕,心暖一句話。“您兒來啦!您兒上炕哇!”在農村,如果家裡來了客人,主人熱接熱待客人時總要說上這麼一句話。

家鄉有句俗語叫:”炕頭上的客人”,其實說得就是對來客的一種至尊禮遇。為此,小時候正月裡,村裡人年年都要請訂婚未嫁的大姑娘吃喜頭飯,也要請新婚燕爾的小媳婦吃磕頭飯。大姑娘、小媳婦、新女婿一進門,燒茶吃飯喝酒都是把客人往炕上讓。人們脫了鞋,上了炕,盤了腿,圍著炕桌,吃著八大碗兒,喝著高粱白,推杯換盞,說著酒話,流著熱汗,男人們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女人們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就因為人人家裡有那麼一條展油豁水的大火炕。

在村裡,人們不僅吃飯喝酒睡覺拉家常在炕上,而且縫衣補襪做針線活也在炕上。尤其是臘月裡,女人們生豆芽、炕黑豆,撮麻花兒,壓粉條兒,蒸花兒饃,烙米麵黃兒,全和炕灶有關係。一條大火炕就是村裡男人們的安樂窩,更是村裡女人們手藝的大展臺。

村裡的火炕都是用磚和炕板砌起來的,每個炕上都鋪一張油布,油布下是一塊大席,大席下是一層厚厚的黃泥,黃泥下是炕板,炕板下是炕洞。炕洞的一頭與灶臺相連,然後從炕頭分開均勻的幾岔,佈滿全炕,相攏後把煙送到引灶,送出煙囪。這樣,在生著火後,整條炕都熱旦旦的,整個家都暖洋洋的。

母親家的炕是這樣的,村裡其他人家的炕也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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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裡,會盤灶打炕的老師傅很吃香,給誰家盤個炕,主人不僅要給老師傅吃上喝上,而且還給老師傅拿上送上。因為誰家的炕沒盤好,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煩,而是往死來的麻煩,成天煙蓬霧罩不說,有時還會把你人悶著,到頭來還得請老師傅重新修整。炕盤好了,隔上幾年還得把炕板撬開,清理一下炕洞中的黑煤渣子,好讓它暢通無阻,不然的話,它會猛猛地給你來個下馬威。有時候,大人正在鍋頭上做飯,突然“唿咚”一聲就像放炮一樣,冷不丁地“打上一槍”。只見鍋也跳起來了,炕上的碗筷也蹦起來了,除了全家人嚇一大跳外,更狼狽的就是滿家滿屋都是噴出的黑煤子,雖說是緊遮慢蓋,但還是會在飯菜上落下那麼一層,讓你吃不能吃,扔不能扔,乾瞪眼沒辦法……

小時候,炕不僅是我們讀書寫字的場所,也是我們玩樂打鬥鬧紅火的陣地。大人們出地幹活兒不在家,炕便成了我們的表演舞臺。翻跟頭,藏老貓,騎驢子,趕馬車,想玩啥就玩啥,想咋玩就咋玩,直玩得被子、褥子、枕頭滿炕飛才了事。大人們收工回來,看著滿炕的狼藉,訓斥我們常用的一句話就是“反天呀!拆炕呀!”,但訓斥歸訓斥,家長們心裡明白,讓孩子們在家即便是鬧翻了天,總比在外面滑冰玩火要安全的多。

因為有炕,小時候那麼寒冷的冬天,村裡的孩子們都沒有捱過凍;因為有炕,村裡的孩子們即使是冰天雪地,仍然也有活動的場所。因為有炕,讓孩子們既驅趕了寂寞寒冷,又升騰了與父母兄弟姐妹們之間的情感溫度。孩子們常常睡熱炕,難免會上火嗓子疼。兒時,我一叫喚嗓子疼,母親就會悄悄的往我嘴裡塞一塊兒小冰糖,我的嗓子立馬就好了。我想,這根本不是上火,而是嘴饞,這一唱一和的維妙表演,何嘗不就是母子情深的一種心有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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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在經年無虞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覺就長大了。上師範時,我住宿舍睡的是床;工作後,我住單位睡的還是床;成家後,在城裡樓房睡的仍然是床,立業後,出差辦事住賓館睡的還是床。床好是好,不用劈柴打碳,不用生火暖被,既衛生又環保。但我總覺得床沒炕好,炕冬暖夏涼,伸展自如,想橫躺就橫躺,想豎臥就豎臥,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人到中年,總是懷舊。如今母親家裡還保留著兩條火炕,逢年過節我總要回村住上幾天。睡在火炕上,倍感親切;睡在火炕上,感慨萬千。我常常想,如果城裡人天天都睡在只鋪個大席的炕上,或許就不會鬧出那麼多的骨質增生或腰間盤突出來;或許屁股下老是熱乎乎的,對腸胃也有好處,就不會搞出痔瘡來……而今,與鬧市近在咫尺的家鄉,因霧霾的蠶食而成了禁煤區,小院裡的那鋪暖炕也與我漸行漸遠。但無論身在何方,可我的心總是掛念著小屋裡那方寸天地,我的情總是纏綿在那鋪暖心的土炕上,我深知:我的根在那裡,我的魂永遠都在那裡!

“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娃娃熱炕頭”,我喜歡炕,緣自心底的那份真誠,時不時地讓我情不自禁,就像村裡的父老鄉親喜歡地、喜歡牛、喜歡老婆、喜歡娃娃們一樣,喜歡炕,真的!

監製:張日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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