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片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 記者田汝曄 張琪 王開智
12月12日晚，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在陝西省神木市見到了被害15歲少女吳丹的父親吳兵兵和母親李彩連。12月5日，陝西省榆林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宣判。一名涉案人被判無期徒刑，其餘五人被判處三年六個月至十五年有期徒刑不等，並處罰金。吳丹的母親李彩連告訴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她對判決結果並不滿意，目前他們已通過榆林市檢察院遞交抗訴申請書，直接向榆林市中級人民法院遞交刑事附帶民事上訴狀。
女兒目前尚未入土安葬
遺體被放置在殯儀館，費用不菲
從吳丹遇害到今天，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可她尚未入土安葬。這一年來的每一天，對吳丹的父母親來說，都無比煎熬和難捱。提起這些，吳兵兵愁眉不展，每每提起女兒，就是讓他揭開一處還未癒合的傷疤，反反覆覆，這處傷疤始終無法結痂。在吳兵兵的額頭上，還有拔火罐留下的一塊淤青印記，“我頭疼得厲害，實在沒辦法了去拔個火罐，可還是痛。”
2018年9月22日，再過兩天就是中秋節，可吳兵兵和李彩連沒想到，這個中秋節，他們一家人終究未能團聚。那日，吳丹告訴母親李彩連自己要去給同學送書，李彩連應允了，晚上6點多她去KTV做保潔，丈夫吳兵兵跑完運輸回家後，像往常一樣等著孩子回來。可到晚上10點多，吳丹的電話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他便去家附近的網吧、小店找，反覆撥打電話但電話一直沒能接通，女兒一夜未歸。由於吳丹7月份有過一次沒接電話的經歷，夫妻二人既著急，也堅信女兒一定會像上次一樣沒事的。第二天中午，吳丹約自己的表哥見面，並約定下午三點一起回老家看爺爺奶奶。直到下午五點，吳丹也沒出現在約定地點，從這之後，手機關機，吳丹再無消息。
女兒失蹤了，李彩連彷彿瘋了一樣找女兒，她找遍了神木縣城裡的網吧和街道，她用女兒的手機號、微信以及QQ號聯繫她的同學、朋友，可沒人說見過吳丹。從那以後，尋女成為他們夫妻二人生活的全部。“我們真是一有線索就去，還有人告訴我們一個飯店有個像我女兒的女孩子在打工，我們趕過去了，對方卻說不收童工，我們看了飯店也沒我女兒。”希望總是落空，女兒到底在哪兒？
吳兵兵回憶說，9月22日那天，他拉完貨回家路上，好像在馬路對面看到了自己的女兒。“當時有四個孩子騎著一輛摩托車，我看著像我女兒，但中間隔了一條隔離帶，我當時也就沒過去再看。”
11月20日，吳兵兵夫妻二人接到了警方通知，到殯儀館辨認女兒的屍體。李彩連不敢相信，她幻想著這肯定不是自己的女兒。到了殯儀館，這具腫脹發黑的殘缺遺體讓她不敢靠近，她不敢看，也不想認。丈夫吳兵兵靠凸起的門牙和耳洞辨認出了吳丹，這一刻，李彩連的幻想破滅了。
12月5日的一審判決結果，更是讓李彩連覺得憤懣和憋屈。目前吳丹尚未安葬，她的遺體還被放置在殯儀館，費用不菲，“一個月的費用就要兩萬塊，孩子在殯儀館一年多了。嫖客韓某也沒有受到該有的處罰，我希望為孩子挽回最後的尊嚴。”吳兵兵說，讓女兒體體面面、清清白白地走，是他們夫妻二人對女兒最後的交待。
人到中年，眼中的社會
竟被這幾個未成年的孩子顛覆了
在女兒吳丹遇害後，關於女兒的說法風起雲湧，這無疑像一把把刀刺在李彩連的心尖。混社會、在家捱罵捱打、早戀……這些都成了大家安插在吳丹身上的標籤。李彩連氣不過，但她更明白女兒的今天，歸根結底是源於嫖客韓某教唆楊某和賀某為他買處。
李彩連一直小心謹慎，甚至在吳丹失蹤的一開始，她沒去報警，覺得別人知道女兒一夜未歸，會影響女兒的名聲。找了幾天不見人後，她才去派出所報了警，再後來，原本不願在朋友圈發尋人啟事的李彩連也妥協了，她一邊擔心女兒名聲，一邊轉發著那條尋人啟事。
可等待她的，還是壞消息。判決書顯示，2018年9月23日，被告人楊某、白某、賀某迫使吳丹在賓館賣淫，事後嫖客韓某以吳丹不是處女為由，拒絕支付剩餘嫖資，楊某認為吳丹欺騙了她，楊某、白某、賀某、張某、喬某將吳某帶到燕合峁區一住處進行毆打，用皮鞭、菸頭、磚頭等毆打吳丹頭部和身體。夜裡吳丹哭泣爬動被楊某等人聽到，楊某、張某又用皮帶、拖鞋對又吳丹進行毆打，第二天早上，幾人發現吳婷死亡，於是夥同李某，六人將吳丹屍體進行肢解，在附近一處磚牆角內掩埋。
李彩連想不到，自己人到中年，眼中的社會竟被這幾個未成年的孩子顛覆了，在被害的女兒身上，她看到了人性的兇殘。
今年3月份左右，吳兵兵和李彩連輾轉打聽到了嫖客韓某的聯繫方式，他們試圖和韓某見面溝通。一開始韓某不同意見面，後來答應見面後，李彩連滿腔憤恨，她嘶吼著想質問韓某，韓某雲淡風輕地說要給他們賠償點錢，但自己家庭條件不好，身上還有不少貸款，也賠不了多少錢。可這次見面後，韓某既沒有賠償他們，更是找不見蹤影了。
在與記者的交流中，李彩連幾次落淚，甚至憋屈地說不出話來。她哽咽地告訴記者：“我女兒可乖可聽話了，我過生日她還給我買了耳環和護手霜，非常貼心。她有時候學習學到夜裡兩點多，我們雖然心疼，但知道孩子也是刻苦。好好的孩子，怎麼就讓他們給害了呢？”在吳兵兵的眼裡，女兒也是乖巧聽話的，給她五十塊錢買東西，她會把剩下的四十元再交給大人。
自從女兒出了事，夫妻二人便換了地方住。李彩連告訴記者，女兒的事情解決好之後，她想遠離這裡，回山西老家的鄉下種地。
女兒死了兩次
一次是肉體，一次是“清白”
吳兵兵夫妻二人老家在山西興縣農村，當初為了孩子上學來到神木市，兩人文化水平不高，卻一直希望吳丹能好好學習，長大有份工作，不再種田。可如今，這願望終究不能實現了。
一年了，夫妻二人未曾外出工作，申訴和舉報成為他們生活的全部。一年，對李彩連來說，時間過得無比漫長。李彩連身體狀況大不如前，她頭疼睡不著覺，還總是心慌，“醫生讓我吃一種安心丸，給我還配了中藥，現在吃了半年多了。”
吳兵兵現在不敢讓李彩連自己出門，出了門李彩連就漫無目的地遊蕩，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我們倆過得都很煎熬，晚上睡覺睡到一兩點就睡不著了，醒了覺得女兒就坐在那裡，覺得她好像還沒離開我們。”
李彩連一直反覆說著“判的太輕”。“我們最初就想著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們必須要判死刑。當時我聽到這個宣判結果，眼淚就掉下來了，我想不通，為什麼是無期徒刑？他們是未成年人，我女兒呢，她死得不冤嗎？”李彩連傷心地說道。他們不滿這個宣判結果，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根本沒提到嫖客韓某，她認為嫖客韓某與女兒的死有直接的因果關係，如果不是韓某教唆楊某和賀某給他找處女，吳丹根本不會遭受接下來的一切。
在李彩連看來，女兒死了兩次，一次是肉體，一次是“清白”。嫖客韓某在供述中提到自己未和吳丹發生關係，卻口口聲聲她不是處女，這才導致楊某等人毆打女兒致死，他才是從頭至尾的始作俑者。寫實名舉報信和申訴書，成了他們唯一的辦法。“我寫申訴材料的時候哭過太多次，我作為母親，心裡有多麼難受。”李彩連說，支撐她堅持下去的，是女兒死得太冤了，只要她活著一日，就要為女兒討回公道。
吳丹家屬代理律師、北京慧策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張一千律師提到，在辦理案件過程中，應該給大家更多的思考是，這些未成年人為什麼要犯罪，他們是如何走向犯罪的道路的，如果孩子的學校教育、家庭教育一旦缺失，大家都會把這些問題歸結於社會問題，這才是更值得重視和解決的深層次問題。
針對未成年人犯罪，華東師範大學副教授柏浪濤曾提出，我國可借鑑英美法的惡意補足年齡制度，即雖然某個未成年人未達責任年齡，但是能夠證明在實施嚴重不法行為時具有“惡意”，則推定其達到責任年齡，應承擔刑事責任。但他也提出，借鑑該制度必須嚴格地本土化。例如罪名上的限制、年齡限制、證明該未成年人具有辨認能力和控制能力以及相應的程序保障等。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海岱新聞】創作，在今日頭條和齊魯晚報網、齊魯壹點客戶端獨家發佈，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閱讀更多 海岱新聞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