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鉤沉:江城吉林咋還有“水都”美譽?那些往事值得回味……

吉林城山形水勝,山若翠屏,水如玉帶,城市就在畫圖中。

一座城,除了有“江城”“之名,還有個“水都”之稱。“江城”因康熙詩句“連檣接艦屯江城”而得,“水都”卻是歷史上曾經的城市風景。

史海鉤沉:江城吉林咋還有“水都”美譽?那些往事值得回味……

上世紀20年代吉林東大灘(今世貿萬錦前)冬季松花江風貌。攝於1929年

(一)

民間傳說,乾隆東巡吉林,將要進城之際,甚是喜悅,立馬西南嶺端,遙望吉林城天水迴環,青山逶迤如龍,堪稱一方形勝;再看城池宛轉,隱然形同一隻琵琶,遂脫口讚道:“琵琶城,太極灣,銅幫鐵底松花江。”

以後,乾隆立馬之山,即稱“歡喜嶺”;嶺下進城路上有湖蕩,乾隆御馬不慎跌入湖中,於是從此稱之“落馬湖”。而那一句讚詞,似乎就此成為吉林城的地理判詞。

說是判詞,是因此讚詞確是甚為真切地道出了吉林城池的地理特徵。松花江天水滔滔,從長白山奔騰而下,切割出險峻的松花江大峽谷。自吉林上溯,江底盡為岩石,極少泥沙淤積,可稱“鐵底”;而舊時的江岸,水無塵,地不染,金沙閃爍,陽光下疑是金星閃閃。道光年間的闖關東人就是被這金光閃爍的河道吸引,由此發現了老金廠的金脈。這樣的江岸,當之無愧可稱“銅幫”。由此可見,“銅幫鐵底”之謂,實非出於想象,乃是真實的映象。

“太極灣”之稱,也是吉林松花江的形象寫真。

朱雀、龍潭、玄武、小白四山朝拱之間,松花江天河一線,浩蕩南來,在城前依依有情地做一反"S"狀的太極圖形,彎轉回環,然後才戀戀北去。四山作象,太極為儀,誠是天造地設的鐘靈毓秀之地。

乾隆末年隨父親來吉的王貞儀,在吉凡五年,是清代著名的女算學家、天文學家、文學家。在吉之時,尚為少女的王貞儀亦曾賦詩歌詠吉林城的天水松花太極之美:“四座名山,天下奇觀;松江之水,無不稱羨。山水構成太極圖,除卻船廠恐再無。”

數百年來,“吉祥太極”已成為吉林城的一個文化地理符號。

“琵琶城”之謂,說的卻是吉林城的形制。從今天曆史遺存的吉林民國初年老地圖看,本來東西兩面略呈橢圓的城牆,在城市接近西南的德勝門處,曲折向西北延伸出一塊,這一段城牆,齊齊地凸出於北端城牆的平行線,果然使一座城像極了琵琶形狀,凸出部恰似琴頭,致和門與北極門就在琴頭的兩端。

這裡應該辨誤的是,康熙十二年(1673年)修築的吉林城,東、西各250步,北面長289步,基本接近一座方城,並不具備“琵琶城”的形制;乾隆七年(1742年),吉林城重修,城門由原來的三處增加至五處,分別為西門、大北門、巴爾虎門、大東門、小東門,從城牆的設置看,這時的城牆也非“琵琶”形狀。

此後,一直到同治五年(1866年)再一次重修吉林城,將城牆從西北地方向外拓展,呈現一“幾”字輪廓,才明顯見出“琵琶城”形狀。於此可見,乾隆稱吉林“琵琶城”之說,當是後人附會,但吉林“琵琶城”的形制卻是歷史的真實存在。

一座城,何以有“琵琶”狀的形制?是建城者純心要建一個琵琶城,襯著這綠水青山,來在這清虛之間彈奏自然的清音?非也,實是由於當時自然條件所限。不是限於山,而是限於水。

史海鉤沉:江城吉林咋還有“水都”美譽?那些往事值得回味……

上世紀20年代吉林市二道碼頭一帶松花江風貌。攝於1923年

(二)

著名考古學家李文信先生在考古報告《吉林市附近之史蹟及遺物》中,對西團山文化的歷史發展流向作了研析,指出“今日吉(林)市,當時(史前時期)或為之河道,或一池沼澤耳。以出土文物表現之時代推測,遼、金後始向今日市中心發展,下經元、明、清,始形成今日幽靜都市大吉林之偉容”。

這是李文信先生20世紀20年代在吉林城考古時為之畫出的歷史地理圖景。

隨後,水文地質部門的勘測也證明了,今日沿北山、玄天嶺腳下一線,在8000~10000年前曾為松花江吉林市區段的古河床。當時,松花江大致是在溫德河口一帶進入這一河床。儘管這一時段看似很遠,但對吉林城的地理環境仍有深刻影響,是近現代吉林有“水都”之譽的重要歷史條件。

在民國初年的吉林城老地圖上清晰可見,那時,城區內曾有多處湖泊。從福綏門向德勝門方向,城根一帶,有一處帶狀的湖泊,且面積頗大;臨江門外偏北地方,有一轉心湖衚衕,衚衕即是因湖名“轉心”而起。在地圖上看,這一處湖面也很大,西部略呈亞腰形,中間呈狹長帶狀,然後西轉,湖長約在一里左右。

在德勝門與致和門之間,大德勝街(今德勝路)以北,又有一狹長帶狀湖泊,東端直抵城牆,西端實與轉心湖相連。此一帶長湖,從城牆處一直綿延至大德勝街盡頭,約略算來,總在三四里左右,今天北山腳下的荷花湖應是它的遺留。西安路旁,西石砬山下,又有落馬湖,傳說是乾隆御馬失足落水之地,湖泊的存在比吉林建城的時間不知要早幾千年。現在,這裡已闢為風景遊園。

這些湖泊,都在城西,城東一帶,也散佈有多處湖泊。朝陽門外,沿朝陽街向東,即有三處湖泊;朝陽門外迤北,城根處有天齊廟,廟之南北兩側,亦有兩處小湖;巴爾虎門外,也有五六處湖泊,面積不會小於今天的落馬湖。

在今桃園廣場(原岔路鄉)以北(今吉林大街與延安路交叉口西),又有俗名“蓮花泡”的蓮花湖。耆老記憶,這一處蓮花湖,湖面曾很開闊,南北長八十餘丈,東西寬十九丈,有一里地方圓。每年夏季,湖中盛開荷花,景緻怡人。吉林地方,喜稱荷花為蓮花,又習慣稱小些的湖面為“泡”,這一處湖面遂被稱之“蓮花泡”。

20世紀60年代時,此處尚一派美景,湖上蓮葉田田,荷花豔豔,環湖小徑,遊憩者不斷。湖畔又有亭臺,常見京劇票友在亭下這個唱小生,那個唱花旦,亦有釣者靜坐柳蔭,一支釣竿長垂水邊……直到上世紀80年代,在城市一步步的擴張下,蓮花泡才告消失。

除卻城裡城外這些大大小小的湖泊,還曾有多條河流流貫城區內外。原來臨江門外,現今獨立路、農林街一帶,曾為河道;西石砬山下,曾有小河流入大江。老北關外,有一條牤牛河;望雲山下,亦曾有一條河流,歷史上俗稱“風水河”。

20世紀90年代,滿族民俗學者關雲蛟先生在編撰《吉林市志·建築志》時,曾對吉林城市地理做了踏查,從多位老人口中得知,風水河上曾有五道橋。落馬湖、轉心湖與北山荷花湖之間,都有水道相連,而荷花湖與風水河的水,都流向城東,與“運河裡”地名有關,此一運河,西起致和門,北至哈達灣山頭,歷史上經常氾濫成災,於是一年年不斷整治,取直路線,疏浚河道,遂有“運河”之稱。

運河之南,稱之裡面,住居於此,也就有了“運河裡”的名字。在城裡,福綏門即因有河流通過而稱之“水門洞”;今日繁華的商業步行街河南街,亦是因為在城內一條橫貫南北的河流南岸而得名河南街。老吉林人記憶,這河是從牛馬行那裡流來,經過牛馬行老菜樓東轉,與原來的通天街平行。

故此,在老牛馬行一帶,曾有河東河西之分。老人口傳,原來的東、西兩座清真寺,即因分在河東與河西,而有東清真寺和西清真寺之稱。

在這些紛密的湖泊與河流之外,還有一個地理現象也不應忽略。《永吉縣誌·輿地志四》記載,德勝門內“順城牆北行,又東北至西夾信子,南半尚能通車,東北則湫隘僅容行人”。又記:巴爾虎門外,“吉海路至黑山頭頗湫隘”。

“湫隘”者,除“狹窄”之意外,亦有地勢低窪之意。此處記下的僅是兩處城門附近的情形,城裡城外,這樣的“湫隘”之處一定還有不少。這種地方,原也就是池沼溼地,後來一點點為人所居。

曾有學者在對吉林城的歷史地理考察中推測,清末民初之間,吉林城區地方,大約應有湖泊十餘處,河流近十條。現在,這些湖泊已大多不見,僅剩北山下的荷花湖與西安路旁的落馬湖;那些河流則基本都已消失,或者自然乾涸,或者在城市改造中被填埋。最初,是它們規定了城市的形制,使吉林城因形就勢地成為一座琵琶城,但是,也正是它們一點一橫一撇一豎地搭建了吉林城的水都風景。

史海鉤沉:江城吉林咋還有“水都”美譽?那些往事值得回味……

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吉林松花江上載運的船隻。

(三)

其實,構成吉林城水都風景的,除城區內外散佈的湖泊與河流外,還有松花江為之佈設的大美風光。

“星漢南來直北流,縈迴漭沆衛神州。城臨鏡水蒼煙上,地接屏山綠樹頭……”這是清高宗乾隆在十九年(1754年)東巡吉林時賦寫的詩句;“山映夕陽分五色,水流明月蕩重光;門前即是西湖景,船廠天然避暑鄉。”此是浙江仁和(杭州)人沈兆禔在宣統二年(1910年)來吉時的深情抒寫;張學良亦曾爽聲詠唱:“四面皆山三面水,十里江堤分外美。欲問天堂在何處,不在蘇杭在東北。”

這些詠贊吉林風光的詩句,情卻都為一江天水而生:山無水而不媚,地無水而不秀,城無水而不靈。天水滔滔,環抱有情;“太極”默佑,毓秀鍾靈。一城的美景,皆因松花江賦予神韻;蒼山畫屏,都為松花江給予雲霞瑞靄。如此優山美地,如此風光殊異,只在城市的地理格局上有松花江作為精神情懷的靈感。

歷史上,吉林城呈現的水都風貌,既在城區,更在松花江畔。今人甚感遺憾的是,已經消失的二道江,在今天如果能夠科學地規劃建設,應該是城市的一道難得風景。

二道江乃源起於東萊門外的松花江支岔。《吉林通志》記載,雍正九年(1731),在小東門外曾官修板橋一座,由東大灘江岸處有一溪流,東沿山神廟南,北折經巴爾虎屯向北匯入松花江。這種大江分出又歸於大江的溪流,俗稱“江岔子”,吉林城中,則習慣稱此大江岔子為“二道江”。

不過這一條江岔子實在太大了,它南起東大灘西頭,之後往東北方向延伸,流經原來的山神廟下坎,再折向北至巴虎屯,由錢家屯以東流入松花江。老一輩吉林人說,它是大江發脾氣的產物,一條直線就從東大灘地方向北奔去了,沒有了那些迴環,沒有了徐徐的彎轉,像烈馬脫韁一樣,在龍潭山北才又與主流匯合。這一程的江道,足有十餘里。東大灘即是介於二道江與松花江之間的南北長十餘里、東西寬一里的帶狀江心島。

耆老記憶,二道江的消失,其實是20世紀初的事情。

清代末年,禁山開放,官辦與私辦的林業局都只為伐木謀利,森林採伐量持續增加,松花江上,巨大的木排聯翩而下。這些木排,有些不能短期出售的,便都囤積二道江內,人馬雜沓,木材山積,江流也為之擁塞。漸漸地,上游的江水就斷流了。

以後,隨著岸邊人家增多,江道也開始逐漸乾涸,淺處成為水窪,深處即成大水泡子。今天的通潭街邊,曾有一處泡澤,人稱“東大泡子”,以後改稱“東方潭”,這一稱“大泡子”又稱“潭”的小湖,即是二道江的遺留,後來也被填死了。

今天,尚能看到二道江歷史遺蹟的地方,還有旱江橋,橋為1926年修吉敦鐵路橋時所建,長近百米,因為是在已經乾涸的二道江河床上架橋,故稱“旱江橋”。

至1945年光復,二道江上游已經不復存在,一望盡是菜地和民房,只有下游江身可依稀辨認。到上世紀80年代,這裡連片建起樓房,多是那些大企業的住宅,從此就只留下“二道江街”這樣的地名了;有些如“江下坎”“急水流”的名字,則恐怕會隨著江水永久消失了。

這樣浩大的一條支流,實是當時吉林水都的一條風景線。現在人們的遺憾是,如果它能保留下來,又很好地規劃,會不會是比哈爾濱太陽島更好的風景?

其實,吉林松花江上,這樣的風景還有多處。臨江門對岸,曾有俗稱“大青溝”地方,也是一條綿延一二里的江岔子,多少人曾在那裡留下少年的記憶……

細細數來,吉林水都的風景當然不止這些。江岸與街頭多生柳樹。柳樹是最依戀水的樹種,春日的一樹鵝黃,夏時的纖纖柳絲,冬季的翩翩雪柳,都讓水都別有風情。

最是松花江上的水禽和水鳥:天鵝、大雁、鷺鷥、鴛鴦、野鴨,還有大如鴕鳥的大鴇,一年年隨著春風秋汛應時而來又應時而去;柳鶯、畫眉……則一整個綠色的季候都在柳林裡鳴唱。它們,也是這水都不可缺少的風景。因為它們,水都的風光也才更多幾分明媚。

那時,城內幾乎每一條衚衕都有一口水井,城內計有水井163口。轆轤把搖動的打水聲;夏天裡江岸下女人們洗衣的棒槌聲,冬季水院子裡牛馬的呼吸聲……也都是水都才有的風景吧?

吉林城因水而生,因水而有一城的靈動;天賦天賜,而有“水都”之名。今天,在我們的想象裡,水都的風情依然生動……


吉林日報社出品

策劃:姜忠孝

圖片提供:皮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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