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蒼梧謠·天!》_蔡伸

蒼梧謠

蔡伸天!

休使圓蟾照客眠。

人何在?

桂影自嬋娟。

夜空中的一輪圓月,慣會助人哀傷快樂。你高興時,那明月便灑下皎潔的柔輝,為你助興、湊趣——“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李白《月下獨酌》);你憂傷時,那月色也頓時變得冷幽幽的,照得人倍感淒涼,令人難耐,——“明月,明月,照得離人愁絕”(馮延巳詞)。

《蒼悟謠》裡的這位“離人”,叫明月照得失眠了,於是他苦惱極了,呼天而嘆:“天!休使圓蟾照客眠!”(圓蟾,即圓月;傳說月中有蟾蜍。)意思是說老天啊,不要再讓這圓月照得這我離家的人睡不著覺了!這位他鄉之客本來就滿懷離愁別緒;何況月下獨立,又怎能不思念“隔千里兮共明月”的那一位呢?

再說,如水月光,也容易使人毫無睡意,“明月皎皎照我床”,“牽牛織女遙相望”(曹不《燕歌行》),這怎麼能睡得著呢?而那月光,又偏愛照失眠人,這真是:“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晏殊《蝶戀花》)月圓之夜,本是親人團聚之時。可是詞人現在呢?卻是月圓人未圓。難怪這位離人終於壓抑不住,不得由仰天長嘆了。可見,這句“天!休使圓蟾照客眠”。是經過一番千迴百折的苦惱之後發出的百般無奈的嘆息之詞!

月光如練,然而人隔千里,這邊是他鄉仰望,那邊是閨中獨看。這位痴情人不禁異想天開了:月亮啊,據說你是一面寶鏡,你能照出她的芳姿倩影嗎?“人何在?桂影自嬋娟!”他凝視著那輪明月,那嫦娥般美麗的身影在何處呢?只有桂影疏密有致,空自盤旋罷了。

此時此地,他可能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倆月下攜手漫步的美好時光。然而現在呢?人卻遠隔千里,這多麼令人惆悵啊!

這首小詞通過對圓月觀感,抒發出沉摯的思念之情。寥寥十六個字,然而曲折有致。這種“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梅堯臣語)的高妙描寫手法,真可謂“以少勝多”了。

漢樂府裡有《上邪》一曲,意思就是“天哪!”這首小詞也採用這種詠歎手法,且全用口語述之,富有民謠色彩。這首小詞在婉約詞中,顯得十分清新別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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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梅引·憶江梅》_洪皓

天涯除館憶江梅。

幾枝開?

使南來,還帶餘杭春信到燕臺?

準擬寒英聊慰遠,隔山水,應銷落,赴槊誰!

空憑遐想笑摘蕊,斷迴腸,思故里。

漫彈綠綺,引《三弄》,不覺魂飛。

更聽胡笳,哀怨淚沾衣。

亂插繁花須異日,待孤諷,怕東風,一夜吹。

傲霜雪、報春信的梅花,曾經為多少騷人墨客所反覆吟詠。然洪皓《江梅引》的一唱三嘆,又以其獨特情韻,另顯出其清新特點。

此人於南宋政權建立之初的建炎三年(1129)被任為通問使作為南宋使者出使到侵佔中原的金朝,到金朝後被扣留十餘年。在那裡,此人經歷了砍頭的威脅、富貴的引誘、流徙的折磨,始終堅貞不屈,並尋找機會向南宋帝送復故疆,報世仇情報,其品行有如挺立在北國風雪中的紅梅。由於南宋愛國將領與廣大軍民的英勇抗金,金朝改變其軍事攻掠政策而取誘降手段,這與南宋統治集團佔主流的投降心理一拍即合。於是抗金的力量受到排斥,抗金志士或死或貶。1142年和議告成,宋高宗對金稱臣,歲貢銀絹,明確表示放棄淮水以北地區;金朝同意送回宋徽宗棺木和高宗母韋后。該年夏至,洪皓聽歌者唱《江梅引》有念此情,家萬里之句(詞序),又聞南宋派遣迎護韋后等的使者將至,不禁百感交集,於是詞人連夜和作了四首。該調也稱《江城梅花引》,調名本李白江城五月落梅花(《與史郎中欽聽黃鶴樓上吹笛》)詩句。洪詞前三首又分別取其首句末三字為題,即《憶江梅》、《訪寒梅》、《憐落梅》,第四首缺題名,依列當作《雪欺梅》。

本詞巧妙地運用大量有關梅花的成語和典故,既有豐富的歷史內容又富有時代新意,意境綿邈而形象優美,跌宕多姿。從本詞的自詞來看,作者是有意識多用古人詩賦,並因此方無梅花,士人罕有知梅事者,故自注出處。前三首自注現保存在洪邁《容齋五筆》中。按這種表現手法,或許與其創作環境有關。幽恨填膺,傾吐為快;而由於身處形勢未敢明言。

因此詞人借前人杯酒以澆胸中壘塊,寄豪情於婉約,卻產生了特殊的藝術魅力。《容齋五筆》說它:每首有一笑字,北人謂之《四笑江梅引》,爭傳寫焉。在當時是起了傳播愛國思想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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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字木蘭花·題雄州驛》_蔣興祖女

朝雲橫度,轆轆車聲如水去。

白草黃沙,月照孤村三兩家。

飛鴻過也,萬結愁腸無晝夜。

漸近燕山,回首鄉關歸路難。

陳寅恪論明末女愛國者柳如是時曾說:披尋其篇什,“往往窺見其孤懷遺恨,有可以令人感泣不能自己者焉。夫三戶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辭,即發自當日之士大夫,猶應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何況出於婉孌倚門之少女,綢繆鼓瑟之小婦”(《柳如是別傳·緣起》)。然而早在宋代,在靖康之變及南宋滅亡那個時局動亂的時代裡,便曾湧現出一批愛國女詞人,如李清照、蔣興祖女、淮上女、徐君寶妻、王清惠、金德淑等。她們的詞作,雖不一定是高唱三戶亡秦之志,卻無愧列為《九章》哀郢之辭,自有其令人感泣之思想情感價值。這是宋代歷史上所出現一大重要文化現象。

《宋史》卷四五二《忠義傳》載:蔣興祖,常州宜興(今屬江蘇)人,知開封陽武縣(今河南原陽)。

靖康初,金兵侵犯京師,取道武縣,有人勸他避走,興祖曰:“吾世受國恩,當死於是。”他與妻子留不去。金數百騎來攻,不勝,敗走。第二日,金兵又至破城。興祖戰死,年四十二。妻及長子相繼死去。元韋居安《梅澗詩話》卷下雲:“靖康間,金人犯闕,陽武蔣令興祖死之。其女為賊虜去,題字於雄州(今河北雄縣)驛中,敘其本末,乃作《減字木蘭花》詞云云。蔣令,浙西人,其女方笄,美顏色,能詩詞,鄉人皆能道之。”蔣興祖女此詞所寫回首鄉關之悲痛,實為愛國精神之體現。

《梅澗詩話》收錄此詞後並記載曰:“近丁丑歲,有過軍挾一婦人經從長興和平酒庫前,題一詞雲:”我生不辰,逢此百罹,況乎亂離。奈惡因緣到,不夫不主;被擒捉去,為妾為妻。父母公姑,弟兄姨妹,流落不知東與西。心中事,把家書寫下,分付伊誰?越人北向燕支。回首望、雁峰天一涯。奈翠鬟雲軟,笠兒怎戴;柳腰春細,馬迅難騎。缺月疏桐,淡煙衰草,對此如何不淚垂!君知否,我生於何處,死亦魂歸。‘詞名《沁園春》,後書雁峰劉氏題。語意悽惋,見者為傷心,可與蔣氏詞並傳。“從記載中分析劉氏當是南宋末被元兵所擄之婦女,可見其詞亦感人至深,並可通過此詞窺到蔣詞中之隱痛深哀。不夫不主、為妾為妻之痛,當亦萬結愁腸之一愁。笠兒怎戴、馬迅難騎之苦,實寫出異地不同飛俗,而為一切被擄女子所不堪忍受。尤其”我生於何處,死亦魂歸“,正與”回首鄉關“同一意境。兩位女詞人對於祖國之深情,實為愛國精神之體現。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浪淘沙·目送楚雲空》_幼卿

目送楚雲空,前事無蹤。

漫留遺恨鎖眉峰。

自是荷花開較晚,孤負東風。

客館嘆飄蓬,聚散匆匆。

揚鞭那忍驟花驄。

望斷斜陽人不見,滿袖啼紅。

據《能改齋漫錄》記載,宋徽宗宣和年間,有人題詞於陝府驛壁雲:“幼卿少與表兄同硯席,雅有文字之好。未笄,兄欲締姻。父母以兄未祿,難其請,遂適武弁公。明年,兄登甲科,職教洮房(今甘肅臨潭),而良人統兵陝右,相與邂逅於此。兄鞭馬,略不相顧,豈前憾未平耶?因作《浪淘沙》以寄情雲。”這段話表現出上面這首詞隱含著一幕婚姻悲劇。又因為這段詞出自封建社會一位不幸女子之手筆,讀之使人如聞其內心的泣訴,深感封建禮教對人的命運的主宰,即便是今天仍有認識意義。

這首詞不同於一般文人詞,因為它是閨閣女子自抒衷曲,感情真摯,不事雕琢。本詞哀婉而低沉的傾訴,唱出了封建禮教下多少不幸婦女的心聲!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明月逐人來·星河明淡》_李持正

星河明淡,春來深淺。

紅蓮正、滿城開遍。

禁街行樂,暗塵香拂面。

皓月隨人近遠。

天半鰲山,光動鳳樓兩觀。

東風靜、珠簾不卷。

玉輦將歸,雲外聞弦管。

認得宮花影轉。

李持正是兩宋之交的人。此詞錄存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六,博得蘇東坡歎賞,故此詞當作於徽宗朝以前。

詞寫的是汴京上元之夜燈節的情景。北宋時代,“太平日久,人物繁阜”,“時節相次,各有觀賞”,元宵自然也就成為隆重的節日之一,尤其是京師汴梁。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對此有詳細的記載,北宋的著名詞人柳永、歐陽修、周邦彥等都寫過詞來歌詠上元宵佳節盛況。

這是一首描繪時節風物的詞。這類詞比較難寫,南宋的張炎曾慨嘆:“昔人詠節序,不唯不多,付之歌喉者,類是率俗。”(《詞源》這首詞也難說有很高的藝術成就,因為它留有蘇味道詩和周邦彥較多的痕跡。但這首詞提供了北宋都城汴京的元宵風俗情景,特別是皇帝觀燈的場面,可以與史籍相印證,有認識歷史價值。本詞繼前人處亦能有所變化,描寫也比較生動。還應該指出,用此調填詞是作者的首創)見《能改齋漫錄》(,平仄聲韻,都很妥貼,創調之功,不應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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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月圓·小桃枝上春風早》_李持正

小桃枝上春風早,初試薄羅衣。

年年樂事,華燈競處,人月圓時。

禁街簫鼓,寒輕夜永,纖手重攜。

更闌人散,千門笑語,聲簾幃。

汴京元宵佳節,宋人非常為之心醉。元宵,是春節之後、一年之中第一個農曆十五的月夜。元宵節充滿著歡樂、希望與團圓的意味。汴京的元宵佳節,還意味著北宋那個高度繁榮的盛世。無怪乎周邦彥荊州時所作的《解語花》中深情地寫道:“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門如晝,嬉笑遊冶。”李清照南渡後,她晚年《永遇樂》中也追懷道:“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不過,這些詞都是出自回憶之筆。只有李持正的這首《人月圓》,真實是當時汴京元宵的直接真實寫照。

此詞通過描寫汴京元宵,生動地再現了歷史上曾經存的北宋盛世。誦讀此詞,最好誦讀上文所引述過的李清照《永遇樂》:“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如今憔悴,風鬢霜鬢,怕見夜間出去”。對照之下,我們才可以更加真切地體會到南渡前後宋朝盛衰變化,宋人心態上所產生的深刻影響。這也應是此詞形象之外所給予我們的一點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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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鷓鴣天·紫禁菸花一萬重》_向子諲

鷓鴣天

有懷京師上元,與韓叔夏司諫、王夏卿侍郎、曹仲谷少卿同賦

向子諲

紫禁菸花一萬重,鰲山宮闕倚晴空。

玉皇端拱彤雲上,人物嬉遊陸海中。

星轉鬥,駕回龍。

五侯池館醉春風。

而今白髮三千丈,愁對寒燈數點紅。

向子諲是一位生活兩宋之交的詞人。他將自己創作的詩詞編為《酒邊詞》,此書分成“江南新詞”和“江北舊詞”前後兩卷。這樣的編排,詞人用意很深。南宋胡寅認為他“退江北所作於後,而進江南所作於前,以枯木之心,幻出葩華;酌玄酒之尊,棄置醇味”(《題酒邊詞》),這種說法大致正確。向子諲前半生親見北宋社會表面繁榮興盛,而且金兵進犯、宋室南渡後,他力主抗金,因得罪秦檜,於是被貶還鄉,居保江西臨江。向子諲的晚年詞作,多抒寫淡泊名利的閒適生活情趣,但也常常懷念北宋徽宗時代的繁盛。這類感舊傷時之作,隱寓著深沉的憂國傷己之恨。這首《鷓鴣天》只註明“有懷京師上元”,未註明作於何年。作者集中另一首詞有《清平樂。巖桂盛開戲呈韓叔夏司諫》雲:“而今老我薌林,世間百不關心。獨喜愛香韓壽,能來同醉花陰。”紹興九年己未(1139)歸隱以後詞人與韓叔夏常唱和往來,所以這首詞亦當為此後數年間所作。

這首詞打破了結構上分片的定格。從文義看,前七句和後兩句,是意境迥異、對比鮮明的。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阮郎歸·紹興乙卯大雪行鄱陽道中》_向子諲

阮郎歸·紹興乙卯大雪行鄱陽道中

向子諲

江南江北雪漫漫……知易水寒。

同雲深處望三關。

斷腸山又山。

天可老,海能翻。

消除此恨難。

頻聞遣使問平安。

幾時鸞輅還。

向子諲是南宋初年主戰派大臣之一。靖康之難之時,他曾請康王趙構率諸將渡河,以救徽欽二帝。建炎三年(1129),金兵進湖南圍長沙。此時他率軍民與金兵血戰八晝夜。陳與義《傷春》詩云:“稍喜長沙向延閣,疲兵敢犯犬羊鋒。”這首詞所敘之事就是此事。紹興九年(1139),子諲觸怒秦檜,從此歸隱鄉間十五年以卒。其詞多寫山林逸趣,但也不乏憂國傷時之作,此詞即其中之一。詞題“紹興乙卯大雪行鄱陽道中”,其中乙卯為紹興五年(1135),鄱陽即今江西波陽縣,位於翻陽湖東岸。

從此詞第一句來看,起筆極寫江南江北,大雪漫天,寒氣逼人。如此大雪天征程上,詞人思考什麼呢?是溫暖的家,抑或前村之酒舍?兩者都不是。

《宋史。高宗紀》載:紹興四年(1134)春正月,“遣章誼等為金國通問使”。五年五月,又“遣何蘚等奉使金國,通問二帝”。故結筆上句言“頻聞遣使問平安”。此詞作於紹興五年隆冬,事實上徽宗已於“紹興五年四月甲子,崩於五國城(今黑龍江依)”。因為直至“七年九月甲子,兇問(始)至江南”(《宋史·徽宗紀》)。詞人此時當然不可能“預卜”此一兇問。但二帝金國備受磨難,詞人是明白的。問平安之語,字面堂皇得體,內裡何等酸楚。上言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難,固已絕望;結句反謂幾時鸞輅還,則又翻出無可遏止之希望。此希望雖不合情理,卻見出一片痴情。以痴情語作結,使得此詞愈樸愈厚愈無盡。

此詞傷悼徽欽二帝之被擄,實際上是融家國之悲為一體(詞人是神宗皇后之再從侄)。徽欽二帝,皆亡國之昏君,本無可痛恨。但“國、君一體”(《春秋公羊傳》莊公四年)之時代,二帝之蒙塵當時人們看來實與祖國山河之破碎、北宋文明之譭棄為一事。

故從歷史之角度看,子諲此詞表露出南渡之初愛國志士悲憤心態,所以有其一定的歷史認識意義。從藝術之角度看,則此詞抒情曲折深刻,及語言之諲婉工緻,造詣頗有獨到之處。上片由江南江北之雪聯想到易水之寒,又由此一聯想而遙望三關,已是層層翻進。下片凌空設喻,以天可老、海能翻反襯此恨難消,情至絕望之境,便若無以復加。然而最後又翻出絕望中之一片痴望,抒發故國故君之思,至此終至其極。只因詞人鬱結悲憤深沉,傾訴出來才有如此曲折跌宕之致。

詞雖是小令,字數不多而其抒情卻曲折深刻如此,可謂之造詣獨特。全詞雖極寫二帝被擄不還之悲懷,但終篇亦並無一語道破,語言委婉工緻,正不失詞體本色。比較南宋前期一般愛國詞之粗獷,南宋後期一般愛國詞之晦澀,便又可謂之匠心獨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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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五柳坊中煙翠》_向子諲

西江月

向子諲

政和間,餘卜築宛丘,手植眾薌,自號薌林居士。建炎初,解六路漕事,中原俶擾,故廬不得返,卜居清江之五柳坊。紹興癸丑,罷帥南海,即棄官不仕。乙卯起,以九江郡復轉漕江東,入為戶部侍郎。辭榮避謗,出守姑蘇。到郡少日,請又力焉,詔可,且賜舟曰泛宅,送之以歸。己未暮春,復還舊隱。

時仲舅李公休亦辭舂陵郡守致仕,喜賦是詞。

五柳坊中煙翠,百花洲上雲紅。

蕭蕭白髮兩衰翁,不與時人同夢。

拋擲麟符虎節,徜徉江月林風。

世間萬事轉頭空,個裡如如不動。

從詞序可知,這首詞是詞人第二次辭官重歸清江五柳坊之後創作的。向子諲是南宋初年主戰派大臣,曾寫下不少直接抨擊投降派的愛國詞章。紹興九年,因觸犯秦檜被罷,從此歸隱山林。這首寫隱逸情趣的詞,從一個側面表現了作者對南宋政治現實的不滿。

開頭兩句中的五柳坊、百花洲皆清江附近。此詞先寫居處所見:柳綠如煙,蔥蘢翠碧,景物朗潤。

此寫地面之景。蒼穹紅雲,絢麗而璀璨。此寫天上之景。一幅夕陽山村之景的畫面,展現眼前。這也是僅舉一端,美景當不止此。地名中有柳有花,柳以綠濡,愈顯其深邃;花以紅染,益見其嬌豔。詞人匠心獨運的描寫,令人陶醉。

全詞似隱逸閒適之作,實為明志抒憤之詞。全詞反映了子諲居濁而守潔,遠奸佞而守忠的美德。就其藝術性而言,寫景,筆染春色,柳綠花紅,月朗風清;敘事,筆挾風雷,激情慷慨。這種睛空佈雷的手法,自出機杼,獨標高格。另外,本詞明開暗合,照應縝密,亦見詞人匠心。第一、二句柳煙雲紅,當為暮靄之時,第六句月下林風,是晚間風景。時間之推移,如絲相貫,不見斷隙。故事詞實是一首耐人尋味的好詞。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秦樓月·芳菲歇》_向子諲

芳菲歇,故園目斷傷心切。

傷心切,無邊煙水,無窮山色。

可堪更近乾龍節,眼中淚盡空啼血。

空啼血,子規聲外,曉風殘月。

公元1127年“靖康之變”,徽、欽二帝被金人擄走北去,中原盡失。這樣的時局下朝野志士無不拔劍斫地,切齒扼腕,於是詞壇上產生了一批令人讀後慷慨悲涼、數百年後尚見其慷慨磊落之氣的作品。向子諲這一首《秦樓月》,題旨相同,篇幅雖短,感情的容量卻並不小。另外這首詞表現上也自有特色。

全詞感情真摯,情景交融,《酒邊詞》中,是一首成功的小令。但終因其忠憤有餘而少豪放之氣,且詞中意境獨創性少,新鮮感不足,不免影響了它的藝術感染力量,宋詞中不屬於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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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鷓鴣天·建康上元作》_趙鼎

客路那知歲序移,忽驚春到小桃枝。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花弄影,月流輝,水精宮殿五雲飛。

分明一覺華胥夢,回首東風淚滿衣。

趙鼎是南宋初年中興名臣。這首詞系他南渡之後作於建康(今江蘇南京)。上元即元宵。詞人值此元宵佳節,撫今憶昔,表達了沉痛的愛國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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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戀花·河中作》_趙鼎

盡日東風吹綠樹。

向晚輕寒,數點催花雨。

年少淒涼天付與,更堪春思縈離緒!

臨水高樓攜酒處。

曾倚哀弦,歌斷黃金縷。

樓下水流何處去,憑欄目送蒼煙暮。

趙鼎是解州聞喜人。宋時解州隸屬於河中府(治蒲州,今山西永濟)。這首詞自注“河中作”,詞中又自稱“年少”,根據這些來看,本詞當作於崇寧五年(1106)趙鼎中進士前後。高中進士後他就離開家鄉汴京等地任職了。

趙鼎是南宋初的中興名臣,德高望重,與宗澤、李綱相鼎足。他因反對秦檜與金和議而被罷相,流放到吉陽軍(今海南島崖縣),上表感謝皇恩曰:“白首何歸,悵徐生之無向;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秦檜讀後說:“此老倔強猶昔。”趙鼎知道秦檜一定要殺他,遂絕食而死,死前自書旌銘:“身騎箕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這表現了他英風壯慨,氣節凜然。但他早年所作的這首《蝶戀花》卻吐露芳菲,情致纏綿,多思哀婉。況周頤《蕙風詞話》卷二說此詞“年少淒涼”二句,“閒情綺思,安為盛德之累耶?”本來這兩種感情並不相妨。唐宋璟為相。正直有大節,但卻寫出了風流嫵媚的《梅花賦》(原賦已失,《全唐文》卷二○七所錄宋璟《梅花賦》乃偽作)。

皮日休《桃花賦》序說宋璟“貞姿勁質,剛態毅狀,疑其鐵腸石心,不能吐婉媚辭。”越鼎另一首《蝶戀花》說:“漫道廣平(宋璟封廣平郡公)心似鐵,詞賦風流,不盡愁千結。”無疑趙鼎是借宋璟以自道。事實上“鐵腸石心”的人何嘗不可以有“詞賦風流”的另一面,尤其是抒發他們的少年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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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江紅·慘結秋陰》_趙鼎

滿江紅

丁未九月南渡,泊舟儀真江口作

趙鼎

慘結秋陰,西風送、霏霏雨溼。

悽望眼,徵鴻幾字,暮投沙磧。

試問鄉關何處是,水雲浩蕩迷南北。

但一抹寒青有無中,遙山色。

天涯路,江上客。

腸欲斷,頭應白。

空騷首興嘆,暮年離拆。

須信道消憂除是酒,奈酒行有盡情無極。

便挽取長江入尊疉,澆胸肊.

趙鼎這首《滿江紅》註明作於“丁未九月”。丁未是建炎元年(1127)年,上一年就是靖康元年,這一年裡金兵攻佔汴京。靖康二年四月,金人擄掠徽、欽二帝北去。五月,趙構南京即皇帝位(今河南商丘),改元建炎。這一年,即丁未年九月,金人南犯,宋政權退駐淮甸,並下詔修繕建康城池,準備南渡。

此次趙鼎渡江至建康,就是為趙構下一步定都江南作準備的。因此他泊舟儀真(今江蘇儀徵)江口寫的這首詞,也可說是此後南宋愛國詞的先聲。建炎元年十一月,趙構至揚州。三年二月,趙構渡江至臨安、建康,都是趙鼎此詞以後發生的事。儀真長江北岸,宋時為真州,是江淮南下至建康與兩漸的軍事要衝與轉運中心。泊舟儀真正是趙鼎渡江的前夕。趙鼎還寫了一部三卷《建炎筆錄》,記錄趙構渡江後建立宋朝的經過,起自建炎三年正月,可惜“丁未九月南渡”這一段沒有寫入。

這首詞所寫是宋室南渡前夕的形勢和宋皇室的心情。詞以“慘”字發調,暗示著作者風雨渡江中對時局前途的憂慮。開頭三句,不是通常的悲秋情調,而是當前的時令景色表現了北宋淪亡、中原喪亂的時代氣氛。“慘結秋陰”,這秋季慘淡的陰雲四佈於寒空,也籠罩了作者悲涼的心頭。“悽望眼,徵鴻幾字,暮投沙磧”。這三句既是深秋時分的江頭情景,也是借雁自喻,也就是以北雁南飛暗喻自己此時的去國離鄉,倉皇南渡。“沙磧”二字,暗含滿眼荒寒。“試問鄉關何處是,水雲浩蕩迷南北”,這兩句詞用唐崔顥《黃鶴樓》詩:“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迷”字點出心境,此時詞人目斷心迷,南北莫辨,有茫然無適之感。上片末兩句化自王維《漢江臨泛》詩“山色有無中”,和秦觀《泗州東城晚望》詩“林梢一抹青如畫,應是淮流轉處山”。但詞中“遙山”之“青”加以“寒”字,變成了“寒青”,這也是望眼悽迷所致吧。回望淮水諸山,告別中原,詞人無限依戀的情意,溢於言表。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洞仙歌·空山雨過》_趙鼎

空山雨過,月色浮新釀。

把盞無人共心賞。

漫悲吟,獨自拈斷霜須。

還就寢,秋入孤衾漸爽。

可憐窗外竹,不怕西風,一夜瀟瀟弄疏響。

奈此九迴腸,萬解清愁,人何處、邈如天樣。

縱隴水秦雲阻歸音,便不許時閒,夢中尋訪?

作為一個南渡名臣,趙鼎朝中與秦檜進行過激烈的較量,但是由於高宗趙構偏袒秦檜,至使趙鼎被貶謫到嶺南。但是他的興復中原之志從未泯滅,秦檜的一切加害也從未使他屈服。他為使全家不遭秦檜的誅殺,而決定絕食自殺,但他自殺前還預製的銘旌(柩前靈幡)上寫上兩句話:“身騎箕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其報國之雄心可謂蒼天可鑑。這首詞就是他被貶到嶺南時所寫的。祖國河山之戀,故土之思,溢於言表;然而這詞中孤寂、悽苦和憤慨之情也難以掩抑。

全詩基本上採用了賦的寫法,敘述與描寫的成分佔很大的比重。首先是按時間順序從空山雨過,獨飲無緒,悲吟斷須,孤衾獨臥,一直寫到夜闌不寐,聞風吹竹,一懷愁緒,夢尋舊鄉。這樣詞人寫出了一個淒涼人難度淒涼夜的全過程,真實感人。其次是描寫頗有層次,上片全是行動描寫,下片先是景物描寫,後是心理描寫,描寫層層深入,而且每一種描寫都作了精細的刻畫。如月色、杯影反襯無人與之共賞良辰美景,以拈斷霜須表明悲吟的深切,以“萬斛清愁”形容愁恨之多,以“邈如天樣”以形容朝廷之遠,以“隴水秦檜”暗指秦檜一類掌權奸臣等等。正因為有這些精細的刻畫,此詞才避免了一般用鋪敘法寫成的作品容易犯的平鋪直敘、平淡無味的毛病,它同樣是那樣鮮明、輕巧、含吐不露。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點絳唇·春愁》_趙鼎

香冷金爐,夢迴鴛帳餘香嫩。

更無人問,一枕江南恨。

消瘦休文,頓覺春衫褪。

清明近,杏花吹盡,薄暮東風緊。

婉約詞表現的往往是一種深沉委婉的思緒,心靈的潛流,雖窄卻深。高度的物質文明陶冶了文人細膩的感受,時代的陰影又使得有宋一代文學帶上了哀怨的色彩,而詞這種藝術表現形式自身積澱的審美標準也影響了詞作者命題和立意。所以,作為一代中興名相的趙鼎,也將這首“春愁”詞也寫得婉約低迴,“不減花間”(黃昇語),那麼本詞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這首詞屬於婉約派詞作,但婉而不弱,約而不晦。

譬如詞的結尾,寫的是日暮花落之景。詞人傷春惜花,守至日暮,依然不願去,雖無可奈何又依依不捨,惋嘆之中又有著堅韌,婉約之中猶有筋骨。詞的語言含蓄有味而通俗易懂,雖到口即消卻耐人尋味。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酹江月·秋夕興元使院作,用東坡赤壁韻》_胡世將

神州沉陸,問誰是、一範一韓人物。

北望長安應不見,拋卻關西半壁。

塞馬晨嘶,胡笳夕引,贏得頭如雪。

三秦往事,只數漢家三傑。

試看百二山河,奈君門萬里,六師不發。

閫外何人,回首處、鐵騎千群都滅。

拜將臺欹,懷賢閣杳,空指衝冠發。

闌干拍遍,獨對中天明月。

胡世將這首《酹江月》之前有兩點背景值得一提。

第一,南宋詞大多出於東南半壁,欣賞出於西北川陝前線的絕少。乾道八年(1172)陸游南鄭從軍,秋日登高遙望長安南山創作了《秋波媚》諸詞,為南宋詞傳來了西北邊塞的鼓角之聲。胡世將這首詞,最早收錄《陝西通志》,比陸游諸詞要早三十餘年。

紹興九年(1139)七月,陝西與金對峙七年的南宋名將、川陝宣撫使吳玠卒後,胡世將代領其職,統率陝西諸軍擔負起保衛川蜀門戶的職責。詞題雲“秋夕興元使院作”,說的是此詞作於胡世將自成都初至興元時。興元,秦時名南鄭,為漢中郡治所,今為陝西漢中市。建炎二年(1129)張浚首任川陝宣撫使,即治兵於興元,上疏言:“漢中實形勢之地,前控六路之帥,後據兩川之粟,左通荊襄之財,右出秦隴之馬,號令中原,必基於此。”此後歷任川陝宣扶使,就常以興元為駐地(吳玠則移治於河池,今甘肅徽縣)。

第二,紹興八年,趙構、秦檜與金和議,此時反對和議的丞相趙鼎、參知政事劉大中等俱遭罷黜,上書請斬秦檜之頭以謝天下的胡銓也被貶到嶺外。當時這場重大的和戰之爭可詳見於大量的奏疏,反映詞中可惜不多。這不多的主戰反和詞中,自然應首推岳飛的《小重山》。胡世將此詞痛惜“奈君門萬里,六師不發”,亦以鮮明的態度反對屈辱的和議,堪稱嶽詞的後繼,與東南的愛國詞互相應和,聲氣相通。而且,胡世將以方面之任主戰反和,並非徒為空言。紹興十年五月,金人破壞和議,分兵兩路分別南下西進。西進的一路直趨陝西,所至州縣迎降,遠近大震。諸將中有建議放棄河池以避金人兵鋒的。胡世將憤然曰:“世將誓死於此!”這表達了他決不後退半步。他依靠吳玠之弟吳璘,屢挫金兵,使金人從此不敢度隴。對於保衛西北,胡世將是有功勞的。他以實際行動實踐了此詞中表達的反對和議力主恢復中原的志向。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踏莎行·雪似梅花》_呂本中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

似和不似都奇絕。

惱人風味阿誰知?

請君問取南樓月。

記得去年,探梅時節。

老來舊事無人說。

為誰醉倒為誰醒?

到今猶恨輕離別。

呂本中這首詞借梅懷人,寫得迷離恍惚,含意雋永。呂本中的詩詞以構思精巧見長,大多寫得詞淺意深,別有風味,胡仔說:“呂居仁詩清駃可愛。如‘樹移午影重簾靜,門閉春風十日閒’,‘往事高低半枕夢,故人南北數行書’。”(《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十三)而呂本中的藝術風格詞中則體現得尤為明顯。像《採桑子(恨君不似江樓月)》、《減字木蘭花(去年今夜)》、《菩薩蠻(高樓只斜陽裡)》等詞中,都鮮明地表現了詞人這種藝術風格。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採桑子·恨君不似江樓月》_呂本中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

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

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

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這首詞寫的是離別之情。上片寫他宦海浮沉,行蹤不定,南北東西漂泊的生活,經常月下懷念君(指他的妻子),只有月亮來陪伴他。本詞中表面上說“恨君”,實際上是思君。表面上說只有月亮相隨無離別,實際上是說跟君經常別離。下片借月的暫滿還虧,比喻他跟君的暫聚又別。這首詞的特色富有民歌風味。民歌是感情自然流露,不用典故,是白描。

這首詞正是真情的自然流露,也是白描。民歌往往採用重複歌唱的形式,這首詞也一樣。不僅由於《採桑子》這個詞調的特點,象“南北東西”,“暫滿還虧”兩句是反覆的;就是上下兩片,也有加以變化的重複,如“恨君不似江樓月”與“恨君卻似江樓月”只有一字之差,象民歌中的重疊一樣。還有,民歌也往往用比喻,這首詞的“江樓月”,正是比喻。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南歌子·驛路侵斜月》_呂本中

驛路侵斜月,溪橋度曉霜。

短籬殘菊一枝黃,正是亂山深處過重陽。

旅枕元無夢,寒更每自長。

只言江左好風光,不道中原歸思轉淒涼。

這是一首描寫旅途風光景物與感受的小令。詞人作此詞時不但有一個時令背景(重陽佳節),而且有一個特殊的歷史背景(北宋滅亡後詞人南渡,流落江南)。正是這個特殊的歷史背景,使這首詞具有和一般的羈旅之作不同的特點。

這首詞著力表現詞人的中原歸思,同時感情又有一個由隱至顯的過程。詞人結合特定的景物、時令、旅途狀況,層層轉進,如剝繭抽絲般地來抒發感情,最後悽然歸思,這樣抒情便顯得很自然。詞的感情基調雖比較淒涼傷感,但格調卻清新流暢。這種矛盾的統一,構成了一種特殊的風格美,使人讀來雖覺悽傷卻無壓抑之感。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燭影搖紅·題安陸浮雲樓》_廖世美

靄靄春空,畫樓森聳凌雲渚。

紫薇登覽最關情,絕妙誇能賦。

惆悵相思遲暮。

記當日、朱闌共語。

塞鴻難問,岸柳何窮,別愁紛絮。

催促年光,舊來流水知何處?

斷腸何必更殘陽,極目傷平楚。

晚霽波聲帶雨。

悄無人、舟橫野渡。

數峰江上,芳草天涯,參差煙樹。

上片首二句寫時地。“靄靄”,雲氣密積貌。陶淵明《停雲》詩云:“靄靄停雲,濛濛時雨。”雲層低垂,春雨迷濛,詞人登臨安陸(今屬湖北)浮雲樓。“畫樓森聳凌雲渚”,畫棟雕欄,凌聳入雲,一寫樓美,二寫樓高。據杜牧《題安州(即安陸)浮雲寺樓寄湖州張郎中》詩,“浮雲樓”即“浮雲寺樓”。因此,“聳”字前著一“森”字,以突出寺樓的莊嚴;同時也刻劃出雲氣籠罩的氛圍。次二句寫登樓賦詩。“紫薇”,指杜牧。唐代稱中書省為紫薇省,杜牧官至中書舍人,故又稱杜紫薇。“登覽最關情”,登高臨遠最能牽動情感,這一句為“惆悵相思”以下抒情張目。“關情”,即牽情之意。“絕妙誇能賦”,既稱讚杜牧題安州浮雲寺樓之詩寫得絕妙,又隱約道出自己登高能賦的才情。

“惆悵相思遲暮”,此句上承“關情”,下逗追憶之語,過渡自然。時值日暮,登樓傷情,引起相思:“記當日、朱闌共語”;而如今,“塞鴻難問,岸柳何窮,別愁紛絮”,括用杜牧詩語,表達一種離別惆悵之情。

“塞鴻難問”,即人似冥鴻,一去無蹤:“岸柳何窮”,即空餘岸柳,別愁無限。楊柳最易牽惹人們的離愁別緒;而人的別愁,又如同無窮數的岸柳之無窮數的柳絮那樣多,那樣紛起亂攢,“別愁紛絮”之句,直抒胸臆。

過片“催促”二句,歲月如流,年光易失,舊時倚欄共語處的樓下水,誰知今日又流到何處了呢?含有無限感慨之意。此日登樓極目遠望,只見連天芳草,平野蒼然(謝朓《郡內登望》:“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蒼然”),不知何處是歸路,已使人神傷下淚,又何必再增此“殘陽”一景乎?杜牧《池州春送前進士蒯希逸》:“芳草復芳草,斷腸還斷腸。自然堪下淚,何必更殘陽”,是此兩句所本。翻進一層用筆,倍加悽愴入神“晚霽”二句,向晚破晴,波聲似乎還夾雜著雨聲。韋應物《滁州西澗》詩云:“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廖於“無人舟橫野渡”前更著一“悄”字,索寞、孤寂的心境全出。結三句“數峰江上,芳草天涯,參差煙樹”寫雨後,江上數峰青青,芳草更天涯之外,煙樹參差悽迷;如此境界,反映了無盡悵惘之情。畫面開闊,落筆淡雅,細玩詞意,情味極佳。錢起《省試湘靈鼓瑟》雲:“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蘇軾《蝶戀花》雲:“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杜牧《題宣州開元寺水閣閣下宛溪夾溪居人》雲:“惆悵無因見范蠡,參差煙樹五湖東。”廖詞襲用並糅合以上三家詩詞的語意,別出意境。

廖詞熔裁前人詩詞,又自出境界,有不盡之意,故妙。此詞因題安陸浮雲樓,又稱道杜牧為此樓賦詩之絕妙,因此運用杜句之處亦特多。除杜牧詩外,此詞還融合或化用多家詩詞,語如己出。此詞的另一妙處是語淡情深,優雅別緻。周頤評“塞鴻”三句,以為“神來之筆,即已佳矣”;而“催促年光”以下六句,“語淡而情深”。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宴清都·細草沿階軟》_何籀

細草沿階軟。

遲日薄,惠風輕靄微暖。

春工靳惜,桃英尚小,柳芽猶短。

羅幃繡幕高卷,早已是歌慵笑懶。

憑畫樓,那更天遠,山遠,水遠,人遠!

堪怨:傅粉疏狂,竊香俊雅,無計拘管;青絲絆馬,紅巾寄羽,甚處迷戀!

無言淚珠零亂,翠袖盡重重漬遍;故要得別後思量,歸時覷見。

此詞抒寫一個女子思念戀人的情懷。

《喜遷鶯·晉師勝淝上》_李綱

長江千里,限南北,雪浪雲濤無際。

天險難逾,人謀克壯,索虜豈能吞噬!

阿堅百萬南牧,倏忽長驅吾地。

破強敵,謝公處畫,從容頤指。

奇偉!

淝水上,八千戈甲,結陣當蛇豕。

鞭弭周旋,旌旗麾動,坐卻北軍風靡。

夜聞數聲鳴鶴,盡道王師將至。

延晉祚,庇烝民,周雅何曾專美。

此為詠史之作。詞中以歷史上有名的淝水之戰,借古喻今,頌揚歷史英傑的豐功偉績,期望自己能為南宋抗金大業建立功勳。詞中敘事不少,也有議論,但不乏形象之生動。長江之險壯,鏖戰之激烈,都寫得有聲有色。

此詞結構謹嚴,語言剛勁,風格沉雄,是詠史詞中的佳作。作者對於戰爭的描寫,層層推進,有務不紊,既明寫東晉方面的地利、人和,又暗寫前秦由長驅直入到倉皇潰敗的全過程,顯示出作者高超的藝術表現技巧。

除此詞外,作者另有六首出色的詠史詞。這些詞,以其鮮明生動的形象、沉雄遒勁的風格慷慨激昂的愛國熱情而為世人稱道,李綱僅存的五十餘首詞中放射出耀人的光彩。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六么令·長江千里》_李綱

六么令

次韻和賀方回金陵懷古,鄱陽席上作

李綱

長江千里,煙淡水雲闊。

歌沉玉樹,古寺空有疏鍾發。

六代興亡如夢,苒苒驚時月。

兵戈凌滅。

豪華銷盡,幾見銀蟾自圓缺。

潮落潮生波渺,江樹森如發。

誰念遷客歸來,老大傷名節。

縱使歲寒途遠,此志應難奪。

高樓誰設。

倚闌凝望,獨立漁翁滿江雪。

這首詞大約作於南渡初期的被貶途中,詞中借金陵懷古之題,抒抗金報國之志,直接表明自己的政治主張和不妥協態度。

此詞雖先敷設一層悲愁暗淡的色彩,卻不掩抗金報國的豪氣,上片的低沉、頓挫、悱惻與下片的高昂、慷慨、豪邁水乳交融,意脈貫通,表達了作者悲憤中奮起的志向。全詞氣氛清冷,場面闊遠,意境深遠,格調剛毅。寫景文字不多,但頗具特色,景物立體感強,有動有靜,有聲有色。詞中抒情手法多種多樣,既有直接的議論抒情,又有間接的以景抒情。作者弔古懷今,表達出憂國傷懷的思緒和感慨。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點絳唇·樓下清歌》_李祁

樓下清歌,水流歌斷春風暮。

夢雲煙樹,依約江南路。

碧水黃沙,夢到尋梅處。

花無數。

問花無語。

明月隨人去。

此為懷人念遠之詞。

全詞以行雲流水般的空靈筆調,從聞歌入乎,轉入夢境,又由夢中尋覓轉入對月懷人。整首詞迴旋往復,句琢字煉,清空醇雅。

此詞作者是一位以清麗素雅著稱的詞人。他的作品,善寫煙雨和月色,具有一種素淡、朦朧的美。本篇即鮮明地體現了這一藝術風格。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眼兒媚·玉京曾憶昔繁華》_趙佶

玉京曾憶昔繁華。

萬里帝王家。

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

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

本詞以概括性很強的手法,敘寫北宋覆亡的史事,表現當時的社會風貌,抒發亡國之君內心複雜的感受。

這首詞,情真意切,悲壯蒼涼,充滿了作者深沉的身世感慨,讀之使人有“此中日夕只以眼淚洗面”的痛楚、悲哀之感。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燕山亭·北行見杏花》_趙佶

裁剪冰綃,輕疊數重,淡著胭脂勻注。

新樣靚妝,豔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

∽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

愁苦。

問院落淒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

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

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

無據。

和夢也新來不做。

此詞是宋徽宗趙佶於1127年與其子欽宗趙桓被金兵擄往北方時途中所寫,是作者身世、遭遇的悲慘寫照。全詞通過寫杏花的凋零,藉以哀傷自己悲苦無告、橫遭摧殘的命運。

作者乃北宋著名書畫家,其繪畫重高寫生,以精工通真著稱於世。這種手法於此詞的景物刻畫中也有所體現,尤其上片對杏花的描繪,頗具工筆畫的意蘊。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生查子·春寒入翠帷》_周紫芝

春寒入翠帷,月淡雲來去。

院落半晴天,風撼梨花樹。

人醉掩金鋪,閒倚鞦韆柱。

滿眼是相思,無說相思處。

此詞抒寫女子寒食、清明時節春夜懷人的情懷。

詞中對“春寒夜”的景色描繪得較為細膩、生動,對“玉樓人”因感春而引發的行動也有較多刻畫,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鷓鴣天·一點殘紅欲盡時》_周紫芝

一點殘紅欲盡時,乍涼秋氣滿屏帷。

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

調寶瑟,撥金猊。

那時同唱鷓鴣詞。

如今風雨西樓夜,不聽清歌也淚垂。

這首詞寫秋夜懷人,迴環婉曲,情景相生,而吐語天成,毫無著力痕跡。詞中抒情主人公是男性,懷念的對象是一位歌女,因久別相思而為之“淚垂”。孫競評周詞曰:“清麗婉曲。”移評此詞,亦可謂中肯之語。

此詞條用昔與今、悲與喜、正說與反說兩相比照的手法,表情達意委婉曲折而又含蓄層深。全詞通體淺語深情,雖“江平風霽、微波不興,而洶湧之勢,澎湃之聲,固已隱然其中。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臨江仙·送光州曾使君》_周紫芝

記得武陵相見日,六年往事堪驚。

回頭雙鬢已星星。

誰知江上酒,還與故人傾。

鐵馬紅旗寒日暮,使君猶寄邊城。

只愁飛詔下青冥。

不應霜塞晚,橫槊看詩成。

此為送別詞。詞之上片由此番遽別,憶及上次分別後六年闊別的情景,自然地將眼前的傷離意緒反跌出來。下片運用想象手法,擬寫友人邊地的生活情狀,委婉曲折地表達了鼓勵他邊塞建功立業的情意。

全詞表情達意十分熨貼動人,表現手法別具一格,堪稱送別詞中的佳作。

詞從友人的角度想象,說他熱愛雄壯的邊塞生活,並有寫詩讚美的豪興。作為一首送別詞,它的真正用意是勉勵友人邊塞上施展文武才幹,為國立功。

此詞寫惜別之情,卻一反常態,花費較多筆墨回憶六年闊別中兩人天各一方、辛苦勞頓的種種情狀,為抒寫別情作了蓄勢充足的鋪墊。這種寫法,具有較強烈的藝術感染力,顯示了作者的高超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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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情似遊絲》_周紫芝

情似遊絲,人如飛絮。

淚珠閣定空相覷。

一溪煙柳萬絲垂,無因系得蘭舟住。

雁過斜陽,草迷煙渚。

如今已是愁無數。

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過得今宵去?

此詞用語淺淡而情意深濃。詞之上片先抒情,然後情景交融,景語的點綴為情語服務;下片先寫景後抒情,使全詞具有錯綜的結構,結體頗有整中有散、統一中求變化的特色。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醉落魄·江天雲薄》_周紫芝

江天雲薄,江頭雪似楊花落。

寒燈不管人離索。

照得人來,真個睡不著。

歸期已負梅花約,又還春動空飄泊。

曉寒誰看伊梳掠。

雪滿西樓,人闌干角。

此詞以淺近平實的語言、曲折深婉的筆調,抒寫了遊子懷人思歸的情懷。詞中將離索難眠的人的活動,放江天雲薄、風雪迷茫的渾闊背景上來寫,以烘托和加強離子的孤寂之感,又使人的活動一片空濛的廣大背景。映襯下,顯得更為集中、突出、鮮明。不僅如此,詞中正通過暮寒、曉寒的描寫,以寒冷的客觀環境烘托寒冷的主觀心境。

這一想象之筆,更覺閨人情意之深摯熱切,又暗暗道出遊子愆期之自愧自責之心。一筆映照雙方,精力彌滿。孫競稱周紫芝的詞“清麗婉曲”。此詞正體現了這一藝術風格。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浣溪沙·滿目江山憶舊遊》_慕容巖卿妻

滿目江山憶舊遊,汀洲花草弄春柔。

長亭艤住木蘭舟。

好夢易隨流水去,芳心猶逐曉雲愁,行人莫上望京樓。

此為登樓望遠、憶舊感懷之詞。詞中禾農豔的筆調抒寫悽愴、沉鬱的怨慕之情,將情感表達得極為纏綿曲折。詞之上片由眼前的景物勾起主人公對往事的回憶,以明媚的春光作襯托,表達其纏綿悱惻的離愁別恨,下片抒寫詞人心中的哀怨和愁苦。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菩薩蠻·綠蕪牆繞青苔院》_陳克

綠蕪牆繞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

蝴蝶上階飛,烘簾自垂。

玉鉤雙語燕,寶秋楊花轉。

幾處簸錢聲,綠窗春睡輕。

此詞通篇寫景,而人物的內心活動即妙合於景物描繪中,詞中所寫庭院的幽靜自然,與詞人的閒適心情兩相融合,韻味頗為雋永。

《白雨齋詞話》雲:“陳子高詞溫雅閒麗,暗會溫、韋之旨。”本詞的特點,即一個“閒”字。全詞著眼於“閒適”而又意言外,使人心領神會,悠然自得。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臨江仙·四海十年兵不解》_陳克

四海十年兵不解,胡塵直到江城。

歲華銷盡客心驚。

疏髯渾如雪,衰涕欲生冰。

送老齏鹽何處是?

我緣應吳興。

故人相望若為情。

別愁深夜雨,孤影小窗燈。

“四海十年兵不解,胡塵直到江城”包含著豐富的歷史事實,包括從宣和七年金滅宋至紹興四年金軍兵臨建康城下這段歷史。其時呂祉帥建康,闢陳克為右承事郎都督府準備差遣。職期間,陳克曾撰《東南防守利便》上秦朝廷,力主抗金之議。無奈朝廷昏弱,奸佞當道,忠言不為所用。國運不振,年事已高,作者只好慨嘆:“歲華銷盡客心驚。疏髯渾如雪,衰涕欲生冰”。詞上片主要借史實抒悲憤之情。而詞下片的情緒則從悲憤轉為悲觀。“送老齏鹽何處是?我緣應吳興”就是被追歸隱思想的反映。齏鹽,原指切碎了的醃菜,這裡指最低限度的生活資料。吳興,今浙江湖州市。宋之湖州亦稱吳興郡,陳剋意將隱居於此。但是,另一方面,不是說走就走得乾脆的,陳克長期僑居金陵,這裡有不少朋友是他所不忍心離別的。所以有“故人相望若為情”云云。

這首詞悲慨沉鬱,感情深厚,滿腔忠憤溢於言表。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謁金門·愁脈脈》_陳克

愁脈脈,目斷江南江北。

煙樹重重芳信隔,小樓山幾尺。

細草孤雲斜日,一向弄晴天色。

簾外落花飛不得,東風無氣力。

這首詞是登高懷人之作。詞中句句有韻,而且韻腳金用入聲字,讀來有一句一哽咽之感。

這首詞格韻清高,輕淡綿密,含蓄幽邃。同時由於受作者身世的影響,這首詞登高懷人之外似另有寄託,如“目斷江南江北”似寓託山河破碎而“東風無氣力”又似乎寓有無力恢復失地之意。總之,這首詞悽迷的閨情背後寄託著深深的家國之恨。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菩薩蠻·赤欄橋盡香街直》_陳克

赤欄橋盡香街直,籠街細柳嬌無力。

金碧上青空,花晴簾影紅。

黃衫飛白馬,日日青樓下。

醉眼不逢人,午香吹暗塵。

此詞上片寫繁華都市花街柳卷之景,下片寫冶遊狎妓之人品行之醜惡、神態之驕橫,狀景寫人,前後相合,寓諷其中,委婉含蓄,藝術上頗有特色。

這首詞的結構於寫景中寓有深意。李白《古風》之二十四“大車揚飛塵,亭午暗阡陌”,寫豪貴人物招搖過市的情狀,只以“揚塵”一事點出,此詞結句擬之,而作者寓意,則藏而不露,更有“似盡而不盡”之妙。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南柯子·春景》_田為

夢怕愁時斷,春從醉裡回。

淒涼懷抱向誰開?

些子清明時候被鶯催。

柳外都成絮,欄邊半是苔。

多情簾燕獨徘徊,依舊滿身花雨又歸來。

此詞借寫景以抒春愁,詞之上片寫離情相思,下片寫久別盼歸。

《南柯子·春思》_田為

團玉梅梢重,香羅芰扇低。

簾風不動蝶交飛。

一樣綠陰庭院鎖斜暉。

對月懷歌扇,因風念舞衣。

何須惆悵惜芳菲,拚卻一生憔悴待春歸!

此詞觸景興感,上片起首兩句,從枝頭和水面兩個高低不同的角度,抓住梅樹結子,荷葉如扇這兩個富有典型性的物象,描繪出暮春景色,同時觸景傷情,寄懷人情懷和悵惘心境。“團玉”指初生的青梅,圓如碧玉,故稱。一個“重”字,寫梅花謝落,梅子初生,枝頭沉甸甸地增加了重量感。“芰扇”,喻初生的荷葉。芰,原指菱,因詩詞中常以“芰荷”連稱,故以指荷。“香羅芰扇”,猶輕羅小扇;春末夏初,荷葉初生,田田輕圓,有如羅扇。用一“低”字,狀荷葉剛剛出水。“簾飛”句由蝴蝶簾外飛舞,似有依戀之意,聯想到簾風不動,雙蝶交飛,這以靜託動的情景,反映出對景者心情的不平靜,他的思緒也隨著蝶翅而飛揚起來。歇拍一句,言同一綠陰庭院,當年歌舞歡聚時並不覺得春光的消逝;而今卻感到滿院陰沉,春光蕩盡,唯有落日的餘暉為這深鎖的庭院投下一抹悽清的暗影。這一句,充滿了夢醒的惆悵和今昔比照而觸發的悽清孤寂之情。

下片正面寫思念之情。過片兩句明確點出其人身份。“歌扇”、“舞衣”,與上片的“芰扇”、蝶交飛“,有一種隱喻性的意象關連。風前月下,觸景興感;懷念之情更覺不能自己。結尾兩句一推一挽,激發出感情的更大力度。”何須“句是說不必因為悼惜春光而深自惆悵,作者似乎想從痛苦中解脫出來;然而欲擒故縱,這看似達觀自解的話,卻正表示著已經做好承受巨大痛苦的心理準備;於是轉出”拚卻“一句,語氣果決,任憑時光流逝,耿耿此情始終不泯,即使一生為之憔悴痛苦,也仍然期待著春天的歸來。這兩句,字字含淚,感人至深,為至情至性之語,從中可見詞人對於愛情的執著、真摯態度。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昭君怨·春到南樓雪盡》_万俟詠

春到南樓雪盡,驚動燈期花信。

小雨一番寒,倚欄干。

莫把欄干頻倚,一望幾重煙水。

何處是京華,暮雲遮。

此為作者的代表作之一。全詞語淡情深,清新索雅,一波三折,將客中思歸的情懷抒寫得娓婉動人。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木蘭花慢·恨鶯花漸老》_万俟詠

恨鶯花漸老,但芳草、綠汀洲。

縱岫壁千尋,榆錢萬疊,難買春留。

梅花向來始別,又匆匆結子滿枝頭。

門外垂楊岸側,畫橋誰系蘭舟?

悠悠。

歲月如流。

嘆水覆、杳難收。

憑畫欄,往往抬頭舉眼,都是春愁。

東風晚來更惡,怕飛紅拍絮入書樓。

雙燕歸來問我,怎生不上簾鉤?

此詞託為惜春,實際上抒寫作者與一位戀人訣別的情事,其本事已不可考。

上片從惜春寫起。開頭三句,寫春事闌珊。詞首句起勢不凡,為全篇定下了感恨的基調。以下三句,以誇張的手法,發出了留春無計的感嘆:山崖再高,也難以阻擋春光匆匆離去的腳步;榆錢再多,也無法喚得春神的回眸眷顧。其間借“榆錢”而拈出“難買”,自然熨貼,堪稱妙筆。“梅花”二句,以梅花寄恨,將惜春之情推向縱深。梅花本是報春使者,凌寒獨放於百花之前,春華爛漫時與梅花作別,似乎還是左近的事,但曾幾何時,它已果實盈枝了。“結子滿枝頭”暗用了一個故事:相傳杜牧遊湖州時看中一少女,與其母約定十年之內來娶。過十四年,杜牧出為湖州刺史,訪該女,則已出嫁並生有兩子。杜牧悵然為詩曰:“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作者化用這個典故,藉以透出他傷春的箇中消息。歇拍二句,便進一步揭出了這層底蘊:那垂楊畫橋,柳灣蘭舟,曾是他與情人幽會之所,如今風景依舊,但唯餘一泓綠水,柳下無人系舟,當然再也看不到她的倩影芳姿了。以上,詞人採用多種藝術手法,將離情別緒融化於物象中,頗具深婉曲折之妙。

過片四句,連用兩個比喻,感嘆明如流水,往事絕無重現的可能。“覆水難收”,這句成語出於《後漢書》,原本是就軍國大事說的,後來用以比喻夫妻關係斷絕無法恢復此處藉以喻指自己與戀人相訣、歡情不再的悲哀,將上片離恨再加強化。下面就進一步展開抒寫這種複雜痛苦的心情。“憑畫欄”三句,寫詞人由於心境不佳,想憑欄眺望,以舒愁懷,但觸目都是足以惹起春愁的景物,因此他不再憑欄而走入樓內。“東風”兩句寫詞人轉頭不看觸目傷心的殘春景色,但它還是追蹤而至。那吹花攪絮的東風,到傍晚更來得厲害,把落花柳絮直捲入書樓,有心再來撩惹了。結尾兩句構思奇特,以擬人和問句的形式,將燕子成雙的物象與主人公的孤單悲苦加以對比映襯,淋漓盡致地刻劃出主人公愈怕外物引發春愁愈無法迴避的痛苦境地。

此詞傷春意傷別,借春愁言詞人與戀人訣別情事。這種含蓄蘊藉的比興手法,將詞人心中千迴百轉,愁腸寸斷的情感抒寫得蕩氣迴腸,撼人心魄,收到了極好的藝術效果。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宋詞名篇鑑賞大詞典》(卷七) 天涯海角悲涼地,記得當年全盛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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