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手法概談:在“象徵”概念出現之前,怎樣指稱“象徵”?


詩歌手法概談:在“象徵”概念出現之前,怎樣指稱“象徵”?

“象徵”是舶來品,這個名詞來源於新文化運動。

周作人說:“我只認為抒情是詩的本分,……而寫法則覺得‘興’最有意思,用新名詞來講或可以說是象徵。”

流沙河說:“當初真不該把那個symobol譯成象徵,同吾國原有的象徵糾纏不清。”

兩先生的說法首先可以證明“象徵”是翻譯過來的西方詩學術語,雖然是誰首譯,至今不明。

那麼現代意義上的“象徵”的含義是什麼呢?

朱光潛先生說:“象徵最大的用處,就是把具體的事物來替代抽象的概念……象徵的定義可以說是‘寓理於象’。”

“寓理於象”,或者說以象徵理,是現代象徵的本質。

而這裡的理,不是情感,而是道理、物理,在某種意義上也指情操。

這說明,“象徵”這種手法是古已有之的,但古代並不把它叫做“象徵”,而且中外、古今的“象徵”內涵還是有不同的。


詩歌手法概談:在“象徵”概念出現之前,怎樣指稱“象徵”?

那麼,首先,譯者把中國的某種手法譯為“象徵”,有沒有依據和憑藉呢?

應該有——雖然我們沒有譯者的自述作為證據,但可以推斷出來。

比《詩經》還早的《易經》有兩個概念,一是象,二是徵(即徵)。

簡單說卦爻呈現出來的是“象”,是“兆”,隱藏在象與兆裡的是理,而聯繫象與理的是“徵”。

不敢說一定,“象徵”的現代概念大抵來源於此。

第二,在“象徵”概念出現之前,古人怎樣指稱“象徵”?

是“興”,“比興”,“比興寄託”,“託物言志”。

四個概念是有區別的,而且與現代的“象徵”也有區別。

悅華管見,第一,五個概念有區別也有交叉;第二,在交叉處有包含關係。

比如,現代的象徵一部分屬於託物言志,而託物言志是比興寄託的一個子概念。


詩歌手法概談:在“象徵”概念出現之前,怎樣指稱“象徵”?

《詩經》本身有比興存在,“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是也。這裡的比興用以起韻,用以烘托氣氛,這和現代的象徵是不同的。

但當《詩經》被古人用於外交辭令時,就近於現代意義上的象徵了。

《左傳》。秦穆公大力支持晉公子重耳復國。宴會上重耳誦《河水》,秦穆公誦《六月》。

重耳誦《河水》是通過詩中河水歸海的描述來讚美秦穆公偉大,並表達了歸附之意。

秦穆公誦《六月》,是表示:周天子聖明,我們作臣子的都要忠誠於他!

為什麼會是這個意思呢?

因為《六月》是臣子給周王的獻詩。秦穆公以此表達謙虛。當然,他一定明白了重耳的心意。

當《詩經》這樣用時,就有了寄託。當然,這裡還有個專有名詞叫“諷”。“諷”同現代意義上的象徵已經很象了。


詩歌手法概談:在“象徵”概念出現之前,怎樣指稱“象徵”?

屈原時代的比興系統有些地方就與現代的象徵相同了,所以現代的批評家指之為“比興象徵系統”。

《離騷》與其他一系列的篇章中,屈原以“香草美人”指稱美德善政,即是一種象徵。

比如“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不是指現實中的“回車駕言邁”,而是指對人生的一種選擇。這種“形而上”的訴說就是一種象徵。

到了唐宋,現代意義上的象徵手法運用更多。

柳宗元《登柳州城樓》:“驚風亂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明是寫驚風密雨,實際上是寫惡劣的生存狀態,是象徵。

辛棄疾《菩薩蠻》:“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明是寫青山綠水,實際上寫阻擋不住的歷史趨勢,也是象徵。

至於溫庭筠的《菩薩蠻》,寫一個女子懶於梳洗,甘願紅顏埋沒,更可以看作一種整體象徵:象徵了一種無人見賞才華的孤絕。

上述都可以認定與現代意義上的象徵同。


詩歌手法概談:在“象徵”概念出現之前,怎樣指稱“象徵”?

第三,現代的象徵同“比興寄託”“託物言志”還是有差異的。

首先,“比興寄託”內涵要比“象徵”廣泛。

“比興寄託”可以是借景借事借物抒情說理,而“象徵”只是說理。

李商隱的《錦瑟》首聯“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即是託物起興。此句一出,悵惘的情緒頓生。說其中包含多少思想,沒有;但可以引出很多愁緒,恰切。

“比興寄託”的寄託可以是情,也可以是思。

其次,“託物言志”與“象徵”也有很大差異。

第一,象徵可以是託物,也可以是借事、借景,甚至議論

《石灰吟》“焚身粉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是託物且言志,是象徵。

到了辛棄疾《鷓鴣天》“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這種議論就很難說是“託物”了,但它是象徵。


詩歌手法概談:在“象徵”概念出現之前,怎樣指稱“象徵”?

第二,“託物”言的是“志”,是情操或者說思想的正能量,象徵卻不管這些。

TS.艾略特說,象徵是為思想尋找“客觀的對應物”,其中的“思想”包含了積極、消極,正面、反面。

他的《荒原》言說的是一種“失樂園”式的存在,這是“託物言志”所涵蓋不了的。——就象聞一多的《死水》,寫出了一種社會的沒路狀態,是象徵,但不言志。

總之,象徵是一種藝術手法,中國自古就有,但這種手法在中國古典詩學範疇內並沒有相對應的概念。而正確地認識它,能夠增強我們對古典詩歌的認知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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