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梅花別樣香：林逋《山園小梅》與姜夔《暗香》之比較其他頭條網

同是梅花別樣香：林逋《山園小梅》與姜夔《暗香》之比較

同是梅花別樣香

林逋《山園小梅》與姜夔《暗香》之比較

梅

花是中國古典文學中最重要的意象之一，尤其是在宋代，詠梅詩詞臻於極盛。詩人們在渲染梅花色白香清這一物象特徵的同時，更注重強調其寂寞野處、衝寒早芳等特徵，從中演繹出高尚之意，從而使梅花意象逐步成為人格情操的象徵。

生活在北宋初期的林逋（967—1028）是對梅花意蘊的塑造具有重要意義的詩人。他是錢塘人，一生未曾做官，長期隱居西湖孤山，種梅養鶴，有“梅妻鶴子”之稱。他的《山園小梅》是詠梅花最著名的詩篇：

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詩的前兩句點明梅花開放的時間與地點：它在百花凋零之後、在山間小園獨佔風情，孤寂中有著傲視凡俗的美麗。林逋的高明之處在於，他不對梅花的形態進行直接描繪，而是先以淡淡的筆墨，勾勒清淺水流中倒映著的梅枝的疏影，點染朦朧月色中浮動著的梅花的暗香，在清沖淡遠中傳其高格逸韻。詩的五六句，側面烘托梅花的冰玉之姿：霜天雪地中的禽鳥畏懼它的高潔，不敢輕易落上梅樹；不與梅花同時出現的粉蝶，如果知道世間有此清香，應該因為巨大的遺憾而失魂落魄。詩人自己在最後才正面出場，他低低吟誦著詩句，與淡雅的梅花相伴，而不希求過那種歌舞酒宴、金樽檀板的熱鬧生活。

南宋詞人張炎在《詞源》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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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之賦梅，唯和靖（林逋的諡號）一聯而已，世非無詩，無能與之齊驅耳。詞之賦梅，唯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自立新意，真為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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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浮動月黃昏

張炎高度評價林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一聯，而此處提到的“白石”，是指南宋詞人姜夔（約1155—1221），他有《暗香》《疏影》兩首著名的詠梅詞，正是摘引林逋的詩句作為詞牌。我們選了這首《暗香》：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這首詞以梅花為線索，通過回憶對比，寄寓身世飄零、昔盛今衰的慨嘆。月下梅花引發對往事的回憶：他曾在梅邊吹著玉笛，他曾與美人冒著清寒攀折梅花；而今歲月流逝，再難有當年春風得意的詞筆，竹外疏花卻依舊多情，清冷的幽香一絲絲滲透華美的席面，也在詩人的心中撩撥起無限的情思。他想起自己獨處異鄉，想要折枝梅花贈送給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人，非但路途遙遠，夜雪又悄悄積滿路面；想要借酒銷愁，面對綠玉製成的酒杯，卻總是黯然飲泣。最讓他難忘、最令他傷情者，是千樹梅花密密匝匝盛放、倒影映在西湖寒冷的碧波之上，豔紅的花瓣長久地刻印在他的記憶中。在那如夢幻般的歲月裡，他曾與心上人攜手同遊，而今紅梅的花瓣片片被風吹盡，卻再也不能回到美好的往昔。

《暗香》的詞牌雖來自《山園小梅》，但二者所詠梅花在品格上是不同的。林逋的梅花寂寞而怡然自得，正像心境淡泊、忘懷世事的詩人；姜夔的梅花悽美而富於深情，牽連著他一生的心事。他多才多藝，可是政治上困頓失意，終生以布衣身份做名公巨卿的門客，感情上也曾經遭受挫折。《暗香》看似詠梅，實則以感慨身世為主，清冷的意境中，充滿繾綣誠摯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