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的哲學:患上精神病之後,尼采晚年時還說了些什麼?

1889年1月3日的早晨,尼采正在都靈的街道上散步,他遇到一個馬車伕正粗暴的抽打牲口。精神脆弱的哲學忽然又哭又喊起來,他衝上去抱著馬的脖子,哀嚎道:“

我受苦受難的兄弟啊!”結果卻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直到房東聞訊趕來,才把他接回旅館。尼采這是在模仿陀思妥耶夫斯基《罪與罰》中的一個片段——他已經分不清小說與現實了。

回到旅館的房間後,尼采在沙發上昏睡了兩天,當他甦醒過來時已經出現了神經錯亂的症狀。發瘋後的尼采經常在街上徘徊,他會擁抱並親吻街上的每一個行人,對人們大喊:“我是神,打扮成這樣!”他不停地給朋友寫信,在信中自稱“狄奧尼索斯”或“釘在十字架上的人”,信的內容語無倫次,毫無邏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尼采最好的朋友奧弗貝克收到信件後,懷著不安的心情特地趕到了都靈。當他走進哲學家的房間時,發現尼采正在修訂一本書。見到他來,病人不禁失聲痛哭。

為了治好尼采的病,奧弗貝克將他從都靈護送到巴塞爾,進行住院治療。尼采的母親也從故鄉趕來看護他。幾天後又被轉送到德國的耶拿治療,就在火車上,發了瘋的尼采對自己的母親怒氣大發,老太太只得躲到另一節車廂去。在耶拿的精神病診所裡,尼采的病情逐漸穩定下來,但他再也沒有恢復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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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病中的尼采

關於尼采的一本奇書

在住院治療的期間,另一個好友蓋斯特專門來到精神病院,每天都陪伴尼采一同散步,度過了美妙的2個月時光。之後,尼采又被母親接回了家中,母子二人孤獨的過日子。根據母親的書信記載,病中的尼采經常無故怒吼,口邊叨唸著漢尼拔、莫爾特克以及叔本華的名字。有時候他會與母親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尼采說:“媽媽,我不是一個傻瓜。”

“是的”母親回答說:“我的兒子,你不傻,如今你寫的書已經震驚了世界”。

聽完這話後,病人又改口說:“不,媽媽,我就是個傻瓜。”

根據母親的說法,尼采的精神病並非遺傳所致,而是因為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及三氯乙醛造成的。

1893年,尼采的妹妹伊麗莎白從巴拉圭回到德國。她發現尼采的影響力逐漸顯現,便決定編輯整理他的著作。伊麗莎白堅決反對蓋斯特正在進行寫作尼采傳的計劃,決定由自己來為哥哥作傳記。並且還按照自己的意願,篡改了部分手稿。此時的尼采病情愈發嚴重,1895年,當奧弗貝克最後一次來探望他時,尼采已經變得沉默無言,他整天坐在躺椅上,目光呆滯。兩年後,由於母親離世,妹妹成了尼采的監護人,奧韋爾貝克最終被伊麗莎白驅離,尼采在妹妹的安排下移居到了魏瑪。此時他的身體開始迅速惡化,連談話都變得很吃力。1900年8月20日,尼采開始發高燒、說胡話,4天后便離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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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7年的尼采

尼采生病之後,《偶像的黃昏》與《尼采反對瓦格納》由奧弗貝克主持出版。《瞧!這個人》由於內容敏感,且受到伊麗莎白的干擾,直到1908年才出版。伊麗莎白還將尼采後期的筆記整理成一本書,取名為《權力意志》,但一般來說,《瞧!這個人》是尼采的最後一部著作。

不過,在1927年又有一部尼采的遺著問世。根據英譯者奧斯卡·雷維的說法,1890年左右,尼采在住院期間,心裡就認定家人會扣留自己的作品。因此,他在精神病院裡結識了一個即將出院的商人,並把在病中寫的一本新手稿交給他,託付他出院後幫忙轉交出版社。最後這書陰差陽錯的流傳到了海外,並且在尼采死後二十多年才出版,書名叫做《我妹妹與我》。伊麗莎白堅決否定這本書的真實性,因為書中有許多尼采與伊麗莎白近乎亂倫的描寫;有些研究者也認為這本書的風格與尼采不一樣,可能是偽書。然而,書中對尼采的私事描寫的非常詳細,而且還涉及許多親人朋友,造偽的難度極高;當然了,八卦哲學家的隱私並非我們之所好,我們更為關心的是書中關於尼采的哲學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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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對妹妹篡改自己思想的抗議

《我妹妹與我》是尼采在患病之後寫的,內容尺度非常大,相比於盧梭的《懺悔錄》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從書中,我們可以看出尼采具有精神分裂的傾向,他將醫生們視為敵人,懷疑母親和妹妹在監視自己。但他似乎也有清醒的時候,例如第十一章中就寫道:

“我的瘋狂並不是假裝的,有幾個星期和幾個月的時間,我失去了時間與空間感,除了妹妹之外,無法認出任何人,並且努力要從深淵中把自己召喚回來,不斷重複說著:我是弗里德里希·尼采,拿著錘子的哲學家。”

清醒時,尼采最關心的是如何確保自己的思想不被家人篡改,他對具有反猶傾向的妹夫極度反感,而且對自己的妹妹也失去了信任,只希望她不要再來干涉自己的生活。書中第一章中寫道:

“我把這些筆記託付給一個人,希望他們能夠找到一位出版商,不要讓我的妹妹或母親出來干涉。”

第二章裡又說:

“從現在起直到死的那天,我的工作是:不要讓這些筆記落入我妹妹手中,她最能證明馬太所說的那句話:觀其行,知其人。”

其實,在精神分裂的前夕,尼采早就預感到了自己的命運了。為此他才匆忙寫出了《瞧!這個人》,他想要向世人說清真實的自己。在《為什麼我是命運》中,尼采坦誠的表明態度,他說:

“我非常擔心,有一天人們會稱我是神聖的:你們也許猜到為什麼我預先出版這本書,就是為了預防別人拿我胡作非為......我不想做聖人,寧願做傻瓜......”

但母親和妹妹阻止他出版這本書。住進精神病院後,他更沒有機會向世人說清自己了。因此,《我妹妹與我》中有許多地方描繪到尼采為了抗拒妹妹的控制,堅持用麻痺的雙手寫筆記,他期盼“一旦這些筆記出版了,暴風雨就會一新我記憶的風景,併為我蒙塵的骨頭解渴。”

尼采是十分厭惡反猶主義的,他在給朋友的信中寫道“取締一切反猶分子,打倒反猶分子”。在《我妹妹與我》中,他痛罵妹夫“用他的反猶太主義垃圾糟蹋了巴拉圭”。然而,在尼采死後,伊麗莎白卻在編輯手稿時將自己的反猶觀點混了進去,並且與納粹合作,把尼采塑造成了納粹的聖人。希特勒在墨索里尼生日的時候,甚至還送了一套《尼采全集》——尼采的反抗最終沒有取得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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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在精神病院中談孤獨的哲學

獨孤始終是尼采健康的最大敵人。1879年,35歲的尼采正式辭去了巴塞爾大學的教授職務,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漂泊生活。他在這十年中走向了哲學的巔峰,主要著作都是在這段時間完成的。在向莎樂美求婚失敗後,尼采日漸走向孤獨,他說:

“在孤獨中,一切都可以獲得——除了精神正常。”

當尼采獨自一人居住在意大利的小旅館時,奧弗貝克曾勸他重新出來教書,但已經在孤獨中淪陷的尼采終於失去了希望,他回答說:“我擔心,世界上沒有一個學校會要我當青年學生的老師。”

住進精神病院後,孤獨並沒有離開這位哲學家。他在《我妹妹與我》中說:“在這兒,我最大的痛苦是孤獨。”接著又論述了三種孤獨——

第一種是分離兩地的孤獨,這種孤獨因分離而產生,因此也能從對未來的“希望”中找到慰籍,這是常人的孤獨;

第二種是“目標高遠”的孤獨,這種孤獨往往出自傑出的人物,他們目光長遠、志向遠大,雄心勃勃的為人類發展制定計劃,但是卻沒有人願意追隨他們,聖西門、傅立葉都屬於這種孤獨;

第三種孤獨是超前者的孤獨,“這種孤獨歸因於個人無法與世界達成共識”,孤獨者與世界發生了分離,世界因自己的落後而拋棄超前者,荷爾德林、叔本華、梵高和尼采屬於這種孤獨。尼采說:“這是最苦澀的孤獨,而這種孤獨正在吞噬我的存在之心。”所謂的“存在之心”就是對生活的依戀,孤獨催逼著他走向人生的盡頭,但是深度抑鬱的尼采卻拒絕自殺,因為他的哲學不允許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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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痛苦的孤獨是超前於時代的孤獨

尼采晚年依然熱愛生活

在精神病院中,尼采已經察覺自己在等待死亡的現實,他說:“我就像一個埃及的木乃伊,我目睹自己的死亡,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變成塵土。”但是他為什麼不因此而選擇自殺呢?為什麼他已經注視著“空虛”,卻仍要抓住“存在”不放?

對此,尼采說:“縱使沒有了所有的慾望,卻仍然有活著的慾望;縱使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種痛苦,而死亡提供解脫痛苦的希望。”但他還是要抗拒死亡,因為自殺是我們所能控制的,但生命永遠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因為生命拒斥我們,所以我們就要不顧一切地抓住它。尼采輕蔑的稱蘇格拉底、叔本華、所羅門以及佛陀等蔑視生命的人為“對生命失去興趣的嫉妒閹人”。即使是在病中,他依然堅持《查拉圖斯特拉》裡對死亡說教者的批判態度,他說:“儘管我多麼努力,卻無法成為佛教徒,無法沉醉於死亡之中。”——他熱愛著生命。

尼采為什麼這麼熱愛生命呢?他為什麼要在孤獨、拘禁、精神分裂、一無所有、一事無成的人生中苟活呢?因為他的哲學自始至終都在敵視基督,就算陷入絕望之中,他也不會寄託於來世或天堂,不會到宗教裡去尋找解脫。他說:“我自己願這樣死去,使你們這些朋友們因為我的緣故而

更愛大地。”死亡的說教者用天堂來解脫人世的痛苦,尼采則用自由的死亡來挽留自己活在人間——這就是他的生存哲學,也是他與叔本華不同的一個地方。

“許多人死得太晚,有些人又死得太早。要死得其時:查拉圖斯特拉如是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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