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
2020年是现代小说家、人民艺术家、“山药蛋派”创始人赵树理先生逝世50周年，纪念这位迄今为止写中国农民最为成功的伟大作家，弘扬赵树理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创作精神，倡导到人民中去、向人民学习，“坚持以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关照人民的生活、命运、情感，表达人民的心愿、心情、心声”。
赵树理，在中国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他的小说流传至今并且还会久久流传。在中国，没有哪个作家能像他这样受到全国人民的如此喜爱和怀念。
世界人口中20%是中国人，中国人口里80%是农民，在中国，不关心农民，一切都是空谈。赵树理一生自愿讴歌泥土一样淳朴的农民，他视农民为衣食父母，甘愿主动改变自己的文风，置名利荣辱于不顾，无怨无悔地坚持为农民代言不说假话，用生命坚守着自己的立场。他非常善于从日常生活中获取素材，用民族化、大众化、通俗化的风格，倾心倾情倾力为农民创作小说。写作中，他处处照顾农民的习惯，从不写长句子，不用生僻的字。在小说里，他对农村现实生活的深刻描写，展示了北方农村的真实面貌；对农民心理入微刻画，表现了现实中普通农民的喜怒哀乐，尤其是敢于大胆揭露生活中的阴暗面，鞭挞和批判落后人物的劣行，向邪恶势力发出斗争到底的宣战。他笔下的人物生动逼真，让人读后记忆深刻。他的小说，故事连贯，情节跌宕起伏，语言富有个性、流畅明快、幽默风趣，土得真，土得有味儿，土出了中国的民族特色，开创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第一个最具影响力的文学流派——“山药蛋派”。
提起他的小说《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那才真是妇孺皆知呢！这两篇在表现手法上独树一帜的小说，催生了大众化通俗文学主流的形成，成为新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可是，对于他的这两篇代表作，也是他的成名作，是在左权县诞生的事儿却鲜为人知。
瓜有秧，树有根。这两篇有血有肉、活灵活现的传世佳作，犹如两幅革命抗日民主根据地农村伟大变革中的壮丽美妙图画，是以左权县的哪儿为背景地，以谁为生活原型的呢？
“小二黑”背后的故事
《小二黑结婚》写的是一个农村中自由恋爱的故事。
抗日战争时期，民主根据地刘家峧村的民兵队长小二黑，和本村俊美聪慧的小芹相好。但是，小二黑的父亲“二诸葛”和小芹的母亲“三仙姑”，这村里的两位“神仙”，却强烈反对他俩的结合。“二诸葛”为儿子收了个八九岁的小闺女做童养媳，可是小二黑不认账，他对父亲说：“你愿意养，你就养着！反正我不要！”小芹也不认母亲给她订下的婚事，她对母亲说：“我不管，谁收了人家的东西，谁跟人家走！”
村里的流氓恶棍金旺、兴旺兄弟俩伪装积极把持了村政权。金旺对小芹的美貌早已垂涎三尺，但自从碰了小芹的钉子以后，怀恨在心，总想设法报一报仇。一天黑夜，小二黑和小芹相约到村外商量到区上登记的事儿。金旺、兴旺悄悄尾随而至，把这对情人双双拿住，企图诬告俩人乱搞男女关系。小二黑却一点也没有畏怯，他是理直气壮的，因为他打听过区上的同志，人家说只要男女本人愿意，就能登记结婚，别人谁也做不了主。后由抗日民主区政府区长出面支持，经过一番斗争，惩办了流氓恶棍金旺、兴旺，教育了封建愚昧的落后群众，此时的“二诸葛”和“三仙姑”也表示支持儿女的婚事。至此，这对追求婚姻自主、向往美好生活的情侣，终于喜结良缘。
轰动根据地的凶案
1984年6月下旬，140余位“老太行”重返太行山，出席左权县召开的党史资料征集座谈会。6月28日，会议结束的前一天，笔者见到了山西省公安厅治安处长赵晋鏖。
在公安老前辈赵晋鏖的早期刑事侦察生涯中，曾侦破过无数的案件。抗战中亲手侦办轰动一时的“岳冬至被害案”给他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即使40年已经过去，他对侦办中所经历的每个细节仍然记忆犹新。当时，他在晋冀鲁豫边区政府第3行政督察专员公署所辖的左权县公安局工作。
赵老回忆说，1942年大旱，粮食歉收，太行山闹开了大灾荒，根据地部队和地方政府的人们，每天只吃两顿饭，吃的不是糠皮窝窝头，就是粗糠煮干树叶，生活异常艰苦。
1943年清明过后的一天上午，刚刚吃罢早饭，左权县公安局刘九祥局长对他说：“1区的横岭村有人上吊啦。你在边区政府公安局学习过，有这方面的常识，你就去一趟吧。”接受任务后，赵老同法警常保珠徒步向横岭赶去。当时，县政府住在西黄漳村，离横岭村只有25里。路过5区高峪村时，他顺便喊上了高峪的村长连庆林。三人不一会就到了横岭。在村口，横岭村长石献瑛说：“夜里，岳冬至在他家的牛圈上吊死啦。他三哥今儿早起瞧见了，就把死人抬到了俺家，俺只好把死人抬来了村外边。”
在询问死者家属时，岳冬至的三哥岳三喜说：“俺兄弟刚刚18岁，无缘无故就死啦。昨儿擦黑，他跟俺上地回来晚了，刚吃过饭，村长打发人喊他去民族革命室开会，一夜也没回来。今儿鸡叫罢，俺去赶牛种谷子时，见俺兄弟在圈里吊着，人都僵硬啦。去问村干部们，他们都说不清楚是咋死的，俺一急就把死人抬到了村长家。”
从外表看，死者两眼闭合，嘴唇微开，牙齿紧咬，脖上勒痕发白色，大小便没失禁，身上除了很多紫红色淤痕，别的地方完好无损，看样子不像是自杀。赵老仔细检查着尸体，没放过每一个细节，腰部的淤痕最多、颜色也最重，像击坏内脏毙命的。根据尸体检验和现场勘察的结果，结合死者家人讲述的疑点，是谁下的这么歹毒的狠手？由于案情重大，他决定对死因做进一步的调查。
横岭村不算大，30来户百十多号人，分住在上下两片。村干部除村长外，还有救国联合会主席石羊锁、青年部长史虎山、公安员王天保，史虎山的老婆是妇女救国会主席，死者岳冬至是民兵队长。谋财害命？情杀？仇杀？村干部们东一句西一句议论了一顿，也没捋出个头绪。
在调查中赵老了解到，村里有个从近邻河南（现河北省）武安县白草坪村迁过来的人，名叫智老成。这老成实在憨厚，老婆死后留下个闺女，叫智英祥。老成后来娶的老婆天性风流，打扮得妖里妖气，还经常装神弄鬼，人送外号“三仙姑”。为减少家里矛盾，老成就引着闺女来横岭村开荒种山地。智老成来回两头跑，武安由“三仙姑”看家，左权由智英祥照门。智英祥17岁啦，生得俊俏，惹得村里的年轻人老爱往她家里跑。可这闺女偏偏只喜欢岳冬至。冬至在家排行老四，父母兄嫂齐全，都是老实庄稼人，只有他还没成婚。当时，外地到这逃荒要饭的人很多，冬至爹就自作主张给冬至收养了个9岁的童养媳。冬至和英祥相好，这事情自然在村里吵得沸沸扬扬的。
赵老经过明察暗访，可案情毫无眉目。半后晌时，石献瑛匆匆来把连庆林唤走了。没一会，连庆林就返了回来：“老赵，他们愿意出钱葬埋死人，不知道行不行？”“他们？”赵老挺惊讶的。“噢，就是石献瑛他们几个。他们见你追查得紧，就想私下和解。”赵老越发感到这事情不简单，苦于找不到确凿证据，于是便不动声色地说：“当然可以，除非他们能把真实情况老实交代清楚。如果他们还想隐瞒，等到查清了，那就只能加重处治啦。”后来，连庆林果真把石献瑛、史虎山、石羊锁、王天保都引来了。
石献瑛的坦白解开了凶案背后的疑云。“昨后晌，区里通知村干部们去开会，岳冬至没去。俺们几个猜测，趁大伙外出开会，他一定又去智英祥家乱搞男女关系啦。”石献瑛面色如土，浑身抖颤，结结巴巴全招认了，“在返回的路上，俺们商量黑夜开他的斗争会。原打算斗他一顿，捆他一绳，叫他承认个错，保证以后不再跟智英祥来往就算了，没想到他顶着死不认错，硬说自个儿跟智英祥是正当的恋爱。俺们就想武力征服他，捆绑时他不让捆。结果就厮打了起来。在厮打中，他倒在地上打着滚儿，虎山踢了几脚，他就不动啦，原以为他在假装，结果一摸没气啦。人命关天啊，俺们都害怕啦，急忙想出一个主意，偷偷把他吊到了他家的牛圈里。”经过初步审问，其他3人都招认了，案情就这样真相大白了。
这时，赵老对他们几个说：“你们能够坦白交代，这样很好，上级是会宽大的。在这儿，我做不了主，得回公安局处理。”就这样，当天傍黑，赵老和常保珠将这4个人带回了县公安局的看守所，后经审问，4人都认了罪。
赵老回忆道：“在审理这案中，北方局赵树理同志旁听了公安局、司法科对案件的审讯，还到过横岭村和白草坪村。他前后跟我们相处了大概八九天。当初，我们只知道他是在这里搞调研的，直到《小二黑结婚》出来后，我们才回味到，这小说的素材基本上是岳冬至被害案。不过，他把遭坏人迫害造成的悲剧，写成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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