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其手(三則)

魯作三軍

前562年,也就是魯襄公十一年,魯國三卿之一的季武子提出將魯國軍隊改為三軍,由孟孫氏、叔孫氏和季孫氏三家各管一軍。魯國此前大概只有左、右兩軍,屬於國家,卿大夫各自還有自己的私人軍隊。季武子的提議,是想把國家軍隊的治理管轄權交給季、叔、孟三大家族(即所謂"三桓")打理。

上下其手(三則)| 左傳拾趣

三桓當中,季氏世襲魯國正卿,不過六年前季文子死時,嗣子季武子還年輕,國政暫時由叔孫氏主持。叔孫穆子一開始不同意季武子的提議,他說:"我年紀大了,政權將交回季氏由你主持,但季氏不能既專政權又專軍權。"

季武子堅持自己的提議,叔孫氏沒有辦法,只好說:"那就立個盟約吧。"三桓家族於是在魯國先君僖公之廟的大門訂立盟約,並在五父之衢(地名)祭神發誓。

軍改完成,三桓家族三分魯軍而各有其一,各家將各自原有私家兵乘併入國家軍隊,並隨之展開兵役和軍賦制度的改革。

季氏的做法是將屬邑內的奴隸盡釋為自由民,凡有兵役的鄉邑,為季氏服軍役者免其稅賦,否則雙倍徵收稅賦,以此鼓勵從軍。

孟氏採取半奴隸制的辦法,加入軍籍者皆為年輕力壯之奴隸,或為自由民之子,或為自由民之弟。

叔孫氏則盡以奴隸為軍。魯之三軍,從此分屬三桓,各從其治。

駒支不屈

駒支是晉國南部姜戎族的首領,姜戎長期依附於晉,是晉國的附庸和夥伴。前559年的某一天,晉國執政大夫範宣子以姜戎背叛為由準備拘捕其首領駒支。範宣子將駒支召至朝廷當眾訓斥,他說:

"你過來!姜戎氏!當年秦國人逼迫驅逐你的祖先離開你族人的祖居之地瓜州,你的祖先吾離身披蓑衣、頭戴草帽前來歸附晉國。我晉國先君惠公雖然田地不多,仍與你的族人分而食之。現如今諸侯各國事奉晉君不如以往,是由於消息洩露,而這都是因你之故。明早朝議,你不必再參加了。你若是再來的話,我將抓捕你。"

面對範宣子的訓斥指責,駒支不卑不亢,沉著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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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秦國仗著人多勢眾,貪圖土地,驅逐戎族各部。晉惠公大仁大德,他說我戎族各部都是堯帝時姜姓諸侯的後裔,不應滅棄,於是把南部邊境的一些地方贈給我族。那些土地都是豺狼狐狸出沒的荒郊野嶺,我族人披荊斬棘,驅除野獸,辛苦耕耘,終於有了落腳生存之處。我諸戎也因此成為晉國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今沒有二心。當年晉文公聯合秦國討伐鄭國,不料秦國暗中與鄭國結盟,並留下部隊駐守鄭國,秦、晉兩國因此爆發郩之戰。在那次戰鬥中,晉軍擊其上,戎軍抗其下,盡殲秦人,正是由於我戎部全力參與之故。這就猶如捕鹿,晉人執其角,戎人拖其足,二人合力才能將鹿放倒。自那時以來,晉國對外作戰不下百役,我戎部哪一次沒有隨從出征?哪一次不是像郩之戰那樣心志如一?如今晉軍師旅有所過失,以致諸侯有了二心,卻反過來歸罪於我戎部!我姜戎各部飲食衣服與中原不同,彼此言語不通,也不與中原各國往來,能幹出什麼壞事?你不讓我參加明日朝會,我也問心無愧。"言畢,駒支賦詩《青蠅》以明其志,然後坦然退下。

駒支赤誠坦蕩的自辯辭,讓範宣子立即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當即向駒支道歉並允許他參加次日會議,以此顯示自己愷悌君子的風範。

駒支所賦《青蠅》出自《詩經·小雅》,其第一段為"營營青蠅,止於樊。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諷刺進讒言的人就像蒼蠅一樣,四處尋隙害人,同時勸誡君子要善良寬容,不要輕易聽信讒言。

上下其手

前547年,楚國和秦國聯手討伐吳國,因吳國早有準備,楚、秦聯軍只好打道回府。

楚國部隊在回軍途中順道入侵鄭國,抵達鄭國的城麇。

守衛城麇的是鄭國大夫皇頡,他率軍出戰,結果戰敗,自己也被楚大夫穿封戌所囚。楚國的公子圍認為鄭皇頡應當歸自己所有,因此與穿封戌爭俘。

二人爭執不下,於是找大夫伯州犁評判。伯州犁說:"這事要讓俘虜自己來說。"他讓鄭皇頡站在眾人面前,然後說:"二人所爭的這個人是個君子,他是一個明白人。"這話其實是暗示皇頡看自己眼色行事。

接著伯州犁高舉其手指向公子圍,說:"這一位是王子圍,是當今楚王的大弟弟。"隨後伯州犁又將手向下指著穿封戌說:"這一位叫穿封戌,是楚國邊遠地區的縣尹。請問到底是誰俘虜的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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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頡當然心領神會,說:"皇頡遇上王子,不敵而被俘。"言下之意自己是被公子圍所獲。

穿封戌戰功被搶,不由大怒,當即抽戈向王子圍追去,王子圍不但搶功勞快,跑得也快,穿封戌沒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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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成語"上下其手"的出處。

十四年後,楚滅陳國,當年的公子圍早已成了楚靈王。因穿封戌在城麇之役中表現正直不媚上,楚靈王滅楚置縣之後就讓穿封戌作了陳縣的縣公——謂之陳公。楚靈王設宴飲酒慶賀,穿封戌陪侍,楚王說:"當年城麇之役,你假如知道寡人日後將登王位,會不會謙讓不爭呢?"耿直的陳公毫不猶豫地說:"我當年若能預知您日後將當楚王,一定會拼死殺了您,以讓楚國少些禍亂、多份安寧。"穿封戌之所以出此言,是因為楚靈王是殺了前任楚王郟敖而自立,導致楚國內部一度動盪不安。穿封戌真是一位正直而不畏死的漢子。

上下其手(三則)| 左傳拾趣

這是陳國二度為楚所滅,第一次在前598年(楚莊王十六年),楚因陳國夏姬之亂而出兵滅陳置縣,不過很快又讓其復國。第二次被滅之後五年,楚靈王被殺,楚平王即位。為了緩和周邊關係,楚國再度恢復了陳國。而陳國徹底亡於楚國,則是五十多年之後——接近春秋最晚期時的事了。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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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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