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虹潔:你希望我有多火

訪倪虹潔之前,我心裡有個疑問:為什麼一個色藝雙全,在商業和小眾電影市場都得到廣泛認可的女演員,還是沒達到我們心目中的“火”,但想到這個問題的同時我也在反問,什麼才是“火”的定義,能從採訪中解答這個問題,就算有意義。


倪虹潔:你希望我有多火


一進化妝間,沒看見她本人,有簾子擋著,首先瞥見桌上整齊碼放著的—排大胸罩,黑的、藍紫的、蕾絲的、半透的,非C即D,—看這尺寸,你就知道今天來的不是—般人。其實我也沒那麼福爾摩斯,是因為之前做了功課。

採訪前兩天,編輯向我介紹倪虹潔的背景資料,我知曉她是從《武林外傳》開始。但是編輯提到十幾年前的某著名內衣廣告,說那是她真正的成名作,我才恍然大悟,是她!我說怎麼原來看著眼熟呢,那可是全中國男人都喜愛的一則廣告。編輯還說自己高中男同學當時會天天在電視裡等那條廣告,算是合法途徑看到的最沁人心脾的畫面了。而崔健導演則對她的另一個養顏膠囊廣告印象頗深,她在《藍色骨頭》中的角色得是當時全中國最美的女人,崔導一下就想到十幾年前廣告中留著赫本式短髮的少婦,最典型的中國美女形象。

拍那條廣告時她才18歲,高中生,但看上去有26歲,身材扮相都顯得早熟,而今天看她本人,覺得她從心理到生理又滯後了,她自己也這麼說。

今天她的造型不復雜,頭髮梳得溜光緊貼在頭皮上,更顯得臉小,真是一巴掌寬,別合影。她有時會抱怨自己的小麥色皮膚不夠白,但這種膚色的人皮膚會更厚更有彈性,近距離觀察也沒什麼褶兒,且表情靈動,不像打過這酸那素的。攝影師也挺滿意,在電腦裡看樣片覺得不怎麼修就能用,既不用費力磨皮,也不用喪心病狂地液化事業線。可以很負責地告訴讀者,你們在雜誌上看到的畫面和我們在現場看到的是一致的,這並不常見。

怎麼能證明一個女演員對自己的形象有自信呢,就看她的化妝包,沒自信的走哪兒都背一碩大化妝箱,生怕落下什麼。倪虹潔呢,有一次進組拍戲,她讓助理把化妝袋拿來,那個化妝袋就是一個透明的塑料食品袋,裡面有一支口紅、一支唇線筆和一個粉底刷,粉底都沒有,就這麼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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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晚熟

她說話聲音嗲聲嗲氣,回答問題時,她不是想好了再說,而是像小學生那樣拉長聲:“嗯……呃……我覺得……”開始你會覺得她在裝嫩,但時間長了你發現她就是那樣,她說自己從小說話就很怯懦,上課回答問題聲音小到只有自己能聽見。即便是和女同學之間,她也不太會聊天,特別是被別人欺負時,她大腦會一片空白,想不出說什麼回嘴,就會哭,事後又懊晦,想當時要那麼說就好了。

“我就是心理年齡比較滯後,各種想法都會比較幼稚,其實從小到大想的不是特別多,沒有像別人那樣規劃得很好。”

我讓她講述幾件幼稚的事例證明一下。

“我永遠對身邊的事物都很好奇,比如現在我還會傻到拿一些碎糖放到螞蟻窩上,看它們去搬,然後再放重一些的,讓它們搬不動,這種事經常會發生在我身上,覺得好玩兒,別人都說我有毛病。”

她在北京養了三隻貓,每天都用和人類同樣的口吻與它們對話,比如看到一隻貓蹲在沙盆裡要拉,她就跑過去盯著人家看,然後說:“豆豆你上廁所哪?”她在描述這件事時還生動地模仿了貓的表情,顫動著右眼瞼把頭別過去,我能想象出豆豆的窘態。

你會不會覺得這種說話很嗲的女生都是撒嬌能手,有點事兒就深情地望著旁人:“你幫幫我呀。”她好像不是。

2010年拍電視劇時,有一個鏡頭需要她持槍臥倒,她看了別人示範覺得沒問題,於是右手持槍,左手去撐地,就一個寸勁兒,肘關節內側突然外翻出去又彈回來,然後小臂就不聽使喚了,她趴在地上疼得眼前發黑,工作人員都圍上來詢問。她說自己最怕成為關注中心,一到這種時刻就很不自在,愛撒嬌的女孩可不是這樣。胳膊很快腫到撩不起袖子,劇組建議她去醫院看,可是去醫院要兩個小時車程,她說你們給我買點兒噴霧劑就成。晚上抹了藥,第二天消腫以後繼續拍戲,騎馬打槍鏡頭照舊,但還會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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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半月後,戲殺青了,她還是覺得手臂不對勁,提不了重物,有時候擰門把手,小臂都會咔吧頓挫一下。經過檢查,醫生說你韌帶斷了一根,因為時間長了,兩邊斷頭萎縮,需要開15釐米的刀口,但還不能確保接好。留一條傷疤還不一定接好,於是她放棄了。現在她平伸出雙臂時,兩邊明顯不對稱,左側臂彎處高出一塊,一掄胳膊感覺要斷,說七級傷殘不為過。我倒不想說這是為藝術奉獻,可能她真的很需要那份工作。

她1歲以後由奶奶帶大,具體原因她沒有講,反正就是“沒人管”,所以她從小養成一種習慣就是什麼事情都自己解決,儘量不麻煩別人。讓我不解的是,一般這種有自立精神的孩子會早熟,會規劃自己的未來,而她在這方面卻顯得不那麼玲瓏。

她從同濟大學經濟信息管理系畢業時,已經拍過一部電視劇叫《終極血案》,但並沒有決定投身演藝界,奶奶總說演員就是戲子,女孩子還是應該找個正經些的職業。所以她在上海找了家酒店做銷售,每天的工作就是拿著宣傳單去各省的駐滬辦事處推銷酒店。有些客人假裝要籤合同請她吃飯,吃完飯又送禮物,更有甚者要帶她去看房子,說房子不貴70多萬,看好哪套送你。當時她也不小了,但完全不知對方什麼意思,說我和奶奶一起住不需要,您多帶些客人來我們酒店住就行。

可能是這種客人見多了,讓她產生了迫害妄想症,2002年海潤要拍《玉觀音》時,製片人特地把她叫到北京,準備讓她出演。飯桌上導演、投資人都在,她看文藝圈人怎麼都長得神頭鬼臉的,不像好人,感覺簽了要吃虧,就愣沒簽,回去繼續上班。5年後製片人劉燕銘又見到她,說她是唯一一個見了劇組,給了合同又沒下文的演員。

到現在她也沒簽經紀公司,特別是不敢籤男老闆的公司,並排斥一切需要拉關係的飯局。小聲問一句,有這麼混演藝圈的嗎?這還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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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骨頭》

《藍色骨頭》是一部對她影響較大的作品,雖然並沒有在票房上大賣,而且是4年前拍的,但絕對是她拓寬戲路的里程碑式作品,還讓她對演員這個職業有了重新認識。

“原來我覺得當演員挺傻的,那麼多人看著,你一個人在那兒演,覺得好丟人。之前雖然也拍過不少戲,但老覺得那就是一份工作,自己好像是迫不得已在做這個工作,以前我不會看自己的作品,也不會讓家人來看我拍戲。和崔健合作時,雖然他不是成熟的導演,但他給你很多嘗試機會,當你演得好時,他能讓你感覺到做演員有一種榮耀感,整個劇組的工作氛圍在他的帶領下都很正能量,從那之後我才真正體會到做演員的快感。包括今天的拍攝,我穿得那麼暴露,但完全能駕馭,你知道我拍婷美廣告時他們騙我說第二天有替身,但是根本沒有,所以當我穿上連體內衣時覺得特別羞辱,一整天都在默默流眼淚,但是剛才音樂響起來,穿上那件皮衣我就覺得自己是搖滾歌手,幻想旁邊有一輛重型機車,覺得很過癮。”

其實我很想知道崔健為什麼會選她來演這個角色,因為她之前的代表作品都那麼有喜感,除了剛才提到崔導的廣告情結,她還講了兩個有趣的細節。

當時崔健把她找來,還沒看劇本,只是想看一下感覺,因為有很多顧問認為她詮釋不了這個角色。他們放了那首《迷失的季節》,在崔健後來的捕述中,那個下午,逆光,她向經紀人要了—根菸,開始慢慢地吸,她不說話的時候,就是另外一個人,感覺特別憂傷,心裡有很多事。而她自己的捕述是:當時我心裡什麼都沒想,我只是放空、發楞。其實人能放空就具備做演員的潛質了,聽完歌,崔健說你明天來試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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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戲那天更戲劇化。她開著小POLO去崔健工作室(知名女演員開POLO,是否說明白食其力且淡定),在四環高架路上被人逼停。起初她不知怎麼回事,一個彪形大漢衝過來說她併線別了他的車,讓她下來,嚇得她趕緊把車窗搖上,對方猛踹她車門,還罵罵咧咧揚言要揍她,看來是一個沒看過《武林外傳》的人。她又陷入大腦空白狀態,一句嘴都還不上,直到對方鬧累了走人,她才繼續上路。

到了工作室,崔健說今天試一段別人審問你,你哭的戲,然後副導演就兇巴巴地問:“你說,你今天都幹嗎了?”那一刻,她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惡漢在車外又踢又罵,自己一片茫然委屈,半句話都說不出,眼淚就一下噴出來,哭得極傷心。然後導演和副導演就被徹底征服了。後來熟了,有次崔健跟她說:“你們演員怎麼說哭就能哭呢,還哭得那麼傷心,你情緒怎麼調動得那麼快?”

雖然進組有些機緣巧合,不過開拍後她還是很用心的。大家經常在一起討論劇本,念臺詞,嘗試不同的演法,這種創作過程她之前不曾經歷,覺得很有參與感。

劇中她有一段吉他彈唱需要攻克,導演開始說讓她試試,實在不行就用手替,她不願意,花一千多買了把琴,在網上扒了幾個和絃指法,然後就天天抱著琴練,手指很陝起了繭子。崔健沒給她任何指導,也沒抱太大希望,但她自己覺得不能丟人,特別是在一位中國搖滾先驅的作品裡不能丟人。10天后導演說你彈我聽聽,她就彈唱了一段,指法表隋各種到位,導演很驚訝,說沒想到能學得這麼快。

《藍色骨頭》之後她說自己才開始真正用心演戲,走進每個人物內部去體會,並且渴望嘗試性格更豐富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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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是一個演員

在整個採訪過程中,我發現她不是一個有經驗的被採訪者,沒有給自己總結出成套的藝術理論和經典段子,她過得很隨性,有種感覺她不是善於給自己鋪路的人,或者說演藝圈不是她的最大夢想,我們開始探討文章開頭提到的問題——為什麼不像大家期望的那麼紅?

“前幾天我還在跟一個演員聊天,說要怎麼紅,我說我們是演員,還不是明星,要天天沒什麼事還上頭條,也承受不起,除非有好的作品可以讓大家談論你的角色,我也是想當一名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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