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間,嘉定州威遠(今四川內江市威遠縣)大鹽販郭茂成打通了各方關節取得了幾張數量巨大的訂單,要往雅州(今四川雅安市)販送一大批鹽和茶葉。由於資金吃緊,郭茂成便將家中一處宅院抵押給同城的劉家正,以此借得一大筆錢來進行採購。
從採購到最後清款回鄉需要一段時間。為了避免在這一段時間內有人偷運或者因其他原因毀壞了所抵押的宅院財產,雙方便將宅院中的所有財產做了登記造冊,並對大小物什進行了估價,約定贖回之時發現缺漏或毀傷需得如何如何賠償。郭家人便全部搬了出來,由劉家接手進行保管。
劉家接手宅院後很是重視,若是因為保管不當出現了什麼漏雨、火災、鼠咬毀壞了財產都得按價賠償啊,特別是火災,一旦燒了起來不但借出去的錢息收不回來,很可能還得倒貼一大筆。恰好劉家正有一個表兄黃汲公剛從嶺南連平州(今廣東河源市連平縣)過來投靠,一時還沒有什麼好的安排,便就叫黃汲公來看管這個宅院,並反覆交待須得確保所有東西完好無無恙。
這個黃汲公剛剛接手的時候還是非常盡職盡責的,將宅院內的安全隱患都逐一進行了排查和處理,檢修了瓦片、堵了老鼠洞、救火缸裡也都擔滿了水,每天都要在院裡仔細認真的確認幾遍。可是時間一久不知是不是太過無聊,黃汲公體內的文藝細胞開始甦醒,繼而膨脹,最後爆發了!
那宅院裡掛了許多字畫,黃汲公看了覺得這些字畫不好,比如那畫上的男人,幾根鬍子稀稀拉拉的,仿若胎毛又似鼠須,一點陽剛之氣都沒有!又比如那畫上又許多顏色已經褪盡,呈現一副面無血色的病態,哪有年畫那麼鮮豔好看?用現在的話來說,這個黃汲公是一個對藝術有追求的人,是一個審美有潔癖的人,對這些字畫多看一遍心裡便跟著難受一遍。與其繼續難受不如去改變它!說幹就幹,黃汲公找來了筆墨顏料,認認真真的給畫上的男人添上了鬍子,八字鬍、絡腮鬍、齊胸長髯……。添完了鬍子再看看,嗯……眉毛似乎也要改一改,衣帽似乎也有些不好看……。改!不好看的都要改!不知改了多久,也不知改了多少次,更不知經歷了多少艱辛,郭家宅院裡上上下下的字畫煥然一新,估計黃汲公看著自己的一番傑作臉上肯定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以為改完字畫就完了嗎?不,經過對字畫的改造過程,黃汲公體內的藝術創作熱情被徹底激發,洪荒之力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經過在院中四處打量,越看越覺得宅中傢俱木器上的雕刻似乎也有許多可以改進的空間。要問這黃汲公難道還學過雕刻?沒有,完全沒有,沒學過不要緊,專業溝壑擋不住熱情!黃汲公又費了一番苦功,殫精竭慮不辭辛勞的將宅中力所能及的木雕也進行了改造,讓這些木雕又以嶄新的面貌迎來了自己的藝術新生命。
當郭茂成從雅州回來贖院子的時候看到此番景象時估計驚呆了!那宅中字畫上的人全然變成了年畫一般粉墨妖豔,衣服打扮變得也喜慶鮮明。再看看傢俱上的雕刻,歪歪扭扭坑坑窪窪,原來的平雕變成了鏤空,原來的鏤空變出許多大洞,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黃汲公似乎對此很是滿意,一路陪伴著一一做了改進說明,從藝術創作的靈感到創作過程中的經歷,還對其他沒來得及改動的物品做了藝術構思和創作設計。看著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物品,郭茂成似乎一點也開心不起來。讓黃汲公更為不解的是郭茂成非但不對自己的辛勤付出做出感謝,反而把自己打了一頓,打一頓也就算了吧,又把表弟劉家正告到了官府!居然鬧到要打官司的地步?
按理說這個事情因為黃汲公手殘在先,況且雙方先前已有商議,便按照價格折價賠償,錢給郭家,東西由劉家拿走便是。卻哪知黃汲公動過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差不多已經要把劉家正借與郭家的錢抵完了,劉家正覺得原先的折價過高,不肯履行。郭家沒辦法便把劉家正告了。
其實郭家哪裡知道此時劉家正腸子都要悔斷了,若是吐血的話都不知吐了快幾升了!本來盤算要小賺一筆的,卻被黃汲公這個手殘表哥坑慘了,借出去一大筆錢卻要換回這麼些辣眼睛的東西回來?
最後官府給雙方做了協商,東西依然留在郭家,按照原定商議的一半價格進行扣除。至此,郭家雖然東西被黃汲公蹂躪了一番,但得了一筆賠償,也算不上多大損失。劉家就慘一些了,無故損失了一大筆錢,自此傷了元氣,放貸的生意很快被郭家超過了。估計劉家正有時都在懷疑這個老表是不是郭家派來的!劉家正 因為此事久久鬱悶不歡,不過黃汲公卻因此出了名,街坊四鄰都愛與他玩耍,一個外地人卻也因此得以很快融入了當地。
這個事情記錄於清嘉慶年間富順人鄒慶彥所作的《徙路雜葉》中,全書分《徙難》《路聞》《雜記》《文葉》四部,鄒祖籍嶺南,故在書中記錄許多嶺南廣府人和客家人千里入蜀及途中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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