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鄉情
我們下鄉時,都才十六七歲,我是連十七歲的生日都是去後3個月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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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
下放5年,社員們以熱誠的態度,樸素的感情關心著我們。在生活、勞動中給予了種種關心和照顧。在幹活和生話方面,一方面把著手教我們,使我們儘快適應農村生活;一方面又儘可能的照顧著我們,可以說隊裡的苦活重活極少讓我們幹過。
譬如,開春時要下水田貼埂、接水(略,見《農活》篇)那可是冒著凜冽的北風,在不到10攝氏度冰涼的水中作業,有幾次還近乎O攝氏度,陰暗的北埂邊還有一層薄薄的冰呢。一組4人,我們知青始終是站在田埂上挖土的那個人。只有在一人鏟一條田埂的情況下,才不得已下到水中,因此才有了切身的感受。
這幾天為防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窩在家中寫這組文章時,用電熱壺燒水,水溫是12攝氏度,洗個手都覺得涼,想當年在10攝氏度以下的水田裡要幹一天的活,那是種什麼滋味?由此也體驗到農活的艱辛。
收麥收稻時,挑麥把子、稻把子是最重的活,我們也挑得不多。割麥割稻後,要捆起來挑走。那捆麥捆稻的社員比著體現自己的技術,在同等長度的草腰子(類似繩還稱不上是繩的草帶子),要儘可能捆出更高的麥子或稻子形狀,使麥穗或稻穗像公雞的尾巴高高翹起,一長溜,甚是美觀。一梱就有六七十斤,一擔便有120~140多斤,重的可達150斤以上,而且一挑便是一個半天或一個整天,真得能挑得人趴下。隊長都安排我們與婦女、兒童們給捆把子的人遞麥子、稻子,那個工作量真不是一個等量級的。
隊裡在勞動中給予知青的照顧真是體現在每一項每一件農活中。
開始兩年,隊裡場旁有一片桃林,五六月份正是桃子掛果的時候,隊長就叫我們去看桃子,其實只是防止小孩去偷摘,真沒啥事,一天也掙10分工。
稻穀成熟了,隊長又安排我們去看稻穀,主要是趕村莊裡的雞鴨出來吃路邊的稻穀。我們3人輪流一人幹一天,那也是一種快樂活計,就是拿著根長竹竿圍繞一個個村莊攆雞鴨,象徵性地示意一下。從這個莊趕跑雞鴨往那個莊時,人一走,這個莊雞鴨還不是照樣出來吃了。
好在農村有句俗話:“狗吃狗攆的,雞吃雞揀的。”意思是說餵狗吃的食料是它看家掙來的,雞吃的食料是它自己撿來的。趕雞也就是個意思意思。
憑心而論,我這裡拿根竹竿跑一天,人家挑著重擔挑一天,這不是照顧是什麼?
還有一點我始終沒能忘記的是,那時,冬天晚上到七嶺趕場子看露天電影《銅牆鐵壁的永靈》(可能是越南片)《奇襲白虎團》《偵察兵》等,必須經過一條寬而淺的大沙河,哪怕是寒冬臘月,每次都是朱邦興、江世甫、江世友幾個小夥子赤腳揹我們來回過河的,那已不是一般的情誼,否則憑啥來揹你們過河呵。
關心
在生活中的關心那就更多了。下鄉後,隊裡給了我們近旁的3分地作為自留地,社員管它叫菜園子。潘坤定和朱邦興兩人主動幫我們把地整了一遍,邊上挖了條水溝蓄水,路旁挖了條水溝防止雞鴨進園吃萊,然後種上了各種蔬菜,幾個月後便開始吃自己種的茄子、黃瓜、韭菜、西紅柿等蔬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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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邦興,前排中;潘坤定,後排左;潘乾望,後排右)
開始幾個月,沒有蔬菜,隊長袁鳳才(後來他提任大隊黨支部副書記,由潘坤定接任隊長)便在幹活時對社員大聲宣佈:“學生沒有菜吃,大家輪流給他們送,幹活到哪個莊,哪個莊負責,一家送一天。”
於是社員們便主動地送來蔬菜、鹹菜,使我們不必老喝醬油湯了。這時我們買了幾隻下蛋的母雞,養起雞,平時打個蛋湯,隔三差五也能吃上個炒雞蛋,生活逐漸走上正常。儘管菜園裡也有斷檔的時候,與老潘、邦興說一下,便臨時接濟一點。再不行哪怕打一個雞蛋做湯,也算是個菜了,即使一樣也沒有,還有上海人熟悉的醬油湯呢。當時上海為了知青攜帶方便,還專門做出了一種固體醬油,風行一時,當知青大返城後,這種醬油也跟著消聲匿跡了。
婦女隊長姓盧,是位軍嫂,丈夫在部隊已提了幹部,回來探親時我們曾見過面。開始到生產隊後,她主動幫我們洗被單、床單等,後來我們才學會洗床單,換被夾裡等。
剃頭
下鄉時,母親送我一套理髮工具,讓我帶去農村自用。這套理髮工具是母親買的,因家中有3個男孩,母親為省下理髮的錢,買了這套工具並自學了理髮,給我們剃頭,又教會了作為老大的我。後來我便給兩個弟弟理髮,一次給大弟弟剃了個“馬桶箍",還因此吵了一架。
憑著這套工具,到農村後,我們集體戶知青便互相理髮。
社員們的理髮是有人承包的,理髮師也是本公社的人,他常年挨村挨戶為男子理髮,有時就到田邊地頭,社員們挨個接受理發;有時到家去,順帶著也給小孩子理一理。
年輕人剃個青年式或板寸,青年式很像如今一些新潮青年髮式那樣,一直向上,僅留頭頂蓋部分,當年是最土的,如今倒是一種時髦。真是三十河西,三十年河東。
年紀稍大的便全部剃光頭。
理髮是按人頭計算的,平時不收錢,麥子、稻穀收下來後,理髮員來理髮時順便帶個口袋,社員給他一定數量的糧食代替工錢,如有現金,當然更好,他便是以此謀生的。因為一人要包好多隊,生意挺多,大致每月輪一次,很有規律。他們憑手藝吃飯,也算是個脫產的,顯然是農村最先富起來的一族。
我們知青之間是互相理髮的。一次中莊隊的小馬他們來,不知是哪個手藝不到家的把別人的頭剃壞了,或是剃高了,有人起鬨說乾脆剃個光頭,看看哪個敢試一下。結果在這種激將法下,四五個人都剃了光頭,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有生以來唯一一次剃了光頭。
按說這也沒什麼大不了,不就剃個光頭,老鄉們一年四季可都是剃光頭呵。
但那天老潘一看到這情景,晚上抱著個水菸袋就過來泡上了,閒聊了一會,老潘很委婉地對我們說,“你們學生到農村來,主要還是鍛鍊鍛鍊的,將來還是有前途的。”我們一開始還以為這是普通的嘮家常,因為這個話也時常聽其他社員說起過。
“你們還年輕,要看得遠些,不像我沒有文化只能種種地,當個農民。”說著還拿自己做例子,講了自己的經歷,讓我們振作起來。
老潘住在我們對面,是鄰居(略,見《村鄰》篇),也是有點社會閱歷的人。解放後很早就出來工作,土改時便入了黨,是隊裡的兩名黨員之一,“四清”前擔任生產隊長,因三年自然災害時,多分了點糧食給社員救急,被大隊認為犯有“瞞產私分”的錯誤,撒銷了生產隊長的職務,成了一名普通社員。而與他同期入黨的幾個人後來有的當了大隊幹部,有的還當了拿工資的脫產幹部,但他依然保持著一位黨員的本色,踏踏實實地做好工作。
聽了他一番語重心長的開導,我們才明白,他對我們集體剃光頭的事有些擔心,怕我們一時想不開,有出家的念頭,或是表示對社會不滿,暗示某種無形的抗議等等;也怕影響不好,帶來不良後果。在那個階級鬥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的年代,有些做法會很敏感,容易產生許多聯想,老潘因此想與我們聊一聊。我們作了解釋說明了情況,這只是開玩笑引起的,沒有任何其他想法。老潘這才放心地回他家去了。
真如老潘所說,在那個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我們集體剃光頭的事很快就在大隊傳開,而且還傳到公社管知青的五七幹部那裡,影響雖然不至於很壞,但影響確實很大。
好在半個月以後,頭髮長出來了,這件事也就自然化解了。但老潘那善意的提醒、真切的關心,卻是我們難以忘懷的。如今各級領導常常講,要重視思想政治工作,當年老潘的那番話語不就是潤物細無聲的思想政治工作嗎?更何況沒有任何人要求他這樣做,純屬是他出於一個黨員的黨性,出於對我們知青的關心和愛護。
雖然從事著繁重的生產勞動,但由於受到社員們和睦相處的鄉情感染,我們克服了諸多困難和艱辛,漸漸地成熟起來。1973年9月集體戶的3位知青同時參加了金寨縣上山下鄉知識青年先進大會,插隊小組還先後被評為六安地區、安徽省的先進集體。
1974年12月,我因招生上學離開生產隊,告別了隊裡的父老鄉親。因為那份難以割捨的鄉情,我曾5次回過金寨,有兩次還到生產隊看望了鄉親們。
雖然艱辛是不願重演的,但鄉情卻是不會忘懷的。
上山下鄉,插隊落戶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艱難歲月,儘管一代知青通過上山下鄉,瞭解了農村,瞭解了農業,瞭解了農民,但對整個國家來說,對一代青年來說,更多的還是被“耽誤”了,損失無疑是慘重的,教訓值得後人驚醒、深思……
曾在一首詩中,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對知青生活的感受:
一
十五六歲的年華,
瞬間完成知青的跨躍。
去插隊,去農場,
初時豪氣真如鐵;
去平原,去山鄉,
百般農活從頭學。
放牛羊,犁耕地,
割稻子,捆麥秸。
灑土肥,打農藥,
揚穀場,貼埂裂。
長壟割小麥,腰痠背痛力用竭;
凌晨拔早秧,惺忪陪伴拂曉月;
半夜搶穀場,滑入糞坑丟失鞋;
早春插稻秧,手腳未敢有停懈。
酷暑難入睡,蚊叮蟲咬拍不歇;
寒冬扒河渠,手腳受凍似龜裂;
烈日挑稻穀,肩頭皮破疤又結;
金秋忙收穫,方知豐收喜和悅。
縣裡回村莊,下午走到天黑夜;
社裡修公路,日掙五角算補貼;
村校缺教師,推薦上課去教學;
隊里拉酒糟,來去百里嶺翻越。
春寒正料峭,水田鏟埂風凜冽;
夏夜搶打場,連軸披星兼戴月;
秋天送公糧,鄰村知青竟同列;
冬來雪封山,遙望家鄉想娘爹。
露天放電影,周邊趕場屢迎接,
寒冬涉河水,赤腳興奮勝過節。
大旱搶水源,晝夜輪值守閘口,
鄰村雖氣惱,未敢爭端引鬥械。
一九砍柴進過山,
二九拉線涉過河,
“三秋"忙得流過淚,
"雙搶"累得吐過血。
二
茅草屋裡,小床泥腿竹蔑;
煤油燈前,書寫思念一頁。
農忙活重,最盼連雨稍歇;
趕集購物,當作城市逛街。
生活貧瘠,常年鹹菜空碟;
自留地裡,種些青菜紫茄。
春汛上水,拷浜捕魚捉蟹;
雞鴨飼養,自助伙食補貼。
勞作一年,錢袋依然空癟;
春節探親,還得爹孃匯接。
鄉親淳樸,處處照顧助協,
插隊數載,深情永久凝結。
村中丹桂飄香,未覺詩情歡悅;
路邊映山紅豔,未覺畫意佳絕。
莊前青柿掛果,引來夥伴雀躍;
壙裡菱紅茭白,喚醒遲純味覺。
三
也有偷過雞,摸過狗,打過架,撒過野;
也有捱過欺,遭過辱,受過害,遇過邪。
有的親分異地,客死異鄉;
有的故鄉難回,關山難越。
《南飛的大雁》捎走幾多思念?
《知青之歌》消去幾多笑靨?
"大怪路子"帶來幾多樂趣,
床榻臥談熬過幾多長夜……
四
知青的友情銘刻甘甜,
五十年後仍常常咀嚼。
純真的鄉情沒齒難忘,
五十年後仍念念不絕。
那是一番苦寒經歷,
那是一段蹉跎歲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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