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縣商會南湖遊船業同業公會首任理事長

明嘉靖二十七年(1548),嘉興知府趙瀛徵民夫疏浚城河,運土填於南湖中,成厚五丈、廣二十丈的湖心小島,並於次年仿原湖畔的煙雨樓制建在湖心島上,形成湖中有島、島中有湖的獨特景觀。

不知從何年何月起,南湖邊許家村的村婦,在捕魚種菱之餘又多了一個謀生的行當,她們搖著用作捕魚種菱的網船,為要去湖心島遊玩的遊客擺渡,而這群擺渡的村婦慢慢的也有了一個專屬她們的、特定的名稱——南湖船孃。

南湖船孃沈寒蕊 | 嘉興縣商會南湖遊船業同業公會首任理事長

南湖船孃—民國三十五年攝於南湖東側碼頭(王金龍提供)

今天人們一提到南湖船孃,都會把她們和一篇文章聯繫在一起,而且在寫有關南湖船孃文章的時候,文章裡面或多或少也都會留有那篇文章的影子。

這篇被很多人捧為描寫南湖船孃經典的文章,是一個署名霞飛的人,於1937年6月1日發表在《申報》上,題為《初夏的嘉興南湖船孃》。通覽全文,真像讀過此文的人們所說的那樣,不失為一篇美文。

但細細品讀,其味頓異,筆者用曖昧的筆觸,營造了一種曖昧的氛圍,讓讀者有許多曖昧的聯想,文人的浪漫和想象發揮得淋漓盡致。

真實的情況,現實生活中的南湖船孃和這篇美文筆者的描述相去甚遠,里人陸費丙生先生在他的《嘉興里巷雜談》中,用寥寥數語,就把南湖船孃當時的生存狀態勾勒得入木三分:“這些船孃們,據我所見,大多面目黧黑,並無婀娜之態,其名聞外埠,趨之若鶩者,無非是貧窮受凌辱,造孽錢作祟罷了。”

南湖船孃沈寒蕊 | 嘉興縣商會南湖遊船業同業公會首任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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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20日上午,細雨霏霏,我和90高齡的吳鵬翎老先生由老城區中心前往南翔路一宿舍樓,探訪吳老老熟人的後人沈女士。

我之所以在這樣的天氣還要帶一位九旬老人出行,是因為我們要探訪的這位沈女士,是民國時期嘉興頗為有名的南湖船孃沈寒蕊的養女。對多年收集、整理南湖相關史料的我,不想錯失難得的、能收集到有關南湖船孃第一手史料的機會。

大病初癒的沈女士雖然行動有些不便,但對我們的到訪,顯然非常高興,尤其是對如此高齡的吳老還去探望她,表示心中很是不安,連聲道謝。

寒暄過後,我跟沈女士提出了我們此行的目的:由於諸多的因素,有關南湖船孃的史料存世相當少,現見諸於一些史書、報端的有關南湖船孃文章,和史實存在較大的出入。

我想通過我的努力,為當年的南湖船孃留下點文字,把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真實的南湖船孃展示給後人。沈女士對我提到南湖船孃這一較敏感的話題,不但沒有任何反感,而且非常理解、支持我所做的工作。沈女士對我說,她會把她所知的儘可能告訴我,但她六歲跟姆媽阿伯(姨媽)上岸,對過去知之甚少,吳家伯伯和姆媽阿伯是老熟人,吳家伯伯比她知道得多。

南湖船孃沈寒蕊 | 嘉興縣商會南湖遊船業同業公會首任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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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蕊,1915年出生,嘉興東柵茶士浜(現東柵九曲村)人,未到及笄之年即隨母親許阿文搖著一艘網船,入南湖討生活,當起了南湖船孃。

許家村的人捕魚種菱是他們的主業,搖船擺渡是她們的副業,村婦們早晨搖著船到東門獅子匯渡口攬客擺渡,晚上把船搖回許家村自家的河埠,上岸息夜。沈寒蕊和母親是僅有的幾個外鄉人,相比於許家村船孃,她們的生活更加艱辛,一條小小的網船是她們生活的全部,吃喝拉撒睡都在其中。

漫漫長夜,母女倆只能睡在船艙裡,船要麼停泊在獅子匯渡口,要麼借泊於許家村別人家的河埠。好在母親勤勞,沈寒蕊沒幾年也已長成較齊整的大姑娘,她熱情大方、能說會道,所以相較於其他船孃,她們的客人稍多了一點。

來嘉興遊覽的遊客在遊覽南湖的同時,往往會租借渡船去北門的落帆亭、西門的三塔、子城邊的蘇小小墓等遊覽。沈寒蕊嘴巧,能講出嘉興所有景點的由來及典故,深受遊客的歡迎。能攬到這樣的遊客進賬自然比南湖擺渡高許多,南湖擺渡每次才1角錢,而租船遊覽的遊客會給1—2元錢。

夏季是南湖船孃忙碌的時節。上世紀初到三四十年代,嘉興城裡有錢有閒的小老闆、夥計,喜歡在炎炎夏日的傍晚,或自帶酒水、下酒菜,或在宣公橋畔的酒樓炒幾個菜、買些酒,租一條渡船在南湖上消夏。

沈寒蕊和她的船孃姐妹們會在夏季早晨、北大街店鋪排門板剛剛缷脫的時候二三人結伴,東家店鋪進、西家商號出,和老闆、夥計耍嘴皮子招攬生意,運氣好的話,一早能定下晚上的客人。

每每這時,她們會高高興興地回獅子匯渡口做白天擺渡生意,日做夜做其辛勞可想而知。

沈寒蕊19歲那年,母親想著要為她找一個好的歸宿,母親不想女兒和自己一樣做一輩子的船孃。所以,就從老家附近一箇中年喪妻的男人那裡,花60塊大洋買了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取名沈杏娣,盤算著等沈寒蕊上岸後可以接替她。

當年的船孃由於複雜的生活背景,她們中大多人的出路只有二條,一是給人做妾,二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由船頭撐篙的小姑娘,退到後梢做搖船的老婦。沈寒蕊比較要強,她不想步前輩的後塵,所以婚事一直沒有著落。24歲在當年已是大齡姑娘了,不想這年沈寒蕊婚事有了眉目。

有個在上海嘉定鋸板廠做夥計的叫顧錦明的人來嘉興遊玩,坐上了沈寒蕊她們的船,交談中得知沈寒蕊還未出嫁時,就瘋狂地追求她,之後幾次來嘉興找她,並表示願意做上門女婿。沈寒蕊權衡再三,最後答應了這門婚事。婚後,顧錦明改名為沈錦明,還是回上海嘉定工作,沈寒蕊也繼續做她的船孃,因為一直沒有小孩,他們也領養了一小女孩,這小女孩就是前文中提到的沈女士。

南湖船孃沈寒蕊 | 嘉興縣商會南湖遊船業同業公會首任理事長

沈寒蕊和丈夫沈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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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是沈寒蕊一生中最出彩的一年。母親幾年前就因上了年紀回東柵鄉下,養妹沈杏娣已長大,渡船由姐妹倆搭檔也有幾個年頭了。

是年秋,嘉興縣商會成立南湖遊船業同業公會,因為沈寒蕊讀過二年私塾,被公認為是“能幹人”,大家推舉她為首任理事長,她成了南湖船孃的頭。

1946年年底,“好運”再次眷顧沈寒蕊她們。上海某搪瓷廠老闆汪毅茅,跟老婆回嘉興丈母孃家,閒來無事帶著老婆遊南湖,正好也是坐上了沈寒蕊她們的船。沈寒蕊原本就能說會道,那天和汪毅茅夫婦談得熱絡。從談話中得悉汪毅茅夫婦結婚十多年,膝下無子女,並有納妾的想法時,沈寒蕊極力要把妹妹沈杏娣塞給汪毅茅。

沈寒蕊對汪毅茅說:只要在嘉興買點房,有個窩,娶了我妹妹,生兒育女,就可以傳宗接代了。汪毅茅看著健康水靈的沈杏娣有點動心,沈寒蕊覺得機不可失,沒幾天塘灣街上某油行老闆來南湖玩,就託他物色房子。

正好塘灣街(解放後改名北京路)93號要轉讓,但定金要1萬元,沈寒蕊拿不出這麼多錢,就把僅有的幾個金戒子典當後,借到錢交了定金。取得定金收據後,沈寒蕊一個人趕赴上海找汪毅茅,從汪毅茅處拿回了定金,就這樣總算是把汪毅茅拖牢了。

在強勢的姐姐沈寒蕊面前,妹妹沈杏娣只有聽任其擺佈。1947年初,汪毅茅和沈杏娣結婚,沈寒蕊一家棄船上岸,她們住進了塘灣街93號。這幢一樓一底96平方米的房子,前街後河。

沈寒蕊她們可以說是一夜暴富,她們在門面上開了家叫“匯豐”的百貨店,因為汪毅茅大部分時間在上海,所以汪毅茅還給她們裝了一部電話,以便聯繫,這在當時是極其罕見的。為了在她們現在所處的社會層面站住腳,沈寒蕊知道沒有文化是走不通的,她就請了一位老先生到家裡教妹妹認字,她也一起聽課。

接下來的二三年沈寒蕊算是活得有點人的樣子了。

南湖船孃沈寒蕊 | 嘉興縣商會南湖遊船業同業公會首任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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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沈寒蕊由於解放前說不清道不明的事,被遣回老家東柵茶士浜。妹妹沈杏娣和汪毅茅雖然生了二個男孩,但最終還是離婚,後遠嫁上海。

1962年,沈寒蕊已在上海金星電視機廠工作的丈夫沈錦明,響應國家支援農業生產的號召,從上海下放到東柵茶士浜,夫妻倆結束了長期分居的生活。

讓沈寒蕊感到欣慰的是妹妹和女兒始終對她不離不棄,這是她在艱苦生活中活著的意義。

1979年,由於人生過度的透支,沈寒蕊黯然離世。

沈寒蕊的一生,始終在追求,在抗爭,但她的追求與抗爭顯得是那麼的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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