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足,記憶中的菸袋巷

“鎖了房門,將鑰匙交到櫃房。三個人就一路談說,一路讓著行人轎子,將東大街走完,向南走過錦江橋、糞草湖、菸袋巷、指揮街......三月的天氣,雖沒有太陽,已是很暖和了。走了恁長的一段路,三個人都出了汗。只是走到瘟祖廟,腳痛得不能走了。”


這一段文字,來自前成都市副市長、著名作家李劼人的小說«暴風雨前»,描寫的是清末民初老成都的事情。


我最喜歡看李劼人的書了,他在書里面描寫的成都老街老巷我小時候都走過,非常熟悉,所以讀起來特別親切。現在的年輕人可能就不一定能看懂李劼人筆下的成都老街了,因為成都的街巷近年來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前面引用書中提到的五個地名,就有三個地名(錦江橋,糞草湖,瘟祖廟)已經消失了。


就拿錦江橋來說吧 ,現在的年輕人可能只知道人民南路錦江賓館旁邊的錦江大橋。但是李劼人書中所說的其實是橫跨金河位於鹽市口南邊的那個錦江橋,此錦江橋非彼錦江橋也。現在,金河早就在20世紀70年代初就被閌{kang}上了一個蓋蓋,變成了一個防空洞。金河都沒有了,金河上面的錦江橋當然也就不存在了。


菸袋巷和指揮街,雖然街名還在,但是和我小時候的記憶中的街巷完全不一樣了。


菸袋巷,我小時候就經常路過,看見街名牌子上寫的是“菸袋巷”,我百思不得其解,小學課本上明明學到的是“煙”,為啥這條巷子用的是這個“菸” 字?


菸袋巷是南北走向的一條小街,南頭是一個十字路口,東邊是西丁字街,西邊是狀元街,往南是指揮街。北口也是一個十字路口,北接糞草湖街,往西是轉輪街,東邊是向陽街。門牌號碼是從南頭起往北編號的,西邊是單號、東邊是雙號。


這條普通小街,兩側房屋為黑磚小青瓦平房。街道不寬,約五六米,供步行、自行車、三輪車等通行,再加上當年經濟水平還不高,汽車數量本來就少,所以小街上很少能見到汽車。


有人給我解釋:“菸”,其實是指葉子菸。一種長長的、黃黃的、沒有加工成為香菸的菸葉,買回家後需要自己裹成菸捲。抽菸的菸袋比較長。抽這個煙的人有一個特點,就是抽菸者要不停的吐口水。以前農村老人和城市里面的重體力勞動者抽這個煙的人很多,一是因為價廉,二是因為勁大。


人間煙火足,記憶中的菸袋巷

煙竿兒(圖源焦板兒的博客)


成都有句老話:“說個煙竿兒不走氣”。意思是說說了也是白說,沒有用,因此煙竿兒必須是通氣的,才能有用。

在我印象中,上世紀60,70年代的菸袋巷沒有什麼店鋪,但是當地的老年人告訴我,在上個世紀40年代到50年代前期,這個菸袋巷百分之八十的鋪面是布鞋店,典型的自產自銷手工作坊。這在當時全市的布鞋行業中,算是最集中的街道之一。1954年工商業改造,絕大多數布鞋業主進廠入社,很多布鞋店從此關門。

人間煙火足,記憶中的菸袋巷

上世紀60、70年代的菸袋巷(作者提供)


整條街都是平房,房子與房子中間的牆壁是下面有磚,上面用木頭做成框架,在框架中間用篾笆子編好,然後糊上夾有草節的稀泥而建成,再刷一層白石灰,就成了牆壁。


臨街的牆,是深淺斑駁的磚紅色長條形木板門面,上下有槽,木板鑲嵌其中,形成與外面隔離的“牆”,這樣的設計是為了方便開店。這條街上只有一棟三層樓的紅色磚牆樓房,是成都市衛生防疫站,真是鶴立雞群的感覺。這條街上沒有糧店,買米買面要走到指揮街去,指揮街上有一個糧店,在菸袋巷中間66號附近,有一個幹雜鋪,可以打醬油和醋等調味品,憑號票供應的黃花木耳也都在幹雜鋪買。

人間煙火足,記憶中的菸袋巷

菸袋巷街道(圖源焦板兒博客)

菸袋巷66號大院,我去玩過,因為我姐的一個好朋友住在那裡。這是一個典型的成都四合院,據說原來的主人姓陳,做百貨生意賺錢後修成公館,新中國成立後回到了人民手中,成為成都市衛生系統某個單位的家屬宿舍。公館的後院內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樹下還有一口深井。


巷子的南口西側街邊凹進去了一小塊地方,有一口水井,井不深但井水很清亮,井邊有一隻木桶,還有一根長竿斜斜地靠在竹籬笆編的牆上。居民們就在馬路邊汲水,洗衣,淘菜。


人間煙火足,記憶中的菸袋巷

水井(圖源焦板兒的博客)

井臺也是菸袋巷信息發佈平臺,東家長西家短,所有信息在這裡集中,又從這裡發佈出去。夏天有小夥伴直接舀起井水往身上澆,不過更多時候小夥伴是多走幾步到南門大河裡面去洗澡(游泳在當時也說成是洗澡)。


離雜貨鋪不遠的嚴華巷口有一根自來水樁,下午六時左右放水,早就有著急的人把水桶挑子前前後後地排在水樁前的馬路上。自來水樁周圍開始變得熱鬧起來,放水的聲音,擺龍門陣的聲音,看到張三打招呼的聲音,看到李四開個玩笑的聲音,此起彼伏,人聲鼎沸。

人間煙火足,記憶中的菸袋巷

菸袋巷居民取生活用水(作者提供)

這條街又是一條平和清靜的小街,臨街沒有大商鋪。菸袋巷北口與糞草湖交接處開有一座“老虎灶”。以前,一般老街都有“老虎灶”,即偌大一個鐵製灶臺上,開了七八個圓孔,放上銅壺,水開後提起銅壺,就能看見灶膛內熊熊燃燒的散煤。


這個老虎灶的老闆姓高,他妻子身體不好,膝下有五個兒女,其中有一個兒子不知是缺鈣還是什麼原因背微駝,個子也不高。由於房子小,人口多,孩子們經常在街邊活動。雖值壯年,但高師傅身體並不好,個子雖高,但是背已被開水擔子和家庭重擔壓駝了。高老頭非常辛勞,天不見亮就把開水燒好,等著打開水的人來,高老頭隨時都是忙忙碌碌的。鄰居們都到他的“老虎灶”去買開水,因為高老頭的老虎灶位置在十字路口,不光是菸袋巷,還有向陽街、轉輪街、糞草湖街的居民都在他這裡打開水。

這樣的老虎灶以前有兩種,一種是老闆的地方寬,可以再擺一些桌子椅子,買一些茶碗、茶船、茶蓋,開成茶鋪。天不見亮就開門接待茶客。另外一種的老闆地方小,擺不下桌椅板凳,就只賣開水、熱水。高老頭的老虎灶屬於後者,他的辛勞給附近的居民帶來了溫暖。


上面有兩張照片是我在成都博物館拍的,再現了當年的老虎灶。現在的成都城區街上已經看不到這樣的東西了。現在的菸袋巷也已是面目全非了,以前的菸袋巷已經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了。


把以前的菸袋巷寫出來,也是對我們童年的回憶。


編審:趙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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