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移民造就運河名城


軍事移民造就運河名城

夕陽的餘暉,灑過波光粼粼的京杭大運河,溫暖地包圍著淮安古城。

600多年前,從蘇州閶門出發的江南移民們,由京杭大運河來到淮安府,開發了大片肥沃的荒野。同時,數以萬計的軍人也來到淮安駐防屯墾,世世代代鎮守著江淮門戶。

衛所軍人和江南移民的後裔們,共同造就了這座和蘇州、杭州、揚州齊名的運河名城的數百年輝煌。

一府三衛鎮守江淮門戶

“在明代移民史上,淮安是一個很獨特的地方。 ”

淮安文史學者、吳承恩研究專家劉懷玉先生介紹,在明朝,淮安城不僅是大批江南移民的集散地,更是衛所密集的軍事重鎮,來自四面八方的官兵,成為移民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談及淮安的軍事移民,我們首先要弄清明朝地方駐軍的建制——衛和所,以及衛籍制度。

如今,在中國版圖上,還有三個地方經常被稱為“衛”:天津衛、威海衛和金山衛。《辭海》對“衛所”的解釋是:“明初在京師和各要害地方皆設衛所,屯駐軍隊。數府劃為一個防區設衛,下設千戶所和百戶所。大抵五千六百人稱衛,一千一百二十人稱千戶所,一百二十人稱百戶所。其軍官,衛稱指揮使,所稱千戶、百戶,各衛所分屬於各省的都指揮司(都司),統由中央的五軍都督府分別管轄。 ”而明朝政府為了保證軍隊有充足的兵員和糧餉,實行了“衛籍”制度——衛所的駐軍,世襲為軍,大部分屯田,小部分駐防,軍餉的大部分由屯田收入自給。“通常,幾個府才設一個衛,但明初淮安府境內有四個衛:淮安衛、大河衛和邳州衛,常駐軍兩三萬人,”劉懷玉說,其中淮安衛和大河衛,駐地就在淮安府城山陽縣(今淮安市淮安區),而寬河衛和邳州衛,後來則調防到遼東和邳州。

為什麼明朝政府要在淮安府境內部署規模如此龐大的部隊?這是淮安重要的戰略、交通地位所決定的。

淮安(今淮安區)古稱淮陰,因地處淮河南岸而得名,而淮河以南、長江以北地區的戰略意義非比尋常,它是江南半壁的最後緩衝地帶,因此,北宋滅亡後,抗金名將韓世忠、梁紅玉夫婦才死守淮安,為康王趙構在江南重新建立大宋政權贏得了空間和時間,後來,宋金兩國便以淮河為界。

對於一統天下的大明王朝而言,淮安有著更為重要的意義:交通、經濟動脈——大運河的管理中樞、漕運總督衙門駐地。《重修山陽縣誌》載:“凡湖廣、江西、浙江、江南之糧船,銜尾而至山陽,經漕督盤查,以次出運河,雖山東、河南糧船不經此地,亦遙稟戒約。故漕政通乎七省,而山陽實屬咽喉要地也。 ”當時,千萬艘糧船銜尾而至淮安入淮北上,糧船卸載之後,再從河下裝滿鹽運往南方各地,淮安成為漕運、鹽運集散地。

因此,淮安兩衛都直屬中央(南京)的中軍都督府,和一般衛指揮司不同,品級較高;此外,兩衛還肩負著漕運的任務。

據記載,淮安衛轄6個千戶所,總人數近7000人,實有軍丁3301名,守城操練官兵828名,歲造式樣軍器6040件,屯田717頃90畝,年稅糧10550石,擁有漕船223艘,年運漕糧7萬石。大河衛轄8個千戶所,人數近萬人,實有軍丁5000人,守城操練官兵1531人,歲造式樣軍器6400件,屯田969頃,年稅糧14694石,擁有漕船336艘,年運漕糧10萬餘石。兩衛都設造船廠、軍械局、教場及衛學等。

從北宋末年開始,經過200多年的斷斷續續的戰爭和自然災害,到元末明初時,淮安城僅存“槐樹李、梅花劉、麥盒王、節孝徐”等七戶人家。明朝兩衛建立後,大量的軍人及其家屬的遷入,使得淮安城迅速恢復了生機,他們和江南移民一起,對淮安經濟文化的繁榮作出了極大的貢獻。清朝初年,彼德·馮霍姆率領荷蘭使團經過淮安,在旅行日誌中稱該城是中華帝國的第八大都市。

文武全才狀元領兵抗倭

衛籍移民,構成了淮安府城人口的主體,許多人後來成了當地的望族,名人輩出。“淮安衛之周姓多勳爵,邱氏多聞人,大河衛之阮氏多達官(清朝楊慶之《書濟堂先生文集後》)。 ”

在淮安府的衛籍居民中,最著名的是明朝狀元沈坤。

沈坤,字伯生,一字伯載,號十洲,大河衛人,祖籍蘇州府崑山縣。明正德二年(1507),沈坤生於淮安新城一個半軍半商的家庭。他天資聰穎,經史子樂、諸子百家無所不讀,在諸生中出類拔萃。

沈坤和當時淮安的另一位大才子——《西遊記》的作者吳承恩為莫逆之交。據說為了沈坤能夠集中精力安心讀書,沈坤的父親沈煒讓他一個人在新城南門一個宅子裡鑽研學問,不許與外人隨便來往,但只有吳承恩可以例外,只要吳承恩一到,沈煒就親自到門口去迎接。因為吳承恩是他們家的鄰居,年齡比沈坤大一歲,但肚子裡的學問卻很淵博。他與沈坤從小就是同學,後來他倆又一同進縣學、府學,並“互拜其父母”,他是沈坤的良師益友。

嘉靖十年(1531),沈坤不負家人期望,剛二十五歲便考中了舉人。嘉靖二十年辛丑科(1541),三十五歲的沈坤考中了狀元。這是轟動全淮安的一件大事。因為自有科舉制度以來,淮安人中狀元這還是頭一次。沈坤原籍崑山縣的文人們,也把他中狀元的事蹟寫進《崑山縣誌》,引為榮耀。

沈坤與明崇禎四年 (1631)辛未科探花夏曰瑚、乾隆五十四年(1789)己酉科榜眼汪廷珍,被裡人稱為“河下三鼎甲”——一個鎮上先後出現狀元、榜眼、探花,這在中國歷史上是極為罕見的。

嘉靖年間,奸佞當道,沈坤為人耿直,不願折腰事權貴,致使不被重用,長期任翰林院修撰,後改任南京國子監祭酒。嘉靖三十六年,沈坤因母亡回家守孝。

當時,正值倭寇猖狂劫掠中國沿海地區,淮安是沿海重鎮,其所屬鹽城、廟灣(今阜寧縣城)都是海防前線。淮安又是漕運要道,因而成為倭寇騷擾的重要目標。每遇東南風,倭寇即飄洋而來,由廟灣竄犯淮安,姦淫殺戮,淮安人民受盡了苦難。而當時淮安、大河兩個衛的兵力共一萬三千餘人,抵禦這些小股倭寇,應該說是綽綽有餘的。但因為政治腐敗,又缺少應有的訓練,這些部隊戰鬥力極差,臨陣一觸即潰。淮安人民非常失望,希望能有一位英雄率領一支神兵來救國安民。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沈坤葬了父母以後,就變賣了全部家產,樹起抗倭大旗。他招募了一千多名青壯年,親自組織訓練成一支英勇善戰的抗倭鄉兵,百姓稱為“狀元兵”。這比戚繼光組建戚家軍要早一年多時間。在沈坤的訓導下,“狀元兵”紀律嚴明,雷厲風行,英勇善戰,打了許多大勝仗。

同治《山陽縣誌》卷二十一記載:(嘉靖三十六年初),“倭數千人自日照流劫至淮安,時邑人沈坤方家居,散貲募鄉兵千餘屯城外。倭縱火焚燒,官兵且卻。坤率兵力戰,身犯矢石,射中其酋,倭始退。 ”《江南通志》在這條記載後還說:鄉兵乘勝追擊,“城上望之,呼曰‘狀元兵!’未幾,倭以二十二船從泗而下,焚掠尤慘。坤極力會戰。 ”嘉靖三十八年四月,倭寇由吳淞流竄南通狼山,北犯山陽馬邏,直至郡城東之櫻桃園,慘殺軍民無算。內有一酋,“身長九尺,頭大如甕,手揮雙刀,驍勇異常”,官兵大河衛蕭指揮、蘇千戶與之作戰,皆敗死陣前。後來狀元兵增援上來,終於打退倭寇。其中有一支倭寇向淮安城西逃走,沈坤率狀元兵緊追不放,一直追到金牛墩,終於將這股倭寇消滅。倭寇退據廟灣,復又向淮安竄犯,淮安全城官兵、百姓都非常恐慌,所有城門都日夜關閉。沈坤和官軍聯合,在倭寇來犯的必經之地姚家蕩佈下口袋陣。四月十九,倭寇果進入姚家蕩伏擊圈,從寅時戰到申、酉時,斬殺倭寇四百七十八人。倭寇退到姚莊,明軍縱火焚莊,又殺賊二百七十餘人。倭寇又逃往陳莊,復追趕斬殺七十四人,餘倭退守廟灣而去。明軍水陸並進合圍作戰,終於在五月廿四日夜全殲餘倭,北方倭寇從此平定下來了。

抗倭勝利以後,沈坤將姚家蕩戰場的倭寇屍體集中埋葬,上面築起高墩,名之為“埋倭山”。

嘉靖三十八年春天,淮安的另一個才子丁士美也考中了狀元,這是淮安歷史上的第二個狀元。當時有一首童謠,叫做“新狀元入朝,舊狀元入牢。 ”新狀元是丁士美,舊狀元難道就是沈坤?

抗倭結束後,為了表彰沈坤的功績,嘉靖三十八年十二月十五日,皇帝下達聖旨,任命沈坤為北京國子監祭酒。但是,沈坤還未及赴任,就吃了一場冤枉官司,被逮入詔獄,果應了童謠的預言。

沈坤組織狀元兵抗倭,曾以軍法懲治過幾個不守軍紀、打仗後退的鄉兵,這幾個鄉兵一直心懷不滿,暗地裡散佈流言蜚語,誹謗狀元兵,攻擊沈坤。此事被與沈坤不和的言官胡應嘉利用,藉以彈劾沈坤。

監察御史林潤接到彈劾沈坤的材料後,立即派人到淮安來複查。當時淮安府知府範檟也與沈坤有很大的矛盾,立即蒐集了很多“莫須有”的旁證交給了林御史。林潤得到範檟的“旁證”,立即上本彈劾沈坤,皇帝立即下令將沈坤逮捕,下詔獄聽勘。沈坤入獄以後,又氣又急,不久就生了病,因為受不了獄中的虐待,於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三月十二日死於獄中,終年五十四歲。

淮安人民為了銘記這位保家衛國的狀元郎,在他的老家河下鎮竹巷建了一座“狀元樓”,門口的對聯寫道“倚馬成文,上馬殺賊;國子師表,天子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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