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7 若是隻盯著人生中可遇而不可求處,那世間豈不是有太多遺憾


若是隻盯著人生中可遇而不可求處,那世間豈不是有太多遺憾


《盛世先憂》第五十八章 漫語

-

“有多少曼舞輕歌,訴不盡風花雪月”

-

“先生真的不跟去送一送嗎?”身後傳來珠璣的聲音。

我回過神來,轉過身,見珠璣在我身後皺著眉。於是我笑著回道:“送什麼,不是他讓我別送的麼?”

“雖然他這樣說,先生卻不可真的信。他的性情···我怕先生此次沒送他出門,事後會被他記恨於心。”珠璣擔憂地對我解釋道。

因昨日的事,珠璣如今模樣,我真不知該慶幸,還是該難過。我轉過身,望著饒陽公主遠去的地方,不客氣地說道:“那就隨他心裡不痛快著!再不痛快,他又能怎樣?”

可我回神又一想,問珠璣道:“姑娘···不去送送公主麼?”

“公主知道我是侍奉先生的。先生不去,我自然不可過去。”珠璣答道。

聽他這樣說,我轉過身,看著他一臉素淨,還是一如從前那般篤定而從容。於是,我故意笑道:“呵呵···難道姑娘不怕公主事後責備?”

“他能責備什麼?若他真一心要責備,只管責備好了,怕又頂什麼用?詩嵐身在麗景門多年,早已知道一個道理:很多事,怕是躲不過去的!既然躲不過去,那便順其自然,坦蕩面對就是了。”珠璣淡定自若地回我道。

“你能這樣想···很好!”珠璣說罷,我心中生出一絲憐憫,便淡淡地笑著說了這句,既安慰他,也安慰我自己。隨後我邁步向住的屋子走,珠璣也跟了過來。來到屋內,只見馬新瑩在臥榻旁,手中拿著我放在枕邊的翠綠色小玉瓶,榻上凌亂的被子已經整齊地疊好。

見我們進來,馬新瑩好奇地問道:“小先生,這是何物?”

“哦···那是郭靖節送的‘醉夢令’解藥,有十顆,放在床頭給忘了。你將它收好吧,若一直放床頭,待到要用時,我怕也記不起來了。”我邊在火盆旁坐下,邊回道

“那我收起來了。”馬新瑩點點頭,遂放進袖中,又獨自搖搖頭,嘆道:“哎···匹夫!”

“匹夫怎麼了?這不有你麼?”我見他故作深沉狀,既可愛又好笑,遂故作鬆弛地無賴道。

一旁的珠璣,也邊坐下,邊笑著對他說道:“正因有妹妹在,先生才得片刻松漫。若是妹妹不在身邊,想是先生也不能這般隨意吧?”

“怎麼著?合著他自由散漫,還賴在我頭上不成?”馬新瑩聽完珠璣的話,插著腰,故作生氣狀,說道。

我轉過身,背對著他,忙替珠璣辯解道:“詩嵐姑娘哪裡是那個意思···明明是在誇你!一番好意,倒是被你無端曲解了。”

“是啊···先生能稍得松心,多虧了有妹妹在。妹妹體貼入微,斂發謹飭,詩嵐自愧不如,慚鳧企鶴還來不及,豈會有責備妹妹的意思呢?”珠璣也笑著對馬新瑩解釋道。

馬新瑩走到我跟前,在火盆旁坐下,對我和珠璣鼓著嘴,埋怨道:“哼!別以為我真痴傻,你們就是看我生氣了,才如此說的!”

沒等我安慰他,剛剛跨過門檻進來的蕭秀,聽到他這樣說,邊往裡走,邊問道:“說什麼了?”

走到跟前,見馬新瑩這副模樣,於是蕭秀又笑著打趣道:“喲···你們這是喂他吃了多少豆子呀?豆子吃多了,可是會脹氣的,看他嘴鼓的,哈哈哈哈······”

馬新瑩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怒視著蕭秀。他見蕭秀哈哈大笑,越看越來氣,拿起珠璣剛剛給我倒的熱茶,直接波向蕭秀,嘴裡嘟囔一句:“你個痴漢!”

接著就見馬新瑩站起身,裝作生氣的樣子,快步出門去了。剩呆在原地,被潑了一身茶水的蕭秀,和一旁不知道該怎麼辦的鄧屬,還有抿著嘴偷笑的我和珠璣。

“你們就沒辦法管管嗎?”蕭秀臉上流著茶水,沒有顧得擦,咬牙切齒地問鄧屬道。

鄧屬在一旁不知所措:“公子,這······”

“趕緊送百合園,都多大了,還不嫁人!”蕭秀一抹臉,氣憤地對鄧屬怒道。接著他轉過身,壓著火說道:“二位見笑了,我去收拾一下,去去就來。”

我憋著笑,不敢開口,怕笑出聲,只能對他不斷點頭。

待蕭秀出門,想著又被馬新瑩潑了一次的他,憋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終於笑出聲。珠璣也跟著掩面而笑,而一旁的鄧屬則略顯有些尷尬地陪著笑了笑。

我見鄧屬這樣,遂對他打趣道:“方才可是熱茶,不怪蕭兄生氣。回頭你偷偷告訴新瑩,下次要潑,潑涼茶,可別把蕭兄給燙著。”

“熱茶?燙嗎?”鄧屬倒是沒有被我逗樂,反而突然緊張起來。

這時,珠璣接過話,安慰他道:“溫度我試過,不燙。蕭公子不會有大礙,鄧領衛無需擔憂。”

“那就好,那就好···”鄧屬一邊坐下,一邊嘴中嘀咕著,神色輕鬆許多。

我見他如此關切蕭秀,也不好意思再笑了。於是,我轉移話題,問鄧屬道:“公主走了?”

“嗯,我與二公子剛剛送走。”鄧屬憨憨地答道。

我看了看外面,太陽已經暖和了,遂又問道:“這個時辰,不知朝會散了沒有,牆裡可有消息傳來?”

“剛剛送來消息,說今日論及立儲之事了。朝堂上亂作一團,陛下十分不悅,早早便退了去。”鄧屬認真地答道。

我自顧自地點點頭,接著問道:“意料之中!其他的,還有嗎?”

“暫時就此事。”鄧屬答道。

隨後我便不再談論此事,喝著茶,閒聊著。等蕭秀回來,我又與他對弈了起來。

-

用過午膳,我假裝睡午覺,讓他們幾人也都去小憩一下。只是今日風和日麗,心中不知為何,突覺十分煩躁。於是待他們走後,我便起身打開門,看著門前還未消融的雪景,倍感舒爽。

沒過多久,僕人過來,恭敬地行禮,說道:“先生,郭靖節公子來了。連拜帖也沒遞,就徑直往裡闖。眾人攔不住,馬上就過來了。”

“嗯,知道了。以後他來,就不用遞拜帖了。你們也無須攔著,只用先他一步,跟我說聲就好。”我回道。

在我心裡,對郭靖節沒有半分牴觸,也不打算有太多防備。雖然他將來可能被我利用,可這樣一個率真耿直又聰明的人,越是刻意就越容易被察覺,還可能因此而疏遠。

“諾!”僕人隨後便自己忙去了,我沒讓他跟著。

我望著遠處,郭靖節風塵僕僕地過來,一臉不悅。

待他走近,我便問道:“怎麼了,靖節?這是誰惹你不爽了?”

“他們居然攔我!這兒又不是大明宮,攔什麼攔!”郭靖節回頭看著來時的路,憤憤不平。

我忙對他行禮道歉:“那些人不懂事,還望靖節寬諒!”

“嗨···風月兄何須如此?”郭靖節趕緊抬起我的手,接著邊往屋內走,邊安慰我說:“我知道,你也是寄人籬下,不便對他們多加調教。所以你不用抱歉什麼,下次你跟他們說一聲,別攔我就是了。我雖是個閒人,可又沒有惡意,就是得空來看望你一下,不用攔著。”

“是是是···我回頭一定跟蕭兄說,讓他吩咐一聲,以後不再攔你了。”我忙跟上他腳步,對他回道。

來到火盆旁,郭靖節徑自跪坐下。我忙給他斟一杯茶,送到他跟前,也在對面坐下。

郭靖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一邊點頭,一邊問我道:“這是···嶽西翠蘭吧?”

“不錯!靖節嘗一口,便能品出,著實不易。”我欣慰地笑著回道。

郭靖節聽完,立刻得意起來,對我自誇道:“我是誰呀?長安有名的茶痴!豈能品不出?我還為這茶作過一首詩呢,‘甘泉邃谷養天茗’,不知你聽過沒有?”

“甘泉邃谷養天茗,細選嚴挑真巧匠。

遍取人間苦樂味,隨風落入一杯中。

君王日日欲南巡,墨客時時思逸韻。

仙翁駕鶴歸不去,只為舒州飲翠蘭。

是這首嗎?”我聽他這樣說,忙想起曾經珠璣跟我吟的這首詩,雖然詩很亂,但還是記住了,於是反問道。

郭靖節又喝了一口,聽完我吟誦,忙放下杯子,激動地說道:“對對對···就是這首。想不到連風月兄都知道,也不枉我對此茶的讚美!‘仙翁駕鶴歸不去,只為舒州飲翠蘭’,這茶確不是凡品,不濃不淡,不香不寡,入口即沁人心脾,過後又口齒留甘,回味無窮。可以說,既是人間味,更該神仙品。雖名氣不大,卻不是俗人能懂其中意韻的。只是此茶難得一見,不知風月兄從何處購得?可否告知我?容我買些回去,藏著慢慢品!”

“此茶是蕭兄給我的。他家是商賈之家,聽聞此茶是我的故鄉之物,他便不知從何處弄了幾盒,讓我一解思鄉之情。”我笑著跟郭靖節解釋道。

“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上次來,風月兄給藏起來了。這次若不是我闖進來,也喝不到此等佳品呢!卻不想這茶竟然對風月兄如此重要,倒也是情有可原。”郭靖節故意這樣說道,言語中竟不容我辯解,直接原諒我了。

我知道他不是那種狹隘之人,只是他這樣說,我也只好對他回道:“靖節誤會了,此茶只是偶爾喝喝,不常飲。那日沒用此茶,今日用了,僅此而已。我雖不是什麼率真耿直之人,卻不想在你面前也這般虛假,你應該懂的。再說,此茶不過是一解思鄉之情的寄託而已,於我來說,倒是沒把它看得太重。”

“故鄉之物,愈睹愈思鄉,不若贈我如何?這樣,你既不用睹物思鄉,又讓我時時念你的好,豈不兩全其美?”郭靖節壞笑道,他俊俏的臉上,露出陰謀得逞的狡黠。

他雖用盡心思演著狡猾,卻一點都沒勾起我的反感,倒是讓我覺得有一些可愛。只是我不想這樣就答應他,想繼續逗逗他,於是裝作為難地說道:“我雖有心成全,可此茶是蕭兄給我的,亦是難辭的情義。我豈能不問一聲,就轉贈於你?再說,這茶都喝了一半,已沒剩多少,以此相贈,太不體面。要不這樣,待我問過蕭兄,看是否還有沒開封的。若有,再讓人給你送幾盒過去。”

“你這口口聲聲的‘蕭兄’,究竟是哪位?”郭靖節皺起眉頭,納悶道。

我拿起杯子,停在空中,回道:“就是···在‘吟風樓’與你第一次見面時,和我在一起的······”

說完,我便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看到郭靖節仰著頭,斜望著屋脊,努力回想著那時的事情。

片刻後,他問道:“哦···是那個精瘦精瘦的吧?”

“嗯,正是!”我笑著點點頭,回道。

“那就不用等他了,我就要這半盒。若說是那日你身邊那個壯漢,我還能等等。可要是他,我才不信他會給我送去。他那猴精猴精的樣兒,一看就是不省油的長明燈。我要是等,還不得等到猴年馬月去?”郭靖節立馬回絕我道。

“呵呵···”我被郭靖節毫不避諱的直言,給逗樂了,於是又勸道:“蕭兄可是個好人,靖節此話,似有以貌取人之嫌!”

“哪有!我不過善於察言觀色罷了。從小長在這人來人往的長安,旁的本事我沒學會,倒是學會了觀人言行,知人秉性。就算再善於偽裝,人也會在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本來的性情。旁人看不出,我卻能察覺到。所以···那個人,沒有風月兄想的那麼好。我勸你,也別與他走的太近。”郭靖節沒有絲毫遮掩,信口說道。

我新奇地望著郭靖節,忍不住問道:“哦···那你說說看,我的秉性如何?”

“你嘛···別的我不知道,不過能看出來,心存善念,生性風流。當然,我知道你處境,此刻無法自在而為,所以總有愁思壓眉宇。”郭靖節回我道。

我雖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可心頭還是為之一驚。我淡然地笑了笑,不想再多聊這個,遂轉過話,說道:“好吧,既然你喜歡這茶,若是不嫌棄,這半盒就送你了!”

“嘿嘿···”郭靖節看著那半盒茶,得意一笑。接著,也很識趣的轉移話題,說道:“其實,今日過來就是看望一下。不過,見到你如今全然沒了那日的消沉神色,我也就放心了。”

“那日正是我服藥之日,所以多有疲態。有所怠慢,還請靖節莫要責怪!”我對郭靖節抱歉道。

郭靖節聽完,邊點頭邊說道:“哦,難怪···那你這幾日可有出門?”

“服完藥後,總覺睏乏,所以還沒來得及出門逛逛。”我答道。

郭靖節知道我沒有出門,忽然又激動起來,對我說道:“哎···你這一病,錯過了多少事啊!那日梁王的胡姬,真是美妙,人美,舞更絕!身姿曼妙,輕盈如風,搖曳似柳,再配以瓊漿玉液,琴瑟琵琶,加上三五人吟詩作賦,就更不知人間何處了······”

“這樣的妙趣,真是羨煞旁人!可惜尚某沒有那樣的福氣,不能共與貪歡。”我笑著對郭靖節說道,心中也生出一絲酸楚來。

聽到我這樣說,郭靖節從神遊中回來,看了看我,又嘆道:“哎···你本該是其中最瀟灑的倜儻才子,卻被小人羈絆,實在可惜!”

我知道他為我遺憾,可我卻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遺憾的,於是對他寬解道:“既處其境,便安其心,奮其力,從其事。若是隻盯著人生中可遇而不可求處,那世間豈不是有太多遺憾。所以,縱然遇見世間最美好的事,若我不可得,雖也會在心中羨慕,我卻從不為此感到傷懷。我也有我值得做的事,我也有我可以擁有的美好,這就夠了。所謂:

我羨人有花,人亦羨我閒。

若入花中樂,便失閒處安。

寧做水澗魚,不知濠梁辯。

“‘寧做水澗魚,不知濠梁辯’···嗯,風月兄說的在理!我雖是個俗人,卻也羨慕仁兄如此寧靜致遠的心境,在此清幽淡雅之處,才真是‘白紗一品自風流’啊!”郭靖節笑著對我說道。

我跟著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什麼,端起杯子喝起茶來。

郭靖節見我喝茶,他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接著又趕緊放下,對我說道:“哦···對了,風月兄可記得那日我跟你提起的,撾登聞鼓之人?”

“有些印象,怎麼了?”我故意反問道。

“你可知那些人是上告何事?”郭靖節故弄玄虛地接著問道。

我裝作不知,答道:“尚且不知,他們所為何事?”

“哎···你這一睡,真是錯過不少事兒。也罷,就讓我來告訴你吧!”郭靖節裝模作樣地說道。

我也裝作恭敬地,回他道:“那就有勞郭公子!”

“咳,嗯···這事兒得從今年青州水患說起,話說···”郭靖節自顧自地說起來。

看著他俊俏的臉龐,一時故作驚訝,一時又緊縮眉頭,滔滔不絕地對我說著,我卻沒有太認真聽。看著眼前人,我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嘆道:

青春恣肆太多愁,

敢為家國萬事憂。

漫舞逍遙真少俊,

白紗一品自風流。


若是隻盯著人生中可遇而不可求處,那世間豈不是有太多遺憾


若是隻盯著人生中可遇而不可求處,那世間豈不是有太多遺憾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