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樹人(1884—1948),廣東番禺人,與高劍父、高奇峰並稱為“二高一陳”,同為“嶺南畫派”的創始人。早年師從居廉,後東渡日本,學習繪畫以及英國文學。曾追隨孫中山,加入同盟會,並歷任中國國民黨要職。從政之餘,致力於中國畫的革新,提倡直接從大自然中汲取靈感,更顏其畫室名,“美自然室”。 陳樹人兼擅花鳥畫及山水寫生,其花卉翎毛,既受居廉狀物精微、設色鮮麗畫風的影響,又注重節奏感的表現,標舉“清勁”之筆和“清峭”之氣。
陳樹人(1884—1948),廣東番禺人,與高劍父、高奇峰並稱為“二高一陳”,同為“嶺南畫派”的創始人。早年師從居廉,後東渡日本,學習繪畫以及英國文學。曾追隨孫中山,加入同盟會,並歷任中國國民黨要職。
從政之餘,致力於中國畫的革新,提倡直接從大自然中汲取靈感,更顏其畫室名,“美自然室”。 陳樹人兼擅花鳥畫及山水寫生,其花卉翎毛,既受居廉狀物精微、設色鮮麗畫風的影響,又注重節奏感的表現,標舉“清勁”之筆和“清峭”之氣。
嶺南畫派創始人之一的陳樹人,把寶貴的青春熱情獻給了為推翻滿清封建皇朝的鬥爭,又由此激發了藝術革新的企望。他矢志不移地為中國畫的改革,鍥而不捨,執著地求索,終幹自闢蹊徑,和高劍父一道,走出了一條自己的道路來。
陳樹人的生平
陳樹人(1883-1948年)名韶,一名哲,又名政,以字行;別署猛進,號葭外漁子,晚號安定老人。廣東番禺明經鄉人,故居名為“息園”。
1900年,陳樹人十七歲時,在廣州河南隔山村紫梨花館從著名花鳥畫家居廉學畫。同學有高劍父、張純初、周紹光、梁鶴巢等。樹人年最少,聰明好學,甚得居廉喜愛。1903年,樹人二十歲,經居廉介紹與其侄孫女——居巢的孫女居若文結婚。本世紀初、年青的陳樹人受時代潮流的影響、嚮往革命,追求藝術的革新,曾兩次東渡日本。
1905年初,孫中山先生從歐美轉日本,道經香港。陳樹人當時在香港主《廣東日報》《有所謂報》筆政,偕陳少白、黃世仲等秘密登船謁見。中山先生告以擬在日本組織同盟會,樹人即欣然表示要求入盟。是年八月二十日,孫中山在東京創建了中華革命同盟會。第二年初春,陳樹人負笈東渡,自費留學日本,入京都美術專科學校繪畫科學習。同時,作為同盟會盟員,他積極地參加了中山的民主革命運動。
陳樹人出身破落家庭、無力負擔學費,是靠兼任華僑學校教師,並向報刊投稿,以所得酬金來維持學業的。1912年,陳樹人學成歸國,任廣東高等學堂美術科教授。並與高劍父、潘達微先後在香港、上海等地辦《事畫報》、《真相畫報》,傳播革命思想。1913年,竊國大盜袁世凱篡政,討袁運動的二次革命失敗,孫中山流亡日本,陳樹人與高劍父追隨中山先生,第二次東渡日本。他取得公費留學,為探索世界文學,入東京立教大學文學系學習。四年畢業,獲文學士學位。
陳樹人前後留學日本近十年。生活上儉廉刻苦,在留學生中留下美談:凡是不講求生活、雖苦不改其樂者,被稱為“陳樹人式”,體現了他的天性恬淡、純厚,不因環境變化而更改情趣的特點。
1917年,陳樹人受孫中山委託,任海外部部長,去加拿大兼任維多利亞州革命黨總幹事之職,綜理黨務工作。他不辭奔走,籌措革命經費。幾年之間,即募集了六萬美元的鉅款,支援了革命。
1922年,陳樹人由加拿大歸國、甫抵香港,聞陳炯明叛變革命,炮轟總統府,中山避居永豐艦。他即奔赴廣州,冒險登上永豐艦,誓與中山先生共存亡。表現了他作為一個革命的藝術家,首先是一個民族革命戰士的崇高氣節和堅定立場。
中山先生以大家同處困境無益,即要樹人返港轉上海。當時上海是革命重要基地,即派他為上海黨務部部長。
1923年,孫中山從上海率廖仲愷、陳樹人等返廣東,重任大元帥。任命陳樹人為廣東政務廳廳長。這是陳樹人得中山先生倚重,進入仕途的開始。不久又調他任大元帥府內政部總務廳長、兼僑務 陳樹人在日本留學期間、與廖仲愷、何香凝先生過從甚密,友誼深篤。1924年國民黨改組時,陳樹人被推
為中央工人部部長。他與廖仲愷一道反對右派、堅持孫中山“聯俄、聯共、扶助工農”的主張,有力地協助了廖仲愷的工作。
1932年11月,國民黨舉行四全大會,陳樹人被選為中央執行委員。1932年,被任為國民政府中央僑務委員會委員長,他連任該職達十六年之久、在華僑中影響很大。
陳樹人為人耿直、清廉。從政二十年間仍保持了學者、詩人、畫家的風度;始終抱著“潔身自好”的淡泊態度。喜歡在閒暇時,邀集同好,或談詩論畫,或郊外清遊。他不喜歡與終日鑽營利祿,徵逐聲色貨利的官僚為伍,乃被稱為“頭巾氣太重”。陳樹人卻怡然自得。他曾有詩云:讚美自然誰似我,頌揚勞動更何人?老來心力欣猶健,畫筆詩篇逐日新。
革命的道路曲折、坎坷、多艱,陳樹人早年懷抱的革命理想,瀕於破滅。他曾對人表示:沒有想到推翻滿清以後,中國仍是這麼混亂!民不聊生、仍受帝國主義更殘酷的壓迫。他初參加革命的動機,也不是為了做官。
於是,他唱出了“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於我如浮雲”的心聲,一再表白自己“早將勳業付埃煙,淡泊生涯性自然;幾幅桂林新畫本,可期同壽與山川。”最大的心願是“得作江南一 畫師。”抗日戰爭勝利後,他毅然辭去了任職達十六年的國民政府中央僑務委員長的職務。一九四七年回到故鄉,實踐了他的宿願,把精力放到藝術事業上。 但是,陳樹人只度過一年多安定的晚年生活,於一九四八年十月四日因病在廣州逝世。享年六十六歲。他一生繪畫千餘幅,舉辦過多次個人畫展,並在國外展出,有過重大影響。他的一些作品為莫斯科、列寧格勒、巴黎、柏林與比利時等博物館收藏。大部份作品珍藏在北京故宮博物院、廣東省博物館和廣州美術館。留給人民一份珍貴的藝術遺產。
他出版的畫集有:《陳樹人近作》、《桂林寫生集》、《陳樹人畫集》四輯與《陳樹人中國畫選集》。詩集有《寒綠吟草》、《自然美謳歌集》、《專愛集》、《戰塵集》和《春光堂詩集》等五種。
陳樹人的師承與風格
陳樹人師承居巢,居廉。居巢遠師惲南田,近法江蘇花鳥畫家宋光寶、孟麗堂,而又能獨創一格。居廉則直接受居巢傳授,兼受惲南田與宋、孟二家之長,發揚了居巢開創的新畫風。
“二居”實為近代嶺南畫派的先導。他們有感於清末畫壇的日趨沒落,有志在傳統技法中尋求新的表現,又著力於寫生,並重視詩詞學問的修養,終於創出新意,另樹一幟,形成“居派”。享譽南北,影響深遠。“二居”藝術的格調,淵源於徐熙、黃筌二家的工筆與沒骨之間。居廉精於寫生,重在對象的形神兼備。
並從研究宋元人畫法,結合實踐,探索各種方法,從前人用水用粉諸法,演化出撞水撞粉法來。所謂撞粉,即以水粉撞入著紙未乾的有水份的顏色中,利用粉的蓋著力和水的表面張力,將原有未乾的色驅趕,逼之靠邊,造成明亮的、立體的富於質感的效果。撞水法多用於畫枝葉,當顏色還很潤溼的時候,用於淨筆蘸水。從枝葉的向光面注入,使水與色產生飽和現象,再將顏色擠向背光面。不須刻意渲染,而枝葉的明暗畢現,有一種特殊的類乎屋漏痕的效果。由於他們這種善於實踐,敢於探索,自成一家,形成了風格獨特的居派藝術,從而一新我國花鳥畫的面貌。它與同一時期的海派藝術遙相呼應,為十九世紀末的中國花鳥畫,樹立了一個新的里程碑。
居廉善於觀察草蟲生活,眼觀手追,模寫精微。他畫草蟲,高出宋人。宋畫以形似,“二居”畫則以神似勝。居巢是詩人,他的畫有“書卷氣”,有文采、有韻味;格調較高。陳樹人受“二居”藝術的薰陶,深得居派藝術的堂奧。這對他後來的藝術成就,影響很大。
陳樹人是居家的門生,又是居家的女婿,登堂入室,淵源有自,家學很深;他又勤奮好學,努力師承居派風範,注重寫生、賦彩,追求雋逸秀雅的筆墨意趣。觀陳樹人早年摹寫的居家作品,其刻意求工、求似、求精,可見其嚴謹、認真,一絲不苟的苦學精神。他東渡日本以後的作品,接受了一些日本革新派畫風的影響,但仍保持自己的面目。
他壯年以後的作品,極富中國傳統氣派,具有清逸婉約的獨自的面貌。陳樹人之成為嶺南畫派的創始者之一,是真正繼承了“居派”的優點,也就是豐富了發展了中國繪畫的技法。
居廉運用的是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以寫生來積累素材,進行創作。陳樹人繼承了這一畫風,作畫也多重寫生,並且終生力行不懈。他所作的畫,極富裝飾風味。他追求一種疏淡清雅的情趣,偏愛含蓄的詩情美韻。他喜歡用極簡練的筆法寫生,用至簡單的線條勾勒;而後據此進行揮寫創作新圖。
陳樹人與高劍父都主張創新,主張表現時代精神,尋求新的藝術風格。他們又同渡日本,探索藝術革新的道路。雖然由於素養、氣質、性格、情趣與生活、境遇之不盡相同而風格有異,但是他們相互呼應,相互充實,完備了嶺南畫派的藝術體系。若無劍父,嶺南畫派的形成固然不可能;若無樹人,則也有損於形成嶺南畫派藝術的豐富性和特殊表現。陳樹人早年跟居廉學畫,打下了紮實的基本功。留學日本時,主要以“京都派”名畫師竹內棲風、橋本關雪的一路為借鑑。竹內與橋本二人師法“園山四務派”,並學習“狩獵派”繪畫與蕪材的文人畫、中國古畫、與西歐的優秀繪畫諸派共冶一爐,且能融匯貫通。它既源於中國畫傳統,又溶西方技法於一體。他們這種博採眾長,善於吸收與創新的精神,無疑要引起陳樹人的關注,而專心致志地向之學習了。藝術風格是藝術家創作個性的表現,也是生活多樣性的表現。陳樹人與高劍父、高奇峰在藝術上有共性,又存在個性的差異,藝術風格也就必然存在著差別。他們各自的藝術風格,各有其自家面貌與特色:高劍父以筆墨凌厲見稱,高奇峰的彩墨鬱奇,雋秀中蘊籍著一種豪氣;陳樹人的繪畫則筆墨瀟灑,韻味韶秀,具“形式美”、“意象美”,詩情畫意,扣人心絃。他們的藝術成就,可謂各有千秋。
陳樹人的藝術思想
陳樹人早年就認識到藝術不能採取“閉關主義”。應該看到東洋——日本在明洽維新以後的富強——物質與精神的文明。正是因為日本借鑑了西歐的政治文化而得到了蓬勃的發展,富強起來的。因此,他主張中國畫要“順應時代”。必須排除因襲的束縛而“有所改革”。應該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吸取東洋的與西歐的藝術優長以彌補自家的不足。他堅信藝術的新的生機,將會有利於國家的文明、富強。
他很重視畫品與人格的關係。他說:繪畫“特別要表現作者的人格。”認為“可貴的藝術,莫如高尚人格的表現”。“人品高,其畫品也高。藝術和人品是相一致的。”至於技巧熟練,“其次焉者耳。”美醜、高下,是涇渭分明的。他指出前人重畫品、畫格,就在於“畫之可貴者,人品而已。”畫品的高下,正是畫家人品的反映,表現;人品影響也作用於畫品和風格的高低。陳樹人論創新,他說:“畫貴獨創”要能夠脫離出前人的“遺型”,能夠“出格”,能夠“顯出自己的特質者,即獨創矣。”也就是說要不落因循的巢臼,要創造出自己的風格面貌來。他還認為“絕對的獨創,不可能也。”有天才的人也不是生出來就是能書善畫的,而必須有所師承:“必入其輩門牆,見他人作例,次第覺悟於不知不識裡。”他並強調指出淵源與師承關係的重要性,繼承、學習、創新、發展是漸進的,不是一蹴而就的。“所謂獨創,是比較的獨創”,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陳樹人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體會到形神兼備,形象思維的作用。他認為作畫須“有誠實,有感興。”如果“無此感興,決不可以成畫;畫有感興,始有生命。”也就是說,在作畫時要“屏絕虛飾。”不畫“不存於心”的“幻象”,而要真實地表現事物所反映在頭腦裡的感受,“能真摯吐露其時所起的感情。”能破傳統格局,才能創造;能創造,才能新。重視構圖、章法、“形式美”的法則,是陳樹人藝術思想的又一個重要因素。他認為“構圖乃繪畫最重要件,屬於‘形式美’方面者;線之組織,形之配合,濃淡之區分是已。”“以上數端,苟能不悖‘形式美’之法則,則足以與人快感”。也就是藝術的魅力,起到了藝術功能作用於對象的效應,予人以美的享受。
他強調繪畫的“形、度、色”三要素的重要性:畫面的均衡,色彩、線條的調和與形、質反襯這三者在構圖上的重要意義。美的新的構圖,都具有“形式美”的法則。“形式美”的最高表現是“氣韻生動”。觀陳樹人的繪畫作品,類多簡練、諧和、秀潤、雅淡的表現,正是很好地體現了他的這種藝術觀。
陳樹人還指出了藝術對於人的思想影響,起著潛移默化的教育的作用而注重“形式美”與“意象美”。
雖然,由於時代的侷限,要聯繫思想性與藝術性的辨證關係來闡述“形式美”,有其藝術思想的不足處。但是,在當時提出藝術救國的,提出中國畫必須改革的主張,並且與高劍父、高奇峰同聲相應,身體力行,堅持通過藝術實踐,企求以“形式美”、“意象美”去影響人民的精神文明,從而促進民族的民主思想意識的覺醒,這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中,以陳樹人所居的地位及其在當代畫壇的影響來說,他的藝術思想的基本觀點,毫無疑問是色彩鮮明而富有進取性的,是無愧於作為當代的先驅者的。影響是深遠的。
陳樹人的藝術思想,他之敢於革新的精神與所取得的成就,奠定了他作為現代嶺南畫派創始人之一的地位。
銳意中國畫的革新
陳樹人生於清末,處在人民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年代。他鑑於當時中國畫壇仿古復古因襲成風,步著倒退沒落的道路,概念化的形式主義程式,正嚴重地妨礙著中國畫的發展。尤其是藝術精神的沒落,影響著國人意志的消沉,引起了他對中國畫的發展去向的深思。
陳樹人早年即孕育著藝術革新的要求。隨著革命思潮與革命激情的昇華和革命實踐的檢驗,他與高劍父以革新中國畫為己任。他曾對高劍父說:“中國畫至今日,真不可不革命;改進之任,子為其奇,我為其正。藝術系國魂,推陳出新,予將以此為終生責任。”
陳樹人曾說過:“凡藝術,罔不受時代之反響;不特繪畫然也。方今東洋物質及精神的文明,無一不假泰西之力;謂獨藝術可以守‘閉關主義’乎?”他認為時代在前進,藝術事業也毫無例外地受到時代的影響。日本學西方而文明昌盛,中國畫也必須改革。冀望從當時東洋與西歐的科學文明中得到借鑑,以使因循保守、日趨消沉的中國繪畫事業得到新的生機和發展;並通過藝術革新作為革命的一種手段,藉以喚起國人,促進中國民富國強,實現民族復興的革命理想。 陳樹人和高劍父為莫逆之交。在四十多年的藝術創作道路上,相互切磋,相互促進,有著深篤的友誼。當年在東京,他常與高劍父一起飲酒,議論改革國畫,交換革新意見,志趣很是投合。陳樹人在題《高劍父畫集》詩中寫道:藝壇誰許著先鞭,金石相攻四十年;天下英雄君與操,可憐美意付雲煙。他們為了堅持中國畫的革新,一道頂住了當時的保守勢力的阻撓、努力從事中國畫的革新嘗試。在辛亥革命以後,陳樹人在他與高劍父、潘達微主辦的《真相畫報》上,刊載了由他譯寫的《新畫法》,介紹西洋美術史及繪畫技法。對當時廣東的美術教育起到了啟蒙作用;也是為中國畫的革新作了輿論準備。
一九四七年,陳樹人返粵與高劍父久別重逢。贈詩有云:中興藝事吾曹責,此日仍難卸仔肩。四十七年餘老友,更應相勉惜餘年。詞意是懇摯的,用心是深切的——雖是丹青老去而壯心未已。從而可以窺見陳樹人一生念念不忘藝術革新的精神。
觀陳樹人的畫,無論是花鳥,還是山水,他都注意到形與色的變格。但他並沒有為外來技法所制約。他是以中國的傳統筆墨為主體,吮吸外來藝術的營養來豐富中國畫的表現力,以發揚民族傳統藝術的神采。他終於獨闢蹊徑,創造了自己的獨特風格。影響所及,奠下了嶺南畫派的基石。
在革新的前進道路上,儘管遭到保守勢力的挑戰,目他們為“野狐禪”,“折衷派”,但他們對革新的信念沒有絲毫動搖。既不迴避,也不退縮,譭譽不計,一往無前。陳樹人在《寄懷高劍父一百韻》詩中,就充分表達了他的這種心情:作畫在心得,不求世俗嬉;譭譽與榮辱,更不計毫釐,但必盡職責,不辭心力疲。正是明白地昭示了他堅持對中國畫革新的信念和決心。
行萬里路 讀萬卷書
陳樹人反對墨守陳規,積極主張寫生。
他說:“寫生為繪畫的基礎。無寫生經驗而成之畫,等於無基礎之廳屋。”他提出“師古人,不如師造化。”認為“僅僅臨摹古代繪畫是不夠的。要注意寫生,才能給繪畫藝術以生命。”
在陳樹人近五十年的藝術探索,創作實踐的活動中,寫生成為他平生藝術創作,積累生活素材的構成部份。也是形成他的獨特的藝術風格的因素之一。
陳樹人十七歲從居廉學畫,即開始了寫生的生涯。以後,他渡東瀛、去北美,都堅持寫生。他熱愛祖國的大好河山,尤其是我國江南風雲,嶺海風光,都給他提供了多采多姿的寫生題材。他有詩云:花朝過後未經旬,梅杏櫻桃次第新;不為寫生多幾本,江南辜負十分春。當他年過半百,去川蜀、渡三峽、登峨嵋,都留下手跡,寫下了大量的速寫稿。在八年抗戰烽火中,無論避地港澳,還是寄跡巴蜀山中,他都手不停揮,把眼底風光一一收入寫生圖中。他寫詩紀遊,曾提到自己當時的心情:“丹青老去興尤豪,那計關山險阻遭。”
他以耽於繪事為樂,寫生和創作原是相輔相成的,他稱寫生為“抄生”。他的山水畫如《夔門》、《廬山》、《紹興東湖》、《鼎湖飛瀑》與《清遠觀瀑》等圖軸,其氣韻的生動,莫不據他素日的“抄生”再創作得來。以上諸圖也都成為他存世的珍品。
他為了蒐集寫畫素材,曾五上廬山。在《五老峰抄景》詩中有:
江山勝處得徘徊,五老蒼顏一笑開;似笑故人偏好事,再三仍為寫生來。他道出了師法自然,通過寫生深得藝術心源的深切感受。
陳樹人常以“王摩詰自許”。
他稱高劍父的畫有吳道子的風韻,自己則表示願追隨王摩詰。他在贈高劍父的一首詩中寫道:“雄放清敦俱本性,吳王各自有千春。”他用“雄放”形容高劍父的畫,而以“清敦”自況自己的作品。
郭沫若曾說陳樹人的畫“有禪味”。說他“詩畫清淡”,“餘味雋永”。那是陳樹人在重慶曾以消極的“清遊”自娛,大有出世逃禪的生活時期。摩詰王維的作品“有禪味”。他的藝術特色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所謂繪畫中須表現“詩情畫意”即從摩詰由來。中國傳統繪畫著意表現“意境”、“情趣”,講求“涵養”、“氣質”,而通過創作,融詩、書、畫為一體,也是中國繪畫傳統的最大特點。不獨要皆美,還須配合得恰到好處。從宋代蘇軾在畫上題詩跋文起,即開了歷代題畫的風氣之先。直到清代的揚州畫派,都極為重視畫的題跋;形成了中國畫有“三分畫,七分題”的說法。 畫,一經題跋,便愈覺神韻妙絕。書與畫氣勢相貫,詩與畫韻律融通,相得益彰。畫上題詩,既是詩,也是畫;不但是畫,也是詩。詩畫交融,興會無比。而詩畫結合,畫中有詩,歷來被認為是繪畫的最高境界;是畫家喜愛而努力追求的表現形式,這須要有相當的文學素養,詩人的氣質與紮實的功力。更須有“行萬里路”的氣魄,“讀萬卷書”的胸臆。陳樹人是學者,又是詩人。他有涵養,有文采;他博覽過群書,探索過宋元人畫品的奧秘。他既具有詩的藝術氣質,又嫻熟傳統的筆墨技法。因之,他的繪畫作品也多能達到那種“詩情畫意”的“清敦”境界。
陳樹人題畫詩,除了偶爾即興摘題前人的緋句,多數為他抒發胸臆的詠時紀事之作,寫得情意並茂,韻味雋永;詩與畫相映生色。如他在一九三八年所作《鵲噪寒柳圖》中,寫了滿天朝霞,楊柳枝頭一隻喜鵲,飛引鳴噪。題著這樣的詩句:楊柳藏鴉景已非,驚心節物換芳菲;查查報喜知何意?眼見春歸人未歸!點出了題旨,它就不只是一般的寫景狀物了,而是抒寫衷懷,感喟時政了。詩,深化了畫的內涵,蘊藉著另一層深意。又他在一九三四年贈夫人居若文的《白頭偕老圖》的跋詩云;花裡一雙白頭鳥,花前一對白頭人,為卿著意描天趣,留取人間不老春。圖中畫了兩樹梨花,棲息著一雙白頭鳥;以雅淡和諧的色調和疏放輕靈的筆墨揮寫,構圖、造型、賦彩、點染,都極著意。可謂詩畫交融,情意綿密。同時,它烘托出畫外的一對老人對歲月老去的眷顧與一片丹心留春住的深情。畫既雅麗,詩尤清秀。陳樹人的有些畫雖未題詩,卻因構思、構圖新巧,便自有一種筆情墨趣。例如他的《蘆汀雨過圖》,在五尺長的長條幅上,只畫了幾桿蘆葦,棲著一隻翠鳥;在《寒鳥叫雪圖》中,只揮寫了幾支垂柳,一隻引吭高歌的鸛鳥。用極簡練的彩筆,展現了田園詩般的情趣;體現了他學者的詩人的精神氣魄。既是幽美的畫,也是悠美的詩。
丹青常在
一九四七年陳樹人回到了廣州的故居——他姐慈魂於一九二二年為他修建在廣州河南隔山鄉的息園。作為同盟會元老的陳樹人先生的一生,參與過推翻封建帝制的鬥爭,經歷過辛亥革命失敗的痛苦,也遭受過民族革命的苦難煎熬,儘管革命的道路坎坷,政治思想破滅,由於時代的思想的侷限,使他感到迷惘而力求超脫現實,趨於消極。但是他始終沒有失去對國家民族復興的信念,把精力放到藝術事業上,要繼續為人民做出貢獻。當地平線上升起了人民民主的革命勝利的曙光,他看到未來的國家將是屬於人民的,他在去世前,曾一再對家人囑咐:要把他平生的作品奉獻給國家博物館,作為他對人民的最後獻禮。新中國誕生了!但是,陳樹人先生沒有能夠等待到這一天,一九四八年十月四日就在廣州辭世了。
陳樹人死後,家無餘財。還是在香港賣去了他的幾幅佳作,作為先生的治喪費。
陳樹人先生生前要把自己的繪畫作品獻給國家博物館的遺願,一九五七年由其夫人居若文為他實現了。藝術畢竟是與人民交融在一起的。他留給人民的藝術遺產,將永遠是人民的珍貴的精神財富。陳樹人先生雖然作古了,但他的丹青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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