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孫曉宏老師,網名“和平里的孩子”,空軍某部政委,退休後“誤入歧途”成了生態攝影人,之後“越陷越深”,又成為了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生態影像委員會副秘書長、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資深會員、美麗德宏生態宣傳大使、愛鳥國際高級顧問。不過,和這一大堆頭銜相比,孫老師的氣質更符合另外一個稱謂——愛鳥國際的老朋友。本文,就讓我們以這樣的身份來展開對話,去了解和感受他從愛好拍鳥到走向公益的心路歷程。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從軍四十年後與野保結緣,如今行攝之路信心滿滿!佳能著手傳播影像魅力,酸甜苦辣不言表,汗水滴滴盡在山水間。——孫曉宏


緣起——退休之後,“誤入歧途”拍了鳥
愛鳥主編:作為一名退休軍人,放下槍拿起照相機、從通過瞄具射擊目標變成通過取景器捕捉影像的那一刻,感覺是不是其實很親切?
孫曉宏:作為一名部隊的退休幹部,應該說還是和攝影是有緣的。我是空軍,以前在部隊的時候每年都有打靶,在飛機上也有航炮和瞄準具,唯一不同的是所帶來的樂趣,自然生態攝影極大地豐富了我的退休生活。自然生態的拍攝,要講出人與自然的故事,這種故事是別的題材捕捉不到的。
不過我不是放下槍才拿起照相機的,我在學生時代就開始用家父的俄羅斯照相機拍照片了。後來到1982年的時候,我買了自己的第一臺相機,一臺當時的膠片單反,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工資很少,就52塊錢,那臺相機要530塊錢。咬牙跺腳買了下來之後,就在部隊拍一些訓練的新聞片子。回到北京以後,主要拍拍花草和人文,也給自己的孩子留下了一些成長的圖片。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愛鳥主編:啊,原來您攝影比入伍還早!那您是什麼時候開始拍鳥的?
孫曉宏:進入自然生態攝影這個領域,可以說是“誤入歧途”,第一次拍鳥應該是2009年,到現在已經走過了十個年頭。最初是一個戰友,我們倆以前在一起拍風光,後來我比他早兩年退休,就失聯了一段時間,再聯繫時,他跟我說老拍風光也沒什麼意思,還是應該拍拍鳥啊、生態啊這些東西。我當時還不覺得拍鳥有什麼意思,但正好有一個佳能600定焦頭,所以就答應有空去拍拍。後來在一個三九寒天,圓明園有一隻小翠,就是普通翠鳥,在湖裡扎水抓魚,很有意思。第一次沒拍好,因為剛開始接觸有點兒難度,怎麼瞄啊,快門速度啊,曝光補償啊,白加黑減啊這些怎麼設,都不太懂。那正好是個週末,所以我第二天揣上點兒乾糧就又去了,在湖邊頂著凜冽的寒風守了一天,拍到了一張自己認為最好的一張,哎喲,興奮的不得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就開始了自己的拍鳥生涯,而且越拍越上癮。
愛鳥主編:退休生活明明可以選擇輕鬆地釣釣魚、旅旅遊、打打高爾夫什麼的,為什麼要選擇拍鳥這麼個苦差事?那些長焦大炮和腳架雲臺可著實不輕啊。
孫曉宏:以前也打高爾夫,但自從拍鳥以後,就把球杆給刀槍入庫了。拍攝鳥類等野生動物具有很強的挑戰性,拍的時候不斷地調整參數、不斷地對焦,想拍好了不容易。但越有挑戰性的東西,就越值得去挑戰,這也是出於軍人的職業特點:敢於挑戰、敢於打勝仗。


器材——與佳能結下深厚友情
愛鳥主編:拍鳥的器材門檻可不低,後來您為拍鳥都裝備了哪些“重武器”?
孫曉宏:現在用的是佳能EOS 1DX II,當時佳能1DX一代一出來的時候就買了一代,然後又換的二代。因為拍風光,所以我有全套的佳能頭,全是紅圈頭,09年開始拍野生動物以後又添置了200、400、600、800四個定焦望遠,還有一個180微距。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愛鳥主編:這是您第一次用佳能相機麼?
孫曉宏:不是,數碼相機是從佳能30D開始用的,2006年的時候隨軍事代表團前往澳大利亞和新西蘭訪問,臨行前在糾結帶膠片還是買個數碼,結果在朋友的推薦下,去中關村買了那臺佳能30D,當時都還不知道北京有攝影城呢。那次訪問帶了一個50標頭、一個一鏡走天下的28-300,拍了很多風光。
然後最早用佳能機器還是在部隊,在飛行大隊的時候。1987或88年的時候,家裡人從香港給我帶了一臺佳能AE-1,還有一個28-70頭,那是我第一臺佳能。那時候黑白膠捲比較多,我們部隊飛機上的照相槍,就是用的135盤片。從AE-1開始,就和佳能結下了深厚的友情,總感覺佳能的機器操作起來還是比較方便的,成像也比較好,操作起來還能夠得到自己滿意的片子。


作品——展現環境,喚起保護意識
愛鳥主編:我們發現您的很多作品都是在表現鳥類置身於棲息環境當中,這是您特別的創作意圖麼?
孫曉宏:關於作品,正如你說的置身於棲息環境當中,這裡面有一個大家正在逐漸在接受的理念:拍鳥是自然生態環境的展現,我們用環境來傳達一種生態保護的意識,用這種意識來喚醒不同階層的人來關注生態保護,我現在正四處推廣這個理念。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佳能EOS 1DX II,EF 800/5.6L,F6.3,1/1000秒,ISO 500


除了一些必要的、珍惜的、罕見的、首次發現的鳥要有大頭照之外,真正的鳥類攝影應該也去拍一些把鳥類融入在生態環境、棲息環境的作品,譬如一個城市的畫面,如果有鳥在裡面飛翔,那就能體現出人與自然的和諧。還有第二個理念,我認為攝影,特別是自然生態攝影,與中國畫是相通的,都要有充分的留白,這樣才能凸顯作品的主題、體現出主體的重要性。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佳能EOS 1DX II,EF 800/5.6L,F6.3,1/2500秒,ISO 400


我想,拍任何東西都要提前做功課,得有一個創作思路,到現場抬手就拍的作品是沒有靈魂的。譬如,我拍鳥就不是單純的天空中或海面上的鳥,我要把鳥周圍的地理環境和地域特點表現出來。例如在丹東港,龍門吊是當地一大特色,把它和鳥拍在一起,就表現出人與自然生態環境的和諧。或者是背景裡有廠房也好、有居民樓也罷,作品都應該把野生的鳥類置於它所處的這個環境當中。


科研價值——用鏡頭語言保護鳥語花香
愛鳥主編:術業有專攻,相信我們拍鳥人的作品很可能比科研工作者和觀鳥人拍得好,這些作品除了藝術價值之外,對野生動物的科學研究和管理保護會有一些價值麼?
孫曉宏:講到術業有專攻,我們因為是專門搞自然生態攝影的,肯定要比科研人員和觀鳥人更注意構圖、光影等攝影元素。為什麼要這樣?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用鏡頭的語言,講好自然生態的故事”。例如我那張黃嘴河燕鷗,那年是7只,為了等它們同時都落在江心的一個鵝卵石堆上,我在那裡等了兩天,直到出現了轉瞬即逝的拍攝機會。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佳能EOS 1DX II,EF 800/5.6L,F7.1,1/3200秒,ISO 640


這張作品在王府井的“生態中國 美麗家園——中國野生動物保護攝影展”也展出了,好多人都在問這是什麼鳥,是海鷗嗎?作品旁邊的說明也寫了,這不是海鷗,這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中國最稀有的鳥類——黃嘴河燕鷗,當時在中國只剩下這最後7只,險些滅絕。為了保護它們,這張作品現在掛到了盈江保護地的每個路口,這背後亦有很多動人的故事。
黃嘴河燕鷗在中國只有唯一一個種群,就在雲南德宏的盈江上繁殖,但是每年來去都是這幾隻,後來才知道因為它們是在江心的淺灘上營巢,所以上游水庫一放水洩洪就把鳥蛋衝了。今年通過攝影師和志願者的努力,通過多方協調,電站將水閘只開了一半,終於把這幾隻黃嘴河燕鷗產下的蛋保住了,最終成功的孵化了5只,加上原來的7只,九月份一共有13只黃嘴河燕鷗從盈江飛向印度。這次保護行動,電站承受了9萬元的經濟損失,但是這不僅為國家保住了一個物種,也保住了未來生態經濟的一個可能。
所以說,自然生態攝影不是單純地要一張好片子而已,它的根本宗旨是用鏡頭的語言講好生態的故事,用鏡頭的語言去保護野生動物、讓我們的家園鳥語花香。


社會影響——從打鳥謀生到護鳥致富
愛鳥主編:拍鳥應該讓您遊歷了很多地方吧?現在國家實力強了,越來越重視環保,您在一次次的拍攝中有沒有切身感受到地方環境的變化?
孫曉宏:這麼多年拍下來,應該說祖國的環境是越來越好,各地都在踐行著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的發展理念,偷砍、偷伐、偷獵現象明顯減少,樹更多了、水更清了,人與環境和諧發展,“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的美好願景正在實現。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佳能EOS 1DX II,EF 800/5.6L,F11,1/2000秒,ISO 2500


愛鳥主編:當地的居民呢?作為與鳥類接觸最緊密的人,他們與鳥類的關係怎麼樣?有沒有發生什麼變遷?
孫曉宏:生態環境的改善,根本上是人的理念發生了變化。就拿盈江來講,13年前後,我和幾個朋友來到這裡,剛開始是為了拍點片子、拍點沒拍過的鳥。拍著拍著、走著走著,我們的初心也發生了變化。那時候,國家尚未提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發展理念,當地的居民還很貧窮,因為生活困難,中緬邊境兩邊都在打鳥、狩獵,自然生態環境也不是很好。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佳能EOS R,EF 800/5.6L,F5.6,1/1250秒,ISO 500

我們當時去尋找犀鳥,當地人都說能看到,但只有在榕樹果實成熟的時候才行,最後一直走出了跟腱炎才幸得一見。現在能輕易見到犀鳥,是因為後來保護得好。這六年的時間,我和我的朋友們,還有這些志願者們,走遍了德宏盈江的山山水水,從海拔3400米大娘山到那邦的羯羊河谷,本來是為了尋鳥拍鳥,結果拍著拍著就變成了公益,不但向當地農民推廣鳥類保護知識,還在那兒扶貧和捐資助學,那真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花了不少錢。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現在,大家都知道德宏有一箇中國犀鳥谷,中國分佈的三種犀鳥——雙角犀鳥、花冠皺盔犀鳥和冠斑犀鳥,都只有在那裡才能看到。當地的農民也知道愛鳥了,四年的時間,他們屢屢登上中央電視臺,有些人都是央視的明星了。他們從保護野生動物中嚐到了甜頭,看到了一些不好的現象就會馬上制止,確確實實起到了典範的作用。
所以我有時候開玩笑說,盈江全民保護鳥類、保護野生動物的經驗是值得推廣的,現在當地不但沒有了偷獵現象,而且還通過觀鳥旅遊、攝影旅遊富了起來。具體有這樣一個例子:當地有一個大谷地村,以前靠伐木和狩獵為生,建立了鳥類觀測點以後,村民從過去的打鳥、吃鳥,變成了現在的護林護鳥。依靠拍鳥旅遊,該村收入從過去的每戶2000元變成現在40天左右就能掙3萬元。以前村裡只有十幾輛摩托車,誰家能有個摩托車那就算比較富裕了,現在是十幾輛汽車,這就是變化。
他們本來是靠狩獵為生的少數民族,現在卻靠護鳥脫貧致富。嚐到了甜頭以後,他們有個口頭禪:“要想富,就把鳥兒護”,和“要想孩子不受窮,就得去上學”齊名。這種社會影響逐漸影響到了全國乃至全世界,每年也有不少來自國外的生態攝影師到盈江去拍攝,他們也看到了中國自然生態保護的重大變化,確實為人與自然和諧發展做了很多實際工作。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佳能EOS 1DX II,EF 800/5.6L,F6.3,1/1600秒,ISO 1250


真正的生態攝影師,或者是說俗點,拍鳥人,如果他的動機純潔,不是為了沽名釣譽,那他應該是一個很好的生態保護推廣者和志願者,這件事的社會影響是比較大的。
愛鳥主編:原來拍鳥人也在改變著各地方居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不過任何事情都有正反兩面,人拍鳥,終究是兩個體型和樣貌都很懸殊物種在互動,這究竟會不會對鳥類和環境造成一些不良的影響甚至傷害?


孫曉宏:拍鳥,首先必須要知鳥、懂鳥,我提倡自然拍攝,要珍惜你的拍攝環境、愛護你的拍攝對象,這樣才能有一個良性循環。自然生態攝影不是單純的要一張好片子,千萬不能為了要一張好片子而不擇手段。
這些年,國內外都有一些不好的行為,像做假景、把動物釘在某個地方等鳥來吃、把雛鳥放到不該放的地方,這些行為都違背了動物本身的習性,我認為這種照片不符合生態攝影的根本宗旨,這樣的事,會被人唾棄。生態攝影的根本宗旨就是前面說過的:“用鏡頭的語言講好生態故事,用鏡頭的語言去保護動物和野生鳥類,使我們這個家園鳥語花香”。


自我價值——“誤入歧途”,從愛好到走向公益
愛鳥主編:說了這麼多鳥類和當地居民的事,最後咱們也來關心關心自己,這些豐富的拍鳥經歷給您自己帶來了什麼麼?比如榮譽感和滿足感?
孫曉宏:要說拍鳥給自己帶來了什麼,反正是帶不來什麼利益,帶來的就是心理上的安慰、對社會無私的貢獻、對自然生態環境保護的貢獻、對後人的啟迪,還有豐富的退休生活——我的退休金大部分都給花在空中了,尤其是設備多的時候,還沒法坐經濟艙。

2015年中國旅遊攝影雜誌舉辦的美麗德宏最美盈江攝影大賽上,我的黃嘴河燕鷗獲得了組委會特別獎,倒是獲得了一筆10萬元的獎金,結果還被我給捐了。我當場就對盈江縣說:為了使盈江的山更綠水更清、人民更幸福、鳥兒更歡暢,這筆錢作為愛鳥護鳥的基金,全都給你們。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佳能EOS R,EF 800/5.6L,F7.1,1/160秒,ISO 640


這十年,我從愛好到走向公益,感覺也是有一個漸變的過程。最初也是為了拍到好片子,作為攝影師,誰拍到好片子不會欣喜若狂?但是自然生態攝影又不一樣,它要吃得了苦、耐得了寂寞、而且要懂得愛你所拍攝的環境和生物。為什麼我在開始的時候說拍鳥是“誤入歧途”,因為我自己也沒想到,最後能用鏡頭的語言來講好生態故事、來推廣自然生態攝影的好處,能用自己的一張圖片去感染不同階層的人、喚醒人們的環保意識。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這麼多年到處跑,我也是希望我和我的朋友們都能通過各種渠道把作品分享出去,讓世人看到中國人保護自然生態的力度;讓世人看到中國人也有能力拍出國際水平的片子;讓世人知道中國的野生動物資源的豐富。最終目的都是為了人與自然走向和諧,讓我們的後代看到更藍的天、更清的水、更綠森林,看到更多歡樂飛翔的鳥類。
望餘生,說長不長情猶再!
看未來,大步疾風意未盡!


觀生態,共擔責任定發奮!
行攝路,越是艱難越向前!

“誤入歧途”拍了鳥,對話生態攝影人孫曉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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