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1 改革十年,毀於一旦,張居正遇見萬曆皇帝有多冤?

萬曆十年(1582)七月,張居正病故。神宗給予他文臣最高的哀榮,贈官“上柱國”,諡號“文忠”,設祭九壇,百官停止上朝,派司禮太監、錦衣衛堂上官和四品文官護靈回江陵安葬。然而僅僅半年之後,張居正就由治國治軍的棟樑之臣變成了欺君罔上的奸佞之臣,一下子180度大轉彎。這是怎麼啦?

改革十年,毀於一旦,張居正遇見萬曆皇帝有多冤?

簡單地說,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幾乎把在朝在野的官僚包括皇親國戚和皇帝本人都得罪了。你看,在全國推行一條鞭法,丈量土地,在一定程度上制止了官僚地主通過隱瞞土地偷逃稅賦以及將稅負轉嫁給小民的積弊。對官僚地主來說,國庫的銀子多了與我無關,我口袋裡銀子少了就跟你沒完!實行考成法,嚴格考核官吏,不稱職的就要你下去,職責內的事連時間節點都有規定,到時完不成就拿你是問,已經懶散了100多年的官僚機構如何受得了?你不讓我尸位素餐,我就罵你作威作福。偏偏張居正不怕你罵,給皇帝上疏說,懲罷失職者必須作威,獎拔稱職者就是作福,不作威作福就幹不成事。

神宗的外公武清侯李偉做軍需生意,用類似今天的“黑心棉”給戰士做棉衣(胖襖)被揭發,張居正報告神宗後,讓他到皇后面前悔過,並取消了他的經營權,算是給了他大面子。

改革十年,毀於一旦,張居正遇見萬曆皇帝有多冤?

張居正損上益下的財政政策甚至連皇帝也損了。神宗屢屢要拿太倉(國庫)的錢私用,張居正以國家利益為盾牌一概不給,弄得皇上自稱賞賜宮女都沒錢(其實是捨不得用內庫的錢),不得不記賬“打白條”。張居正死時,太倉存銀600萬兩,太僕寺存銀400萬兩,國家存糧可支10年,創有明以來的最高紀錄,徹底改變了數十年寅吃卯糧的赤字財政狀況。但再多又咋了?朕貴為皇帝卻不能私用,窩囊不窩囊?神宗當時19歲,如今參加高考的年齡,正是叛逆性和表現欲最強的時候。現在,“元輔張先生”走了,也該聯真正當家了。

“元輔張先生”是神宗對張居正的尊稱,他雖然為終於擺脫了張居正的管束而興奮,但心中“元輔張先生”的影子仍在。這怎麼行呢?不徹底否定張居正,我們就沒有出頭之日,張居正的政敵們行動了,決定先從丈量土地的問題上打開缺口。因為這個問題不僅涉及到官僚地主的利益,而且直接影響皇家和皇親國戚的收入。

改革十年,毀於一旦,張居正遇見萬曆皇帝有多冤?

土地是農業社會的根基。張居正丈量全國田畝,讓戶部尚書張學顏主持編了明代唯一一套《會計錄》,收稅雖有了根據,可你斷了一些人靠隱佔田畝偷逃稅賦的財路。不過,這話說不出口,必須找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正好有的地方如河南巡撫為了表現政績,在丈量中虛增了田畝。這不是現成的藉口嗎?這叫弄虛作假,叫欺君罔上,叫禍國殃民!有假就得反,就得徹底否定,決不能姑息!既然大家都嚷嚷,好,看我的!神宗正想顯示一下親政的能力,於是下了一道詔書,將丈量田畝的工作叫停,已經丈量的統統不算,一律回到從前。有人眉飛色舞,奔走相告,老子不僅可以照舊隱佔田畝,照舊橫行鄉里,而且感受到一個強烈的信號:既然對丈量田畝可以徹底否定,其他的也就可以徹底否定,對張居正全面反攻倒算的時候到了!

一時間彈劾張居正的奏章紛至杳來。欺君害民,貪汙受賄,結黨營私,操縱輿論,腐化墮落,種種罪名不一而足,最後上綱到居心叵測,言外之意是覬覦皇位。最有代表性的要算《明史·選舉二》上記載的一件事:萬曆四年(1576),主持應天(今江蘇)鄉試的南京國子監祭酒(相當於今大學校長)高啟愚曾以“舜亦以命禹”為作文題。這時徹史丁比呂上奏說,此事“殆以禪受阿居正”,意思是說巴結張居正,要他像大禹那樣接受舜的禪讓。

改革十年,毀於一旦,張居正遇見萬曆皇帝有多冤?

這種無稽之談本不足信,但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很快神宗就從將信將疑變成寧信其有,霎時間便來了個對張居正的徹底否定。

張居正提拔的官員一個個翻身落馬,而遭貶滴的一個個官復原職,彈冠相慶。張居正用人惟才是舉,不分門戶,即使是政敵的門生也一樣用,尚書侍郎級的幾乎個個都是肱股之臣,現在不分青紅皂白,統統被撤。理財專家、戶部尚書張學顏,安邊功臣、兵部尚書吳兌,與高拱關係之親密遠在張居正之上,也被劃為張黨撤了;水利專家、工部尚書潘季馴只因說了幾句公道話競也難逃厄運。人才難得,一個時期的傑出人才總是有限的,把傑出人才都趕走了,朝中一時天低吳楚,服空無物。這且不說,張居正的考成法一廢,空談成風、辦事拖拉、互相推諉等官場積弊立馬死灰復燃。哇!終於又可以尸位素餐、做官當老爺了!阿貓阿狗,誰都裝出受張迫害樣,扮成反張英雄狀,渾水摸魚,撈一個官,分一杯羹。就這還不解恨,得讓張居正死不安身!治國治軍之庸才,往往是官場鬥爭之雄才,十分善於揣摩皇帝的心思,神宗的一樁心思被這些人摸到了。

改革十年,毀於一旦,張居正遇見萬曆皇帝有多冤?

皇帝對於江山、美人、錢財,有的愛江山而不愛其他,有的是三者兼愛。神宗呢?不愛江山也談不上好色,卻愛財如命。這時,他的弟弟潞王朱翊鏐要成婚,太后不停地催他要辦體面。專供皇宮開支的內庫有兩三百萬兩銀子,他一個子兒也捨不得拿;從國庫調,調來後同樣捨不得。怎麼辦呢?有人給他出點子,陛下不是為潞王的婚禮缺錢發愁嗎?那就抄太監馮保的家。馮保勾結張居正,罪惡累累,大量受賄,家產百萬。咽,這主意不錯!那就抄。這一抄抄出金銀百餘萬。呵!神宗似乎發現了一個新大陸,說,難怪太后抱怨現在珠寶太貴,原來是都送到了張居正、馮保兩家。

好,陛下既有這句話,那就趁熱打鐵,把張居正的家也抄了吧!這,神宗還有點顧慮,張居正畢竟是帝師呵!什麼帝師?他是目無君上呀!有人歷數其“罪行”,把歷史舊賬都翻了出來。有次在經筵上,神宗“讀《論語》‘色勃如也’,誤將‘勃,讀為‘背’,居正遂厲聲曰:當讀作‘勃’。帝悚然驚起,同列皆失色”。還有一次神宗夜半與宮女在後花園酒後胡鬧,逼兩個宮女唱曲兒,宮女不會,神宗要將她們斬首,經太監求情,最後以割發代首。此事太后知道後大怒,令張居正教訓這個不爭氣的學生,還揚言要廢了他的皇位。張居正認真履行老師的職責,硬要小皇帝寫了公開檢討。

改革十年,毀於一旦,張居正遇見萬曆皇帝有多冤?

種種禍根一時全部發芽瘋長,加上因罪被廢為庶人的遼王的一個妃子上書喊冤,說張居正強佔了遼王府的財產。遼王府在張居正的老家江陵(荊州),遼王在隆慶時被廢,押到鳳陽的皇家監獄軟禁,穆宗將王府賜予張居正。雖然張居正接受王府很不明智,但要強佔還沒那本事。有人順著神宗貪財心思煽動說,要論貪贓,馮保與張居正相比只是小巫見大巫。神宗馬上下了決心,抄,抄他的家!

既然已說出了張家大大富過馮保的話,那就得抄夠數呀。負責抄家的新任司禮太監張誠和侍郎丘橓是張居正的死對頭,在北京還沒出發,就讓地方官把張家給封了,可憐張家被餓死的就有10餘人。退休尚書山東人于慎行,在職時因政見不一屢屢得罪張居正,但此人性格耿直,非常反感眼下一些人落井下石的醜惡行徑。此時他給丘橓寫信,告誡他不可魯莽。他認為張居正“平生顯為名高,而陽為厚實”,就是說張居正平生重名節,其表面排場是硬撐出來的。可一心要抓出個大貪的丘橓哪裡聽得進去,株連九族,搜刮無退,仍死活湊不夠預想之數。張居正的長子戶部主事張敬修經不住嚴刑拷打而上吊身亡。

改革十年,毀於一旦,張居正遇見萬曆皇帝有多冤?

最後挖地三尺全部算上,共金2400餘兩、銀16萬兩,在京住宅價值1萬餘兩。贓款贓物用100餘臺抬進皇宮。有諷刺意味的是頭十幾臺都是皇上所賜之錢物,第一臺就是神宗賜予的4幅御書大字。其京宅價值萬兩之中,包括皇帝贈與的數千兩修繕銀。不知道神宗是否親自檢閱了這些收穫,反正他是大失所望了,而且後面還有更多的失望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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