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奎是永勝村出名的致富帶頭人，因他腦子活，鬼點子也多，眼睛一眨，能想出好幾條道來，鄉親們給他起了個外號何老歪。久而久之，鄉親們張口何老歪閉口何老歪的，竟忘了他的大名了。頭幾年，他帶了一幫人搞建築，十里八村的活都讓他包了。這幾年，蓋房子的少了，他又買了車，跑起了運輸，雖然掙錢辛苦，卻也活得踏實，閒下來時喝個燒酒，玩個麻將，走在路上哼個小曲，日子過得自在逍遙，從背後看著這個吹著口哨的何來歪 ，不熟悉的人還以為是個小夥呢。可最近發生的一件事，卻讓何老歪心裡怎麼也樂和不起來了，心裡如同掛了幾隻水桶，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想笑又笑不起來，想哭又哭不出聲。
“老歪，還磨蹭什麼？”連媳婦田英也這麼稱呼他。“趕快收拾收拾，送女兒去醫院。”
昨天，何平嚷著肚子痛，到縣裡的醫院一檢查，醫生說何平的肚子里長了個瘤，趕緊住院做手術。田英有四個女兒，前三個都已出了嫁，最小的這個寶貝女兒何平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田英格外疼愛，何平這一有病，把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恨不能替女兒有病。田英在村裡是有名的潑婦，刁勁兒 一上來，何老歪拿也沒辦法 。唯一能制服她的就是何平，女兒一鬧，田英立馬服服帖帖。
聽了媳婦的吩咐，何老歪趕緊把大包小包地往車裡拿。東西多得讓他直皺眉，卻沒敢說個不字。
到了醫院，何老歪去辦住院手續，田英和女兒直奔住院部。住院的人很多，病房幾乎都住滿了，只有一個病房還有閒床位。田英把女兒安頓在床上，才會回頭看了看另一個床上的娘倆，女人約四十歲，黑瘦的臉，有著明顯的皺紋，沒有頭型的短髮，一看就知是農村理髮師的手藝。一件早已過時的花襯衣，腳上是自家做的鞋子，瞄上一眼，馬上能肯定是農村人。田英朝那個女人撇了撇嘴，露出不肖一顧的神情。田英雖然也生活在農村，但她的觀念和城裡人是一樣的，一頭披肩捲髮，新潮的襯衣，買衣服時服務員告訴田英襯衣叫什麼料的了，她當時還記著，到家就給忘了。
田英拉了拉上衣，晃了晃披肩發，才拿出水果，悠閒的給何平扒香蕉吃。“媽，我自己會扒，你真是操心不顯老。”何平說著自己拿起了一個香蕉扒起來。
那一對母子，只看了幾眼娘倆，默默地不作聲。小男孩聚精會神地看著書。
何老歪辦完住院手續，一頭闖了進來，當看到門邊那娘倆時，他愣了一下，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朝田英和女兒身邊走去。還邀功地對田英說：“住院的手續都辦齊了，手術安排在後天。”“這麼快，給了多少紅包？”“老李找我還有事，我先走了，這事以後再和你說。”何老歪不等田英發話，掉頭走了。氣得田英衝河何老歪大喊：“死鬼，魂兒讓閻王勾走了，掙什麼命。”何平看也沒看母親說到：“媽，你小聲點，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小兔羔子，怎麼和你媽說話呢。”
兩天後，和平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很成功。
何老歪坐在女兒的床邊，不時的瞟上幾眼另一張床上的男孩，男孩十來歲，面目清瘦，一臉的稚氣，一雙大大的眼睛，文靜又可愛，他叫李小明，他身邊的是母親王玉蘭。小明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媽媽新給買的一本故事書。
兩天後，何平的傷口不怎麼疼了，她又恢復了活潑的天性 ，拿出何老歪給買的小巧精緻錄音機，聽起流行歌曲來。
何平對這個小錄音機愛不釋手，隨時帶在身邊，什麼歌流行，她聽什麼，為此，磁帶攢了滿滿的一大盒子。
小明不停地往何平這邊瞧，眼裡流露出極羨慕的神情，他的母親則面無表情的呆坐著。快到中午時，小明的母親要去買飯，她在小明的耳邊說了幾句就去了，小明見母親走了，馬上跑到何平的身邊，怯生生地說：“小姐姐，你的歌真好聽，能讓我摸摸你的那個東西嗎？”說著指了指那個小錄音機。何平一下喜歡上了眼前這個說話脆生生的小男孩，並且產生了一見如故的感覺。感覺到一種高高在上，並且被尊重的快感，何平高興地說：“可以啊。你喜歡，就盡情的摸，不必客氣。”“能不能摸壞啊？”“摸不壞的，它結實著呢，我都摔了好幾回了，也沒壞。”“姐姐，你真好。”“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李小明。”“你家是哪的？”“我家是和勝村的。”“我是永勝村的，和你的屯子離的不遠，還是老鄉呢。怎麼不見你家有人來看你倆？”“我家就我和母親兩個人，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小姐姐，我回去了，一會我媽回來了，看見了會說我的，他不讓我和你們說話。”說著小明象做賊似的又溜回自己的床上。
何平的小錄音機對小明有著巨大的吸引力，他趁母親不在，就來到何平身邊，和何平聽錄音機，給何平講故事。田英也慢慢喜歡上了這個渾身透著靈氣的小男孩。看著兩個孩子一起說笑，田英感到很欣慰。女兒的快樂就是自己的快樂。
在醫院的走廊裡，何老歪叫住了王玉蘭，“這五千塊錢，給孩子治病，上回給你的錢恐怕不夠。”說完把錢塞到王玉蘭的手裡就走了。王玉蘭望著何老歪的背影，呆呆的半天沒動地方。原來王玉蘭的丈夫沒有生育能力，不知道沒生育能力的那個丈夫的大腦的筋傷著哪根了 ，要找個男人替自己完成任務，何老歪被幸運的選中，何老歪當時只圖新鮮和刺激，哪想到開花就會結果。直到半個月前，因實在沒有醫藥費的王玉蘭找到他，他才如夢方醒。
“小姐姐，你膽子大嗎？”“挺大的”“我給你講個鬼的故事。”“我就願意聽鬼的故事了，你快講。”“我的鬼怪故事可多了，我有本書，裡面都是鬼怪故事，我天天看，都背下來了。”“那你快說，別賣關子了”“我說了你可別害怕。”“不怕。”“那我說了。”“快說。”“ 太原有個叫王生的，早晨出門時，遇見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子，便把她帶回家，藏在書房。女子告訴他，對誰也不要說這件事。一天，王生外出碰見一老道，老道見王忙問：“你最近遇到什麼了？”王生撒謊說：“什麼也沒遇見。”老道說：“你身上一股妖氣，你的血快被妖精吸乾了。”王生回到家裡，隔窗往書房內看去，只見一猙獰厲鬼，正用一支彩筆畫人皮，聽到人的聲音後，又忙把人皮往身上一披，立刻變作一位美麗的少女，王生嚇得魂飛魄散，拔腿就跑。厲鬼趕上，拉住王生，挖出了他的心。”小明忽然看見媽媽回來了，趕緊回了自己的床上。”何平正聽得入神，小明這一停下，何平乾著急，沒辦法，因為她見小明的媽媽每天板著臉，她從心裡有點發懼。好不容易等到小明的母親出去了，何平趕緊跑到小明的床上，叫小明接著講。小明又不緊不慢的接著講到：“王生妻子陳氏，親眼看到丈夫被害，悲痛欲絕，她急忙找到道士，跪地哀求道士救她丈夫。老道為考驗陳氏救夫的決心，百般戲弄陳氏，並從口中吐出東西讓陳氏吃。陳氏一心想救丈夫，什麼都忍受了，道士見狀哈哈大笑而去。陳氏一到家裡，撫著丈夫的屍體大哭，在抱屍收斂時，她突然嘔吐，所食東西一下子從口中飛出，落入丈夫腔中，丈夫慢慢地甦醒過來。”小明講得極認真，象 在完成一件特殊的使命，半點也不敢馬虎。“那個老道多厲害啊，要是能給我治病，我就能不花錢了，那該多好啊，我媽媽種地掙錢非常累的，掙來的錢都被我花了。”小明有些傷感地說。
回到自己的床上，何平說：“媽，我要是有這麼個小弟弟多好啊，這樣在家就有人陪我了，這個小弟弟很懂事的。”
女兒的話一下提醒了田英，早在半年前，有一次她頭疼得厲害，去找村裡的大仙，那個大仙讓她認個乾兒子，她的頭痛就好了，否則，不出一年，她家會有禍事臨頭。當時因為頭疼很快就好了，田英就把這事放下了，看著眼前這個神采飛揚給女兒講故事的小男孩，她的心裡豁然一亮，一個念頭一下蹦了出來。
田英轉身向門外走去，回來時，手裡拿著一個盒子。趁王玉蘭不在，她向小明招招手，小明心領神會 ，馬上來到田英的身邊 。“阿姨給你買了好東西，你打開看看。”小明小心翼翼的打開盒子，拿出個小錄音機，大小和何平的一樣。“喜歡嗎？”田英愛憐的摸著小明的頭問。“喜歡。”小明用力點點頭。“喜歡就送給你。”小明的眼中閃出興奮的光彩，可這光彩象划著的煙火棍兒，沒燃幾秒鐘，就熄滅了。小明落寞地說：“我從來沒要過別人的東西，我媽說要我做個有志氣的人，再窮也不能要別人的東西。”“我可不是讓你白要的。”小明驚異的瞧著田英，“阿姨，我能為你做什麼？”聰明的小明馬上明白過來。“我要你做何平姐姐的弟弟，我的乾兒子。你願不願意？”“我喜歡姐姐，願意做姐姐的小弟弟，和姐姐一起聽歌，下棋，就是怕我媽不同意，”“只要你願意就行，你媽媽的工作我來做，這個錄音機你先拿去聽。”小明如獲至寶似的捧著錄音機，愛不釋手的看了又摸，摸了又看，最後還是把小錄音機還給了田英。
因為要認小明作乾兒子，田英瞧王玉蘭順眼多了，當她把自己的想法向王玉蘭表明的時候，驚得王玉蘭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個成年累月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女人飽經風霜的神經一下子僵住了，像一個一下子被推到風景無限的高山上，盡收眼底的美景令她眩暈的有些站立不穩。
這時，一直在旁聽著的小明拉拉媽媽的衣角，“媽媽，我想有個姐姐，也想有個爸爸。”田英見王玉蘭不表態，一個勁兒的發愣，拉過小明，“乾媽送你錄音機，你喜不喜歡，說著再次把錄音機拿出來。”在場的人各懷心事的默不作聲。“來，親乾媽一口。”小明瞧了瞧母親，見母親眼角似有淚花，他往母親身邊靠了靠，“媽媽，我聽你話。”田英對愣在一旁的何老歪使了個眼色，何老歪明白，田英是要讓自己做那個女人的工作，他猶猶豫豫地向王玉蘭走去，眼神流露著不安與愧疚，看著向自己走來的何老歪，多年前的一幕又在她的腦海中閃現：年輕的何老歪笑容可掬地向她走來，風趣的談吐，讓她很快就投入了這個男人的懷抱。
何老歪在王玉蘭的身邊站了足有一分鐘，他楞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又回頭看看小明，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題外話：對於男人不經意間犯下的錯，我想是可以寬恕的，所以我用輕鬆的筆調寫這個真實的故事，讓眾人評說。夢到真時，情亦真。情到真時，淚成河。
閱讀更多 情感話嘮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