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和夷陵之战并称三国时期“三大战役”,原因在于它们都是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也是促使三国格局形成的关键性战役。其实,魏吴逍遥津之战的精彩程度和历史作用也不亚于“三大战役”,它不仅成就了一代名将张辽的威名,而且迫使孙权在政治军事策略上进行了重大调整,改变了三国之间的关系走向,间接为关羽败死荆州、吴蜀联盟破裂埋下了伏笔。
一、逍遥津之战
建安二十年,刘备与孙权因为荆州归属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双方调兵遣将,在益阳一带展开对峙。此时恰逢曹操攻占了汉中,威胁益州,刘备担心后方有失,迅速与孙权达成了合解,双方以湘水为界平分荆州。刘备率军回川防御曹操,孙权则看到曹操东线兵力空虚,率十万大军进攻江北军事重镇合肥。此战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合肥城下突击战。与来势汹汹的十万吴军相比,魏军的七千兵力就显得势单力薄。守将张辽认为“公远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曹操主力大军远在汉中,鞭长莫及,如果坐守待援,没能到援军来到,城池早就被攻破了。而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不如趁吴军远道而来、立足未稳之际先挫其锐气,提振自己的军心,然后据城固守。在与乐进、李典达成一致意见后,张辽决心按照曹操制订的“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的指示,进行突击作战。
平旦,辽被甲持戟,先登陷陈,杀数十人,斩二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权麾下。权大惊,众不知所为,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辽叱权下战,权不敢动,望见辽所将众少,乃聚围辽数重。辽左右麾围,直前急击,围开,辽将麾下数十人得出,馀众号呼曰:“将军弃我乎!”辽复还突围,拔出馀众。——《三国志·魏书·张辽传》
这一次突击作战,让吴军损失惨重,勇将陈武阵亡,宋谦、徐盛负伤,士卒死伤者不可计数,士气受到了沉重打击。更重要的是首战告捷打出了威风,坚定了魏军的守城信心。
第二阶段:逍遥津追击战。首战失利后,孙权重整旗鼓,对合肥进行了包围。但由于合肥城防坚固,守军士气旺盛,一连十几天攻击均未奏效。恰在此时,军中爆发疫病,战斗力直线下降,孙权只得下令撤军。撤退过程中,孙权令主力先行渡过南肥河,自己和吕蒙、甘宁和凌统等将率“虎士千余人”断后。张辽迅速捕捉到这一有利战机,和李典一起发起追击,再次大破吴军,几乎生俘孙权。
兵皆就路,权与凌统、甘宁等在津北为魏将张辽所袭,统等以死扞权,权乘骏马越津桥得去。——《三国志·吴书·吴主传》
权使追还前兵,兵去已远,势不相及,统率亲近三百人陷围,扶扞权出。敌已毁桥,桥之属者两版,权策马驱驰,统复还战,左右尽死,身亦被创,所杀数十人,度权已免,乃还。——《三国志·吴书·凌统传》
逍遥津之战,魏军在1:14的力量悬殊下大败吴军,这种战绩在三国乃至整个中国军事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此战过后,张辽威震东吴,留下了“张辽止啼”的故事,也在孙权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后来张辽抱病随魏文帝伐吴时,孙权仍然心有余悸地告诫诸将:“张辽虽病,不可当也,慎之!”更为重要的是,此战迫使孙权进行了战略调整,将扩张的方向由曹魏占据的徐州转向了刘蜀占据的荆州。魏蜀吴三方的关系也随之产生了剧烈变化。
二、逍遥津之战前东吴的战略变化
早在孙策创业之初,谋士张纮就提出了“收兵吴会、占据荆扬、全据长江”的战略构想,建议孙策先攻占江东六郡,然后西取荆州,开创齐桓公、晋文公一样的霸业。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孙权继位后,鲁肃也建议趁曹操尚未统一北方、精力还没有顾及到江南的时候,依托江东根据地,先下手拿下刘表、黄祖盘踞的荆州,全面占据长江天险,然后徐图北征建立帝王之业。
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规模如此,亦自无嫌。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三国志·吴书·鲁肃传》
无独有偶,周瑜、吕蒙等人也提议向荆州发展,诸将的建议得到了孙权的认可,君臣之间达成了共识,将“夺取荆州、全据长江、徐图天下”做为东吴集团长期发展的战略。
但是,建安十三年曹操南下荆州,意图乘胜平定江南。在生存空间受到严重挤压的情况下,孙权不得不暂时搁置攻占荆州的想法,联合刘备共同抵抗曹操的进攻。赤壁之战后,为了巩固孙刘联盟,孙权向刘备作出妥协,以承认刘备占据荆州的事实为条件,换取刘备在对曹问题上保持一致。为此,孙权认可刘备为荆州牧,刘备也“表权行车骑将军,领徐州牧。”孙权向扩张的方向也由荆州转移至徐州,这是孙权在长期战略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第一次进行的短期战略调整。此后,东吴一系列战争均围绕徐州方向展开。
建安十三年,孙权攻合肥,并令张昭进攻九江郡当涂县;十六年,为防御曹操进攻,修筑军事要塞濡须坞;十八年,曹操南下,孙权与之大战濡须口,相持一月有余;十九年,攻占皖城,“获庐江太守硃光及参军董和,男女数万口”,曹操再次南征无果,孙权遂将防线推至长江以北。建安二十年,孙刘之间因荆州问题产生矛盾,差点儿发生战争,最后以“湘水划界”暂时解决了纷争,孙权将进取的方向仍然放在北方,孙刘两家重修旧好,联络响应,刘备方面在巴西郡与魏将张郃激战之时,孙权也发动了向合肥的进攻,于是便有了逍遥津之战。
三、逍遥津之战迫使孙权再次调整战略方向
逍遥津之战使孙权的北进战略受挫,不仅让东吴蒙受了重大损失,也动摇了孙权向北进攻的信心。逍遥津之战促使孙权重新思考政治军事策略,在东吴内部进行了下一步战略方向的讨论。吕蒙认为应当放弃北进,恢复夺取荆州的战略,理由是:
徐土守兵,闻不足言,往自可克。然地势陆通,骁骑所骋,至尊今日得徐州,操后旬必来争,虽以七八万人守之,犹当怀忧。不如取羽,全据长江,形势益张。——《三国志·吴书·吕蒙传》
站在东吴的角度来说,吕蒙的建议颇有道理。第一,徐州地处平原,利于曹魏骑兵作战,而东吴水军的优势发挥不出来。第二,徐州易攻但更难守,且是曹操的心腹要地,曹操不会弃之不顾,即便动用七八万兵力也难确保能守住。第三,关羽“矜其诈力,所在反覆”,且“有并兼心”,虽然目前名为盟友,但他占据荆州,处于东吴上游,从长远看,实为心腹大患,对江东安全构成严重威胁。
在向北进攻严重受挫的情况下,无论从长远发展考虑,还是从眼前利益着眼,吕蒙的建议最现实也最可行,因此得到了一贯信奉“现实主义”的孙权的认可。建安二十二年,孙权趁曹操再次兵临濡须口之机,派都尉徐详请降,曹操也“报使修好,誓重结婚”。(建安四年,曹操侄女许配孙权幼弟孙匡为妻,次子曹彰又迎娶孙权堂兄孙贲之女,两家互为姻亲关系)
在向曹操妥协后,孙权开始专心谋夺荆州。建安二十四年,孙权趁关羽北攻襄樊之机,派吕蒙袭击荆州,使威震华夏的关羽骤然从神坛跌落凡尘,落得个兵败身死的结局。而孙权最终实现了“夺取荆州、全据长江、徐图天下”的战略目标,为三分天下据其一打下了牢不可破的根基。但是,孙权的战略调整也导致了孙吴联盟的最终破裂,引发了此后吴蜀之间的夷陵之战,两家合力并魏的目标也化为泡影。
纵观逍遥津之战,虽然在规模和历史意义上略逊于“三大战役”,但它对东吴的政治军事战略产生了重要影响,对东吴的外交政策变化起到了催化作用,继而影响了整个三国关系和格局的变化。张辽在合肥城下的一声断喝,犹如蝴蝶扇动的翅膀,最终在荆州掀起了一场风暴,摧毁了关羽的一世英名,也让三国历史的天空变得更加风云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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