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9 李斌的“最後一戰”

李斌的“最後一戰”

12月28日晚,深圳灣體育中心春繭體育館人頭攢動,7300位來自全國各地的蔚來車主及其親友齊聚於此,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來參加2019 NIO Day——蔚來與朋友們歡聚一堂,一起交流、分享的年度盛會。

會場變暗,一束微光打到舞臺中央,一個人影漸漸清晰起來。他是蔚來汽車創始人、董事長李斌——一個充滿了爭議的跨界創業者。

魅力從哪來?

李斌是一個精力旺盛的連續創業者。迄今為止,他至少已經創辦了易車、易鑫和蔚來三家公司,並分別帶領他們在主板上市。

他還是個頗具眼光的投資人,先後投資了32家與出行相關的互聯網公司,其中不乏摩拜單車這樣的明星創業項目。

李斌因此獲封“出行教父”,雖然他並不喜歡這個稱號。

李斌的“最後一戰”

之所以能夠連續創業並取得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李斌身上的某種獨特能力——讓掌握資本和資源的人團結到自己周圍來,而這一能力又很大程度上源自他獨特的個人魅力。

2000年6月,李斌創辦了日後令他在互聯網圈嶄露頭角的易車網,憑藉出色的口才,李斌拿到了950萬美元的投資。但公司生不逢時,成立不久就迎來了美國互聯網泡沫。受此影響,投資人決定撤資。

在這樣的危局下,李斌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全資收購投資人的股份,把易車的債務轉移到自己身上,讓投資人全身而退。那時的易車揹負債務400萬元,全公司只剩下7個人,李斌每天要坐1個小時公交車去上班,最困難的時候他兜裡只剩下10塊錢。

正是這種極富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的行事風格,讓李斌的這段往事在日後被傳為佳話,也為其在投資圈內積累下了好口碑。

李斌的商業夥伴,貝塔斯曼亞洲投資基金創始及管理合夥人龍宇表示,投資這件事,有時候是賭事情、賭邏輯,有時候是賭人、賭關係。面對李斌,不信的東西也會投,因為她在投李斌這個人。

而在2013年,當李斌敲開雷軍的辦公室門時,卻被對方認為是個騙子。當時李斌向雷軍袒露了自己的造車計劃,雷軍一聽覺得又是一個騙子,因為之前已經有很多人對自己講了相同的故事。

但這一次,李斌用自己的誠意打動了對方。李斌表示自己願意拿出10億元資金投入到項目中,雷軍被他的誠意打動,告訴李斌當他扣動扳機時,自己會在第一時間投資。

李斌的“最後一戰”

李斌說服劉強東投資蔚來的故事則要更富傳奇色彩。根據劉強東的妻子章澤天回憶,兩人在一起吃了一頓飯,李斌用15分鐘闡述了蔚來的理念,劉強東只思考了10秒,就說了“yes”。後來在蔚來生產出的首批6輛電動超跑EP9中,李斌為劉強東留了一輛。

據說最初李斌在見到每一位投資人時都會說這樣一句話:“整個汽車行業這麼大的變革浪潮,這麼大的事,你怎麼能不在裡面呢?”憑藉出色的口才,李斌幫蔚來拉來了56位投資人。

事實上,不只是在創投圈,即使那些最終離開李斌的人,也對這位前老闆給予了好評。今年8月,一篇名為《那些離開蔚來的年輕人》的文章走紅網絡,作者採訪了6位裁員潮下主動或被動離開了蔚來的年輕人。

令人驚奇的是,這6位年輕人幾乎不約而同地認定“李斌是個好人”,其中一位長時間跟著李斌工作的前員工甚至表示“如果將來李斌去做其他的事業,依然願意奮不顧身地追隨他”。

顯然,這位生長於大別山區、畢業於北大社會學、在商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創業老兵”深諳人性的貪婪與恐懼、懷疑與信任、厭惡與喜好。所以當投資人出爾反爾時,他選擇了獨自承擔,在被外界質疑動機時,他選擇用真金白銀來自證清白。

李斌的“最後一戰”

在企業內部的治理上,李斌希望無論職務高低大家都能夠做到平等、開放和包容。一個細節是,李斌原本不打算為自己和蔚來的高管設立單獨的辦公室,但考慮到很多汽車背景的高管落差太大無法適應,還是給副總裁級別以上的高管設立了單獨的辦公室,不過規定辦公室不超過12平方米,而且全設在沒有窗戶的地方。

縱觀李斌過往的經歷,不難發現真誠與利他品格貫穿始終,這為他贏得了投資人的信賴,也收穫了下屬們的擁戴。創辦蔚來後,李斌將個人的這種優秀品質深深地融入到企業的發展中。

在蔚來內部,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傻傻地對用戶好。而事實證明,這並不只是一句口號,從線上到線下,從NIO House到NIO Power,毫不誇張地說,蔚來為用戶提供了目前能夠想到的所有服務。

據蔚來的車主說,蔚來會專門為車主建一個微信群,群裡有十幾個人,從蔚來顧問、交付員、充電加電專員、維修專員、經理以及城市主管,售前售後所有的人員都在。車主有事,群裡會迅速做出反饋。

李斌的“三次機會”

李斌是個很有野心的創業者,這一點雖不如他的個人魅力那樣易於察覺,但細細觀察,仍然有跡可循。

2016年以前,李斌至少兩次推動過易車與汽車之家的合併,後者是行業內公認的第一名,也是易車長期以來的競爭對手。

李斌的“最後一戰”

第一次是在2010年易車上市前後,那時澳洲電訊剛剛控股汽車之家,李斌向汽車之家CEO秦致拋出了橄欖枝,但被秦致拒絕了。

第二次是在2016年,李斌與澳洲電訊就價格達成共識,收購澳洲電信和其他大股東份額,從而完成私有化收購。李斌找來了易車的股東騰訊、百度、京東和中國平安。可能是為了防止對手惡意抬高收購價格,李斌委託中國平安出面代為收購。

那段時間的李斌表現得非常興奮,在龍宇家門口的一個小酒館,他對龍宇說,如果兩家能夠合併,中國將會在汽車領域出現一家百億美金的公司,咱們在互聯網就是1號人物。

龍宇到現在都記得,當時的李斌37歲,已經不再年輕,但說起這些時眼睛依然發亮,像個少年一樣。

結果所有人都知道了,收購成功的中國平安將汽車之家據為己有,絕口不提先前約定之事。李斌事後感慨道,商業上的東西,有太多的變量在裡面,很多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人能找到他特別心儀的人去過一輩子,但是未必每個人都能做到。

李斌的“最後一戰”

2018年1月,在蔚來首屆NIO DAY成功舉辦一個月後,李斌正式卸任易車CEO,將更多的精力轉移到蔚來汽車上。

在很多人眼中,這是一場完美的交接,但易車副總裁孔祥志十分清楚李斌的遺憾,“就是沒有把易車帶到行業內公認的第一名吧”。

從易車抽身的李斌並沒有立刻將全部精力傾注到蔚來當中,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此時摩拜和ofo的戰事已經進入尾聲,雙方都已精疲力竭,亟須資本續命。

恰逢此時,美團大舉佈局出行領域,與ofo背後的投資人滴滴競爭激烈,摩拜對於美團來說,有著重要的戰略價值。

因此在李斌的建議下,美團提出以估值35億美元投資6億美元,然後摩拜再通過其他途徑融資4億美元的小股投資方案。

然而就在李斌說服摩拜股東們接受這一方案時,美團創始人王興的態度卻發生了逆轉:他堅決地要求全資收購摩拜。

最終李斌不得不接受了王興的要求。董事會上,股東們幾乎全票通過了將公司作價27億美元賣給美團的方案,但作為董事長和那個將方案拿到股東大會上的人,李斌卻投了棄權票。

李斌的“最後一戰”

事後李斌從這樁交易中分得了13.4億元,兩年時間,146萬的天使投資變成了13.4億元的鉅額回報。

我們無法揣測李斌當時的心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當時內心裡充滿了掙扎與不甘。他在後來接受採訪時表示,在那個階段,還是挺糾結的,或者說內心感受挺複雜。

徹底從易車和摩拜中抽身後,李斌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蔚來。蔚來最早成立於2014年,憑藉李斌這塊金字招牌,蔚來在創立之初就獲得了騰訊、高瓴資本、順為資本等頂級互聯網投資機構的投資,並獲取了劉強東以及李想的個人投資,投資人陣容堪稱華麗。

2017年12月16日,蔚來首屆NIO DAY在北京五棵松體育館舉辦。8架包機,60節高鐵車廂,19家五星級酒店,160輛大巴,以及全球當紅的夢龍樂隊獻唱,在李斌的精彩演說、幾千人的共同見證下,首款量產車ES8正式上市。

首屆NIO DAY對蔚來而言,是個新的起點,對李斌本人來說,這標誌著他正式從汽車互聯網行業跨越到了汽車製造業,完成了一次華麗而兇險的轉身。在新開闢的賽道上,李斌再次獲得了成為“1號人物”的機會。

李斌的“最後一戰”

將時間撥回到2000年6月,在那個炎熱的夏天,年僅26歲的李斌創辦了易車網。此時馬雲剛創建阿里巴巴1年,馬化騰創建騰訊2年,劉強東還在中關村賣刻錄機和光碟,王興還在清華園裡讀書。

20年倏忽而過,上述四位早已功成名就,成為當今中國互聯網圈內最有權勢的人物,而與他們同時代的李斌則依舊在泥濘的賽道上跑著馬拉松。

“1點鐘,必須下山”

李斌喜歡爬山,曾和妻子分享過登山的感悟,他說每個人登山都是有目標的,要高,要衝頂部。但有時候,你就是沒辦法衝頂,必須要做出決斷,要面對自己內心的掙扎與糾結。

第一次去登哈巴雪山時,李斌暗暗立誓:無論有沒有登頂,1點鐘必須下山。在規定的時間窗口內完成規定動作,一旦超時,就立刻放棄,強行上去將置自己於險境。

在關鍵時刻,李斌總能保持克制與理性。

李斌的“最後一戰”

理性,也是李斌對自己的評價。在創辦易車之初,李斌原本打算做一個用戶至上的C端媒體,但是由於易車剛成立不久就趕上了互聯網泡沫,並且欠下了400萬元的外債。

在生死與外債面前,李斌做出了妥協,他決定公司由to C轉向to B,轉而賺起了汽車廠商和經銷商的錢,並在隨後成立新意互動廣告公司,開始代理一些汽車廠商的公關廣告業務。

正是這兩項事後看起來十分英明的決策幫助易車走出了困境,也為易車今天的局面埋下了禍根。

李斌多年後接受採訪時表示,做易車時一直有遺憾,為了生存,易車一直是to B的定位,直到2009年才開始做To C業務,一直有些掙扎。

事實上,這種掙扎、糾結與遺憾也出現在了後來的摩拜身上。在摩拜被美團收購後,李斌不無遺憾地表示,做企業的管理者,有時候需要做一些艱難的決定。你知道這個決定是對的,對整個公司是好的,但它和你做為一個人可能是衝突的。你會很難過,要取捨,但又不得不做。

李斌的剋制與理性再一次拯救了自己和股東。摩拜被美團收購後,失去對手的ofo在很短的時間內,估值就從30億美元掉到15億美元,ofo成為了共享出行市場中一顆無人問津的棋子,股東們則為戴威的固執己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李斌的“最後一戰”

進入2019年,曾經號稱“不會為錢發愁”的蔚來陷入到了嚴重的財政危機。5月,籌措資金無門的李斌找上了亦莊國投,簽訂融資100億元的框架協議。

縱觀蔚來的整個融資歷程,這一次多少有些象徵意義,因為亦莊國投是一家地地道道的國有企業,而蔚來此前的融資幾乎全部來自於自由的資本市場,從這件事中也能夠看到蔚來當時的缺錢程度。

百億融資沒了下文後,李斌又主動找上了其他的“金主”,這一次是湖州市吳興區政府,但這項洽談也很快胎死腹中。吳興區政府新聞辦表示,鑑於評估風險過大,已停止進一步洽談。

此時的李斌和他的蔚來遇到了公司成立以來的“至暗時刻”,曾經那個最不缺錢的蔚來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錢。

在這樣的情況下,李斌為了激勵士氣,在今年8月寫下了那封著名的內部信,他在信中寫道,從今年開始,我們真正進入到了資格賽階段。不會有速勝,不會有奇蹟,我們的征途是泥濘賽道上的馬拉松。

嚴格來說,作為個人的李斌與作為創業者的李斌是割裂開來的。作為個人的李斌有著人性深處最根本的衝動,他也會有某種宏大的願景,他也期待成為行業的領袖,但經過多年的商場磨練,李斌進化出了另一面——作為創業者的李斌。

在各種關健的時間節點上,作為創業者的李斌總能通過強大的理性分析做出妥協與讓步,雖然充這一過程充滿了掙扎、糾結與不甘。

這一過程展現給外界的,是一個充滿理想主義的創業者對外部世界的妥協,但反過來每次妥協都能讓處於風口浪尖上的李斌化險為夷。

李斌的“最後一戰”

9月5日,蔚來在資本市場上發行2億美元可轉換債券。與當年全資收購易車和說服雷軍投資蔚來一樣,這一次為了取得騰訊的信任,李斌再次展現了充滿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的行事風格,他自己認購了其中的1億美元,而另外一半由騰訊認購。

9月24日,蔚來正式公佈2019年第二季度財報。不出人預料的是,這一季度蔚來又虧損了32.828億元,環比增長25.2%。

10月28日,蔚來首席財務官謝東螢因個人原因辭去職務。李斌在公告中表示,謹代表公司董事會和管理團隊感謝謝東螢的貢獻。

僅在1天之後,那篇《蔚來李斌,2019年最慘的人》橫空出世。

在文章中,作者將李斌描繪成一個項羽式的悲壯英雄,公眾的注意力被迅速轉移到李斌的創業經歷上,彷彿蔚來高管接連離職、持續的虧損以及愈演愈烈的裁員潮從未發生過一樣。

李斌有個人魅力,也有雄心壯志,更具有強大的理性,他善於藉助資本的力量,短期內將事業做大,同時他也能在關鍵時刻忍痛割愛,明哲保身。從易車到摩拜,李斌兩次接近巔峰,但每次都差了那麼一點,不得已抱憾下山。

2020年,造車新勢力的時間窗口即將關閉。李斌又將迎來創業生涯中的關鍵時刻,他會作何決斷呢?

從汽車媒體到汽車金融再到汽車製造,二十年間,“出行教父”李斌已經將汽車領域能做的生意做了個遍,如果他放棄了蔚來這座山峰,又有哪座高山能再供他攀登呢?

李斌的“最後一戰”

英國哲學家伯特蘭·羅素曾說:“提到過去,每個時代都承認它是事實。提到當前,每個時代都否認它是事實。”顯然,身處當下,我們無法判斷蔚來和李斌所創造、經歷和承受的這一切對整個行業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一切都處在混沌之中。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都是值得的,正如財經作家吳曉波在其著作《激盪十年,水大魚大》中所說:“這個時代從不辜負人,它只是磨鍊我們,磨鍊每一個試圖改變自己命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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