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9 雪,你是多麼潔白

雪,你簌簌的來,輕叩我的門扉。當久已不再過問門前走過的影子是男人還是女人。你今又來,喚起我內心淺淺的不安。平時只是從窗簾背後看到他們模糊地影子,而如今,你像一面鏡子,分明地映照出他們兩行深淺不一的腳印。雪,你潔白無瑕,是九重天宮最純淨的花。

你可曾記否,在一個黎明時分,刺骨的寒風吹著光禿禿的柳樹猛叫,有一個婦人剝開你的家族——雪層,那個婦人就是我母,她蹲下身在雪層下,搜索著我家爐膛的火苗;那黑色的“精靈”——煤渣,是從富人那厚厚的鐵門裡被重重的扔出來。

雪,你是多麼潔白

我母的雙手,被結冰的溫度凍得通紅,恰如那燒紅的火爐。當我母邁著凍僵的腿離開後,你不再潔白,而是沾滿了煤渣的黑色。雪,你今又來,是為了什麼?你潔白無瑕,是否要為我母唱離別的歌,就在剛才,我母拉著我的手,說了她在人世上的最後一句話:“又是一個下雪天!”說完這句話,她老人家就撒手去了另一個地方,身體開始冰涼。雪,我不知我母,說這句話時是喜歡你,還是厭惡你?

總之,她的聲音已沉歸大地,沉歸你的靈魂。雪,就請你埋葬我母的屍體,省得一副朽木棺材的蟲蛀。曾經,我盼望你來,只是因我的棉衣被母親死死的鎖在大衣櫃裡,要是你不來,我母就不會將棉衣拿出來給我穿,我見到你,那興奮勁不亞於見到我爹。雪,我一遍又一遍的將你呼喚,因為我母在雪中留給我太多的記憶,冰雪路滑,我母幾經滑到才將我送進學校。如今,景依舊,我母還能否拾起我隨手扔掉的書包。

雪,你是多麼潔白

當你把母親的夢吹醒,我握著母親的手心依然冰涼。時間只如隔夜的雪,來不及珍藏,來不及挽留,啊,你若如我呱呱墜地的那場雪,恁多好!在我母胎盤中孕育的十個月,也曾見著像今天這樣白淨的雪。

我無比的感激你,因為我母臉上樂開了花。而如今,又在冬季,你在一點一點埋葬我母的屍體。血液湧蕩在我的血管裡,爐膛的火苗依然在猛烈地躥跳,燒得“哧哧”的響,而撿煤渣的婦人,竟躺在院中冷冷的雪之下。啊啊,你這殺痛人的雪!雪,你堆積了我的情感,你就像我多年的故交一樣。

雪,你是多麼潔白

當夏花秋實已蕭索,我心清冷之時,你就會輕盈緩步而來,走在我的身後,調皮的用雙手矇住我的眼睛,讓我猜猜你是誰。每遇下雪天,我都異常激動,憑窗而立,遠遠的觀望有關你的一切,被你覆蓋的街道、樓房……我母曾問我:“雪,是你很喜歡的吧?”我使勁的點了點頭,轉身之餘突然看到了她鬢角雪一樣白的銀絲。

雪,你之來,為我母披麻戴孝,一片白色的天,一陣白色的地,省的我喊親戚朋友來穿白色的喪服祭奠我母的靈魂,就讓我一個人在雪中陪我母一夜,再陪她老人家說說家長裡短的土話。這土話,是我母教會我說的最地道的鄉音,我與阿母今晚說的這番話,怕是明朝她到了那個無極的世界去,就沒人能聽懂了吧。

雪,你是多麼潔白

啊啊,我捶胸頓足,天地不應,哭啞了,淚乾了,開始嚎了。雪,你且摸摸我的五臟六腑,它們還俱全乎?今天你的到來,我母的離去,我心之痛,一曲人世的悲歌。雪,你且徐徐的下,為我哭唁“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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