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6 人間存一角——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

第五屆龍少年文學獎作品

福建省廈門松柏中學——陶英珏

人間存一角——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

汪曾祺先生曾送人一幅畫,只在紙邊一角,勾了一叢牡丹,在旁題了一小詩,其辭曰:「人間存一角,聊放側枝花。欣然亦自得,不共赤城霞。」人間存一角,是啊,人間存一角。人間總得有這樣的一個容器,存放人類漂泊的身體與心靈,假令沒有這樣的地方,也無怪乎馮諼呼喊「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

可惜起居於九層的高閣之上,也沒有十許丈高的大樹,晨起時見不到這樣的好景:曉光穿過木葉的罅隙,透過戶牖,撫過書架,蒞臨床前,留下影影綽綽的,明滅又斑駁的光影,它們起舞又盤旋著,像交響樂的節奏,又像無聲的光學電影。實在是可惜,這樣精彩絕倫的景象我只在鄉下的宅子裡受享過。不過高樓間的早晨也有別樣的風采:東方初生的金烏,先是從高樓與高樓的長道間窺看,留下的是狹長的極亮眼的光,然後他攀升又高升,一時間萬物都必須亮堂起來,霎時間小屋處處充滿了他的光,我以為這樣的太陽不懂得中國人的美學,我們的美學是委婉的含蓄的,不能這樣爽利與直接,木葉才懂得,可惜我的小堂外沒有木葉。

人間存一角——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

到了夜晚,推開窗子,席地而坐,明月以它約0.2勒克斯的光,照入堂間,照在我的臉上,好久沒好好看看月亮了,一瞬間我想了很多,想到了張泌的「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也想到了古今名聯的「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長圓」,相對於溫熱的太陽而言,可能這樣靜謐的月光更易勾起文人們無限的感懷。於是乎人們曾不停地追問它,關心去處的屈子問「夜光何德,死則又育?」關心來處的李太白說「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聽說月塵多是石英和硅酸鹽,那豈不是一面闊大的鏡子,晏文獻說「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月光照過古往今來多少的人間角落呢?我這人間一角不過是太倉稊米吧?唉,不想了不想了,這屋外的月。

所以這「日月所照」的小屋究竟是怎麼樣的呢?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簡陋的很,除床櫃之外,也就幾卷書,幾幅畫,幾株花而已。書呢,多是些經史子集,小朋友來了也不愛看,徑直往別處去了,倒是我樂得捧讀。張山來說「讀經宜冬,其神專也。讀史宜夏,其時久也。讀諸子宜秋,其致別也。讀諸集宜春,其機暢也」我是極贊同他的。畫呢,也就兩幅淡淡的水墨,一幅畫著江南水鄉的雪,角邊題了「瑞雪豐年」四字,因我是南方人,從來沒有見過雪,便掛著這畫,神往著江南飄雪。一幅是墨竹圖,蘇子說過「無竹令人俗」「不可居無竹」,竹子清雋的風骨確實是令人見之忘俗。至於花呢,可是我的寶貝,一株水仙,雅號「凌波仙子」,一株海棠,封為「紅妝燭女」,還有一盆菊,尊稱「東籬上人」,便真的是「人間存一角,聊放側枝花」了,她們或開或謝,以這種獨特的方式,告知我人間的時序。

人間存一角——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

看吧,這樣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地方,我以為有這天地間所有的情趣。我熱愛這人間角的光與影,熱愛這人間角的日與月,熱愛這人間角的書畫與花卉。它是我漂泊身心的容器,帶我流轉過春夏秋冬,也為我納藏日月星辰。浩浩湯湯的翻覆人間,它是一葉孤舟,也是我的人間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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