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 我的父親是個“啞巴”……

我的父親是個“啞巴”,不愛說話,不笑時的樣子有些威嚴可怕。

很多年後,等他想要講話,嘴巴卻已經開始變得結結巴巴,滿臉的皺紋即使不笑也已溝壑深深。

我的父親是個“聾子”,聽不到話,他總是習慣轉身就走將母親的叮囑拋在腦後。

很多年後,當他側耳傾聽,叮嚀卻已經開始變得時有時無,滿臉的疑惑即使點頭也只是“嗯嗯啊啊”。

我的父親是個“啞巴”……

我的父親是個高中生,在八十年代的農村應該算是高學歷農民了,至於大學…那只是一些存在於書本中的遙遠想象。

我不知道自己出生時父親是何種的心情,畢竟他是喜歡女兒的,何況我前面已經有了個哥哥。

後來由於計劃生育越來越嚴和爺爺奶奶出於經濟方面的反對,母親忍痛打掉了我出生後兩年懷上的第三胎,據父親後來說,當時他做夢夢到老三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

我的父親是個“啞巴”……

等我有了記憶之後,童年才算真正開始。

那時候的父親已經是一名熟練的貨車司機,為了掙錢,一年也不能回家幾次。

後來自己貸款買了輛二手貨車,然後母親也跟著離開了家,哥哥和我只能在爺爺奶奶的照料下生活。

哥哥開始讀小學,從此有了新的小夥伴之後就不再帶我;我卻是每天在村裡和同齡小夥伴們各處瘋玩,不到每頓飯點絕不回家。

每天晚上哥倆趴在被窩裡看完十四寸黑白電視裡放映的《新白娘子傳奇》,都會在想象中入睡,想象爸媽下次回來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新鮮的玩意。

我的父親是個“啞巴”……

我比哥哥幸運。

六歲那年因為他已經在老家讀書的原因,無法跟隨父母去在南方跑貨運的臨時居住地。

在我被帶走的那天,哥哥哭著、跑著追了貨車很遠,透過車窗我能看到那時他眼底的委屈和憤恨的心情。

自此以後,我便時刻跟在了父母身邊,跟著每天夜以繼日的跑運輸,吃餐館,各種過路費、買飲料零食剩下的零錢大把大把的被我收了起來。

每次過年回家,哥哥看到被我用透明膠布一張張、一個個粘成一排排的零錢,總是興奮的從他自己兜裡掏出幾張皺啦吧唧、花花綠綠的毛票,拉著我坐在被窩裡炸金花。

雖然我贏的時候多,但他總有辦法將我那如同摺疊的如卡羅牌一樣的紙幣一張張的剪去,直至越來越短,越來越薄。

父親只是靜靜的看著,從不講話。

我的父親是個“啞巴”……

等我也到了上學的年紀,重新回到了家裡。

生活彷彿又回到了過去,只是身邊多了很多陌生的夥伴,除了爺爺奶奶還多了老師的監管。

爸媽還是每年只回來兩三次,每次聽取自我彙報和爺爺奶奶、親鄰好友的彙報,不管事情的好壞,爸爸依然沉默、嚴肅的維持著家長風範,只有媽媽或誇獎或打罵,哥哥和我卻從來不曾怕她。

等到讀了高中,媽媽回家的時間就頻繁起來,爸爸在印象裡依然是沉默嚴肅的樣子。

哥哥和我不管平時有多皮,只要父親回來坐在家裡沙發上,家裡的氣氛立刻會降到零度以下。

從小到大沒有罵過我們一聲、動過我們一指的父親,就這樣一直被我們畏懼著直到他眼睛開始變花。

我的父親是個“啞巴”……

現在哥哥和我都不在父母身邊,父親早已賣掉了貨車,重新在家操持起一個小小的浴池,進行著剛剛邁入老年的第二次創業。

村裡與父親同齡的人都已經過起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的日子,父親是最辛苦的那個。

我知道他這是對自己年輕時沒能給我們兄弟倆留下什麼像樣的家業,同時又怕年老後給我和哥哥增加負擔的固執堅持。

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

對於父親的選擇,我和哥哥最終還是決定全力的支持。

沒錯,滿鬢皆白的父親已經開始主動詢問我與哥哥的意見和看法了。

也正因如此,我們才突然之間真正感覺到那個曾經讓我們畏懼的一家之主…真的老了,無論是機體,亦或是精神……

我的父親是個“啞巴”……

前些年,爺爺、奶奶分別去世的時候,從未見過父親流淚的我們看到他哭了,哭的像個孩子……

都說父親像座大山,他幫我們隔開了陰陽,不讓我們直面死亡。

那一刻父親哭的時候,也許就是因為爺爺的離開,讓他直面死亡。

最後,他擦乾淨淚水,看了看身旁的我們,勇敢的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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