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愛情的話,無論多麼汙濁,都不能將她殺死。殺死她的是一把劍,揮動劍的是她自己,這把劍有一個動聽的名字,叫做鴛鴦劍。但她和她所愛的人終是鴛鴦分離,陰陽相隔。愛情像是一塊石頭砸進她平靜的心中,尤三姐的心中泛起漣漪,她開始感受愛情的時候,卻被愛情鋒利的箭矢傷害,並刺穿她的胸膛。尤三姐出自《紅樓夢》,書中對這個人物的描寫便是:
"尤三姐鬆鬆挽著頭髮,大紅襖子半掩半開,露著蔥綠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綠褲紅鞋,一對金蓮或翹或並,沒半刻斯文。兩個墜子卻似打鞦韆一般,燈光之下,越顯得柳眉籠翠霧,檀口點丹砂。本是一雙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餳澀淫浪。"
通過尤三姐出場的描寫,已經大致觀察到人物的形象,既貌美如花,又生性嫵媚。其次,尤三姐名字中帶個"尤"字,這很容易與"尤物"聯繫到一塊。她的確是一個有姿色的女子,雖能醉裡貪歡,也能如同烈女樣剛烈。曾在讀到"尤三姐為愛而死"的文段時,為這個女子的殉愛行為落淚。因為尤三姐身上確實有值得人欽佩的地方,但當我再次細讀文段時,發現尤三姐悲慘的結局雖是自己造成,但也離不開賈府的原因。
一、醉裡貪歡,縱情聲色犬馬
尤三姐的身份本就最為尷尬的,是尤氏繼母帶來的女兒,憑藉姻親關係來到了寧國府,但和賈府從未有半點血緣關係。自從來到賈府之後,就被賈府的賈珍和賈蓉看在眼裡,在他們眼中,這尤三姐不是什麼親戚,只是一朵已開欲摘的鮮花。尤三姐本人早已知道這一點,在明白二賈的用意之後,又是怎樣的態度?在脂評本第六十五回中,題目叫做《膏樑子懼內偷娶妾 淫奔女改行自擇夫》,膏粱子弟說的是二賈,而"淫奔女"自然是尤三姐。這說明尤三姐在明白二賈的用意之後,沒有選擇反抗,而是選擇了妥協,原文中這樣說道:
"賈珍便和三姐挨肩擦臉,百般輕薄起來。小丫頭子們看不過,也都躲了進去,憑他兩個自在取樂,不知作些什麼勾當。"
其實尤三姐不只和賈珍保持著苟且的關係,同樣和賈蓉也有不可言語的關係。自從尤氏進府之後,尤氏一族的生活開支都是靠賈府維持;加之賈珍的蠱惑,尤三姐失了清白之身。這是一個女子的悲哀,而女子悲哀的背後卻是大家族的聲色犬馬。氏族揮霍無度,縱情醉歡,在尤二姐被賈璉娶為二房的時候,尤三姐還用一副嫵媚的模樣和妖嬈的身姿陪著姐夫喝花酒,這種做法實在令人不齒。對於尤三姐來說,她在這個階段中,或許有過反抗,但最終還是屈服,貪圖這片刻的歡樂。
二、夢中醒悟,絕不受人擺佈
尤三姐唯獨和她姐姐最大的區別就是:她是一個烈性女子,絕不會受人驅使。賈府是一個除了門口一對石獅,就看不出哪兒乾淨的府邸,它絕不容任何一個人保持一絲尊嚴。未將關係挑明之前,尤三姐好歹還有一塊"遮羞布",但賈珍卻要將它徹底撕下,讓尤三姐成為供他享受的樂子。尤三姐看清二賈之流的人性,深知無論如何都逃不開他們的時候,便徹底爆發了,將往日所有的壓抑和所受的屈辱一股子全噴瀉而出,潑辣的性情表現地淋漓盡致:
"你別油蒙了心,這會子花了幾個臭錢,你們哥兒倆拿著我們姐兒兩個權當粉頭來取樂兒,你們就打錯了算盤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王熙鳳)太難纏,我也要會會那鳳奶奶去,看她是幾個腦袋幾隻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罷,倘若有一點叫人過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兩個的牛黃狗寶掏了出來,再和那潑婦拼了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喝酒怕什麼,咱們就喝!"
說著,自己綽起壺來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杯,摟過賈璉的脖子來就灌,說:"我和你哥哥已經吃過了,咱們來親香親香。"唬的賈璉酒都醒了。賈珍也不承望尤三姐這等無恥老辣。弟兄兩個本是風月場中耍慣的,不想今日反被這閨女一席話說住。"
尤三姐在清醒之後,知道自己不是甘為擺佈的粉頭女子。用唇齒作為利刃,戳破他們作為禽獸的外衣。一句句的話語,就像是皮鞭,抽著整個賈府齷齪的行徑和下流的人性。文段中最為有趣的還是屬尤三姐反嫖二賈。在二賈看來,能做下流之事的只有他們。未曾想,尤三姐模仿著平時的汙言穢語將二賈挑逗了一番,也叫這兩個下流之人感受侮辱時的滋味。尤三姐絕不是能夠讓賈珍之類的人隨意侮辱的女子,也絕不容任何人奪走她僅存的一絲尊嚴。二賈哪知道,這尤三姐一改平時風月之性,說出這番話語,倒將他們兩個嚇得不輕。
三、自刎殉愛,人生若只如初見
尤三姐雖然剛烈,可畢竟是一個女人。女人也需要愛情的呵護,尤三姐有愛的人,那就是僅有一面之緣的"柳湘蓮"。柳湘蓮原也是個世家公子,只不過家族沒落,就喜歡上了賭博吃酒,眠花臥柳,但他又生性耿直豪爽,俠義而不拘。尤三姐的眼光的確獨到,遍觀賈府,柳湘蓮也算得上是好男子。又或許是因為二人有著相同的性格和相同的地位,才導致後來贈送情物。也正是由於尤三姐對愛情的主動,才造成自刎的悲劇。
原文尤三姐對柳湘蓮的愛意是如此表述的:
"二人正說之間,只見尤三姐走來說道:"姐夫,你只放心。我們不是那心口兩樣的人,說什麼是什麼。若有了姓柳的來,我便嫁他……"
尤三姐對於柳湘蓮自然是喜歡的,這對於二賈來說也是一門好事。尤三姐已經和二賈鬧翻了臉,如果還留在府中,也只會攪擾他們的汙穢之事。現在尤三姐有了一個合適的歸處,自然想促成這門婚事,將她送的遠遠的。思量已久後,賈氏兄弟在和柳湘蓮喝酒的時候,便打聽他是否有婚配。在得知無婚配的時候,便提出尤三姐,他們知道,這或許不是最完美的方法,但總是將有尤三姐送走的理由了。
賈珍趁著酒醉便談成這件事,還向柳湘蓮討要了佩劍作為兩人的定情信物。這樣一來,兩人之間的婚約便算是有了,也就順理成章了。但這件事並非賈珍想得如此簡單,直到柳湘蓮聽到風言流語後,尤三姐對於愛情的美夢就徹底破碎了。
原文中寫道:
"他是珍大嫂子的繼母帶來的兩位小姨。我在那裡和他們混了一個月,怎麼不知?真真一對尤物,他又姓尤。
湘蓮聽了,跌足道:"這事不好,斷乎做不得了。你們東府裡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我不做這剩忘八。"
這個忘八罵的很隱晦,從元代戲曲謂之"遺忘禮、義、廉、恥、孝、悌、忠、信八字",清代趙翼在《陔餘叢考》中解釋為王八。柳湘蓮認為賈府除開門口兩個石獅是乾淨的外,其餘都是腌臢汙穢的。
在此之後,柳湘蓮便想找尤三姐要回作為定情信物的佩劍,解除這婚約;而尤三姐聽聞此事以後,也猜到定是柳湘蓮聽到外面的風言流語,說:
"今若容他出去和賈璉說退親……出來便說:"你們不必出去再議,還你的定禮。"一面淚如雨下,左手將劍並鞘送與湘蓮,右手回肘只往項上一橫。可憐"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芳靈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邊去了。"
尤三姐被柳湘蓮的無情和誤解傷害,對於尤三姐和柳湘蓮的愛意,其實只是源於五年之前的一次串戲,但自從那時,尤三姐或許就被柳湘蓮吸引。這對於尤三姐來說,無疑是一個打擊,對於愛情的美夢在那一刻就完全破碎,尤三姐自持剛烈,選擇用一種最為尊嚴的方法來維持自己的清白。文段中"不必再議"其實就已經下定她以死明志的決心,沒有吵鬧也沒有埋怨,只用三尺血染紅這把定情的鴛鴦劍。
尤三姐並不是一個完人,但是她也渴望追求屬於自己的愛情,她始終堅信柳湘蓮會是自己心安的那個人。但命運總是和她開玩笑,在希望破碎之際,也沒有什麼期望的,便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尤三姐是一個悲劇的人物,醉裡貪歡,又幡然醒悟,恪守尊嚴;追求愛情,卻被無情拒絕;最終香消雲隕。她的死是否也是一種無聲的抗爭,為了抵消之前的醉裡貪歡?"人生若只如初見",那一年,她所看到的柳湘蓮是她幻想中愛情的全部。這一眼,是如此的朦朧和美好,柳湘蓮英俊瀟灑的模樣和不羈遊俠的氣度早已印刻在尤三姐的心中。揉碎桃花紅滿地,尤三姐是個怎樣的人物,風騷?或是剛烈?或是一個追求愛情的悲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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