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4 「經典故事」煮血

兩江知府趙大人根據密報,指揮著三百多名府兵和捕快,連夜包圍了悅來客棧,捉拿江洋大盜沙恨天。經過一場仔細的搜查,竟在客棧中查出三名酷似沙恨天的疑犯來。

趙大人連夜升堂,一問,三名疑犯都不承認自己就是那殺人如麻的大盜,而且他們都有揹負珠寶的充足理由。那份來自江湖黑道的密報,也沒有寫明大盜沙恨天的外貌特徵,目標難以確定,又不敢妄用大刑。趙大人正在猶豫,忽聽堂口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來的正是趙大人的寶貝女兒趙寄奴。趙寄奴平日只知舞刀弄劍,對父親的事漠不關心,她今天手裡攬著一位白衣年輕人的衣袖,竟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毫不避嫌地走上堂來。

正在發愁的趙大人一拍驚堂木,責怪了女兒幾句後,又奇怪地問道:“寄奴,你笑什麼?”

趙寄奴一拍肋下的佩劍說道:“我要替您分憂啊!”

趙大人聽女兒信口胡說,不由得連連搖頭。趙寄奴一見父親不信自己,她誇張地將身旁的年輕人推到前面,一拍那人的肩膀,豎起大拇指,說道:“這是我的好朋友唐宋,把他請來,就是想幫您問明白這樁案子的!”

趙大人看著年紀輕輕的唐宋,心中犯疑,要知道江湖中龍蛇混雜,唐宋坐擁石劍山莊,號稱天下第一聰明人,誰又知道他是不是欺世盜名之徒呢?

唐宋躬身施禮,趙大人語氣冰冷,抬手喚人給唐宋看座。

唐宋輕輕坐到椅子上,望著跪成一排、被牢牢鎖在木枷裡的三名疑犯,禮貌地道:“還是請趙大人先介紹一下情況吧。”

“對,先介紹一下情況!”趙寄奴跟著學舌。

趙大人瞪了女兒一眼,見唐宋態度謙恭,便將審問三個疑犯的過程簡單地講了一遍──

跪在最東邊的長鬚大漢自稱是川西的獨行鏢客鐵中錚,身邊的珠寶乃是西嶽派派主交給他押解的貨物。

跪在中間黃面金睛的中年人,自稱是塞外風沙幫副幫主一錠金童鋼,揹負的奇珍玉器是他給一位武林前輩賀壽的壽禮。

最後那獐頭鼠目的糟老頭子,自稱是海南的珠寶商人錢千貫,往返京城與瓊州之間販賣珍珠。這次將貨物出手後,用所賣的銀兩買了二十幾件玉器古玩,正準備急著趕回瓊州府和幾個約好的主顧見面呢。

一個千里行鏢時間緊迫,一個登門拜壽不能過期,最後一個約定了主顧等著貨物出手。趙寄奴哼了一聲道:“看來你們三人都急著趕路,誰也不能耽誤了?”

堂下跪著的三個疑犯一齊點頭。

唐宋和趙大人對望一眼,照現在的情況看來,只有先把他們押到大牢,然後再派人東下海南,西赴巴蜀,北上塞外,一個個調查取證,可沒有一年半載的時間還真的無法將他們的來頭搞清楚。唐宋還沒有將調查取證的辦法講完,趙寄奴急得大叫道:“現在就是有時間,州府也拿不出那麼一筆龐大的路費呀。唐大哥,我看還是嚴刑拷打吧,打死一個少一個,豈不又幹淨又痛快!”

堂上跪地的三名疑犯嚇得臉色煞白。

趙大人瞪了自說自話的女兒一眼,壓低聲音對唐宋說道:“現在就是這個情況,不知唐宋公子可有什麼當堂認出沙恨天的好方法?”

唐宋眉頭微皺,面現難色。

趙寄奴自告奮勇,說道:“叫他們把手伸出來,沙恨天武功高強,手上一定有老皮劍繭!”

三個疑犯伸出手來,六隻手心都是又嫩又白。趙寄奴望手辨兇這一招看來不太好用。

趙大人嘆一口氣:“而今之計只有派人四處調查了,總不能像寄奴所說,打死一個算一個吧!”

大盜沙恨天精通寒山遠火掌,那種掌法是內家的掌法,根本不會像修煉鐵砂掌那樣在手心上留下厚厚的老繭。見過沙恨天本來面目的江湖人士,皆被他一掌擊碎腹內的臟器而亡,想要當堂辨出誰才是老奸巨猾的沙恨天,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唐宋面現愁容,趙大人一臉的嘲弄。

趙寄奴從椅子上跳起,一把抓住唐宋的胳膊,兩隻眼睛都是急色,叫道:“你還是插個草標賣了我吧,就我們這個窮地方,哪來的那筆龐大的調查費用啊!”

唐宋神秘地一笑,湊到了趙寄奴的耳邊輕聲講了幾句,趙寄奴瞪大眼睛道:“這樣古怪的佈置?你要幹什麼?”

唐宋笑而不答。

趙寄奴跺腳道:“信你!”講完,喚過二十幾個差役佈置去了。

趙寄奴指揮著眾差役將城隍廟內那尊銅鼎抬來,放在堂口上,添水生火燒了起來。唐宋望了望夜色,計算了一下水開所用的時間,向趙大人告了個假,也不知道是到外面取什麼東西去了。

趙寄奴命令差役繼續加薪添柴,等到唐宋手持三個打魚的魚簍,回到大堂上的時候,趙大人正巧去後院小解,趙寄奴指揮著差役將破口大罵的鐵中錚抬了起來,正要丟到銅鼎內的沸水中。

唐宋高呼了一聲,制止了莽撞的趙寄奴。

氣得呼呼直喘的趙寄奴跑到唐宋面前:“唐大哥,這個鐵中錚竟敢罵你亂設私刑,我看還是先煮了他吧!”

“胡鬧!”唐宋瞪了趙寄奴一眼,他從懷中摸出幾包藥粉投到了鼎腹的沸水中,堂口的空氣中立時瀰漫了一股詭異的香氣。鐵中錚一張黑臉上嚇出了一層冷汗,他望著唐宋咬牙道:“在水裡加作料,莫非真的想煮了老子?”

趙大人小解回來,望著堂口熊熊火焰中的銅鼎,和鼎腹中已變成硃紅色的沸水,驚詫道:“唐宋公子,你不會是想一個個煮死他們吧?”

唐宋搖頭,原來唐宋並不是想煮人,而是要將他們揹負的珠寶分別沉入鼎中,加火猛煮。沙恨天的珠寶玉器是盜搶而來,那上面必定是沾染了不少血腥,唐宋就是要用銅鼎裡的滾水,把滲進珠寶裡的血漬煮出來。這聞所未聞的“焚鼎煮血”不僅聽著新鮮更是看著詭異。

唐宋拿過三個早已準備好的魚簍,將三名疑犯揹負的一百多件光珠亮寶分別裝了進去,然後將裝滿珠寶紅貨的魚簍,用長繩繫住,沉入了那水花翻滾的銅鼎之中。

一個時辰後,銅鼎下的木柴燒完,唐宋對圍著銅鼎至少轉了幾十個圈子的趙寄奴招手道:“可以了!”

趙寄奴急忙命令差役,提繩子從鼎腹中拉出已煮成紅色的魚簍,又將魚簍沉入三隻木桶的清水中,伸手將魚簍中的明珠玉器全部清洗了一遍。

差役們將魚簍中的明珠玉器分別擺放在三名疑犯的面前,三名疑犯在地上跪了一宿,滿臉都是疲倦的神色。趙寄奴左瞧右看,檢查到了一錠金童鋼的面前,她望著那遍佈珠寶玉器上一道道紅絨般的血痕,驚呼道:“他就是大盜沙恨天,他的珠寶玉器上果真煮出血痕啦!”

假名一錠金童鋼的大盜沙恨天縱聲狂笑,雙臂運功,將頸項上的木枷硬生生地撕開,兩掌揮動,身體搖晃著,縱身而起。三四名撲身上來的公差,被沙恨天用寒山遠火掌擊中。被擊中的公差體外不見傷痕,只見一個青黛色的掌印,可內腑五臟卻全部被震碎!

沙恨天怪叫道:“昨夜老子不是懼怕府兵飛蝗般的箭鏃,想拿住你沙爺爺豈不是白日做夢!”言畢揮動兩掌,殺向了府衙的大門!

趙寄奴飛鳥一般,縱身而起,將沙恨天攔住。沙恨天揮掌迎著趙寄奴的劍光而上,二人鬥了不到三十個回合,沙恨天身上已是血花迸現,連中了十六七劍。

遍體鱗傷的沙恨天仰天倒地,口中猶自叫罵不絕!

趙寄奴用衣襟下襬兜著沙恨天那堆滿是血痕的玉器寶貝,跑到唐宋面前央求道:“唐大哥,你快告訴我,為什麼用那沸水一煮,沙恨天的寶貝上竟全都現出血痕了呢!”

唐宋搪塞道:“因為他搶的寶貝上沾有太多的鮮血啊!”

趙大人心悅誠服,打拱道:“唐公子還是將謎底講出來罷!”

唐宋將道理講了出來,趙大人才明白,大盜沙恨天練的是碎內不傷外的寒山遠火掌,出手搶奪這些寶貝時,寶貝的內部已被震碎,而寶貝的表面必然會有一些細微的裂痕,將它們放到銅鼎中用沸水一煮,是加大了器物表面這些細微的裂隙,讓那染布的紅顏料滲進裂隙,從外面看豈不像極了血痕嗎?

其實放眼世間的珠寶玉器,又有哪幾件是真正乾淨的?就是不加染料,放進白水中煮一煮,恐怕在水中都會聞到血腥味呢!

趙寄奴將信將疑,拿起一隻玉印一掌劈開,拳頭大的玉印中間真的全部都是玉粉。她喃喃地說道:“這麼簡單,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趙大人皺眉道:“唐公子知道那玉器中間是齏粉,當堂砸開一件,豈不既乾淨又痛快地認出沙恨天,何苦非要搞得這麼複雜呢?”

唐宋神秘地笑道:“沙恨天總想矇混過關,咬著牙,在大堂上跪了一宿,體力一定是大打折扣。我想他逃跑的時候兩條腿一定都不聽他自己使喚了,否則……”

怪不得趙寄奴那麼輕易地獲勝了。倒在地上的沙恨天真的沒有想到──“焚鼎煮血”根本就是唐宋在故弄玄虛。讓他心甘情願地在大堂硬如鐵板的石地上跪一宿,那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不是他逃跑的時候兩條腿又酸又麻,三個趙寄奴也不是他的對手呀。最後,沙恨天氣得怪叫一聲,人已昏了過去。

趙寄奴一邊圍著唐宋轉圈,一邊望著他的腦袋嘖嘖稱讚道:“這同樣都是人,為什麼我的腦袋裡都是糨糊,而你的腦袋裡都是點子呢!”

唐宋笑了笑,指著那尊銅鼎說道:“衙門裡的人如果誰想把衣服染成紅色,還是趁水熱,自己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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