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4 故事:望鄉臺

大明洪武年間,山西太原有一人叫做董知風,十七八歲的年紀,生的是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無論是從他這個飽含書卷之氣的名字,又或者那張白皙俊美的臉龐,許多人都會以為這是一位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可實際恰恰相反,這董知風不但是呆萌魯莽,說起話來更是杵倔橫喪!

他原本是一名官府僉點的義勇,兩年前隨著總旗大人駐防遼陽行省。明初的關外還只是遊牧民族的獵場,雖說地廣人稀,但民風卻是異常彪悍。而咱們這位董知風恰恰也是性情中人,所以一到了那裡,頓時不亞如龍入大海、虎嘯山林,整日奔走於白山黑水之間,獵狐追兔,玩兒的是不亦樂乎!

故事:望鄉臺

董知風是高興了,可軍帳裡的那位總旗大人,卻是恨得牙根直癢癢!他心說,這次駐防關外,本以為山高皇帝遠,能夠吃些空餉,所以就只帶了十個人。可你這小子非但不能幫我分憂解勞,而且還經常摸不著人影,你當我這總旗大人只是個擺設嗎?既然你不懂得為下之道,那就別怪我這個上官無情了!越想越氣,所以就派人把正在衛所外面練箭的董知風給傳了回來。

‘董知風!你可知罪?’董知風剛進了軍帳,那位總旗大人便厲聲喝道。

‘屬下不知。’

‘我來問你,你身為募兵,為何不恪盡職守,偏偏要去四處狩獵?’

‘我每日值班點卯,未曾有過絲毫懈怠,這不恪盡職守又從何說起呢?’

‘想這衛所之中,有哪個軍漢不是身兼多職,你以為每日值班點卯就夠了嗎?’

‘敢問大人,卻還要屬下做些什麼?’

‘砍柴擔水、生火做飯,又有哪一樣兒你不能做?’

‘我是募兵,又不是廚子!憑什麼讓我去燒火做飯?’頭三句,董知風說的倒也算客氣,可一聽總旗要把自己當成下人使喚,他這脾氣頓時就上來了。

‘大膽!你竟敢忤逆上官?’那位總旗大人也急了。

‘咱們這隊衛兵,按理說應該在五十之數。可你坐吃空餉,只帶了十個老弱病殘,餉銀你揣進了口袋,又不曾發給我雙份,憑什麼要我一個人做幾個人的活計?’

‘大膽!反了!’

‘我董知風就是這性子,你那點兒手段跟別人使去,我可不買你的賬!’

‘你、你、你、來人,將這狂徒給我綁起來!’

‘您就別叫了,也不瞅瞅他們誰是那樣兒的?走路都費勁,更別說綁人了、、’董知風一聽,忍不住撇著嘴說道。

總旗大人一看,還真別說,空蕩蕩的軍帳裡只有三四個老兵,年紀最小的也都六十多歲了,讓他們生火做飯都是勉強,又哪來的力氣捆人呢?

儘管心裡怒火中燒,這位總旗大人也只好恨恨的說道:‘既然你不服上官管束,那我今日就革了你的兵籍,滾回太原去吧!’

‘走就走、老子早就不想幹了!’說著,董知風轉身便走。

‘慢著,且將你身上所著兵服腰刀通通留下,那些,非你之物!’總旗這話就是別有用意了,此時正值十冬臘月,外面大雪茫茫,天寒地凍。真要是沒有了棉衣禦寒,那董知風恐怕走不出幾里,就會被苦寒凍死!

‘不穿就不穿!’董知風可並沒有考慮太多,直接扒下了身上的兵服棉衣,隨後是揚長而去!

等到氣沖沖的出了衛所,他這才感覺到了外間的寒冷。要換成旁人,肯定會回去服個軟,然後再好好表現表現,一天雲彩也就散了。可他不的,心說古人赤身裸體、臥冰求鯉都沒凍死,我身上還穿著幾件單衣怕什麼?就算是真的凍死外面了,也絕不回去跟他求饒!

一邊想著,一邊往前走,而此時的雪很深,風也很大,走著走著,他就感覺自己的身子漸漸地有些不聽使喚了、、

故事:望鄉臺

也就在他難以支撐、搖搖欲墜之時,忽然瞧見不遠處有一座似橋非橋、似山非山的高臺,而且臺上更是人影攢動,喧囂一片!董知風見此,頓時精神一振,他心說在這茫茫風雪當中,既然有人,肯定就會有村落暖湯,只要到了那裡,想必定可求生有望!於是,他強打起幾分精神,掙扎著朝著那處高臺走去!

‘快來人救我!’好不容易上了高臺,董知風立刻大喊了一聲。可他喊是喊了,卻並沒有人理睬!

那麼說,高臺上沒人嗎?不是,這高臺上不僅有人,而且是摩肩接踵,人滿為患!但是這些人似乎有些怪異,從他們的服飾裝扮上就可以看出,幾乎都不是關外的女真族人,而是中原地區的漢人。有的錦衣玉帶,也有的衣衫襤褸,此時幾乎無一不在盯著遠方眺望,而且是面容悲慼,淚眼婆娑!

‘快來人救我!’董知風見無人施以援手,忍不住又喊了一句。

‘到了這兒,還哪裡需要人來救?’這時,兩個差役模樣的人走了過來。

‘在下身上無衣禦寒,恐怕再難支撐片刻,還請二位出手相助!’

‘你身上不是穿著衣服呢嗎?再說了,這兒也不冷啊,你瞧瞧那位光著膀子的,不也沒喊人搭救嗎?’

‘嗯?、、、’董知風順著差役手指的的方向一瞧,就見人群中果然有人袒胸露臂,而且還不是一個。他又覺得自己身上,似乎已經沒有了方才的那種麻木僵硬,頓時便精神了起來!

‘敢問二位大哥,這裡究竟是何處所在?為何眼前風雪肆虐,而這裡卻是溫暖如春呢?’有了精神,董知風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困惑,於是開口問道。

‘哈哈哈哈、、一日不吃陽間飯,三日送你到望鄉!望鄉臺上鬼倉皇,滿心悲苦淚茫茫!這裡便是那鬼門關外的思鄉嶺、望鄉臺呀!’那兩名差役大笑著說道。

‘什麼!望鄉臺?’董知風聞聽此言,頓時是驚得目瞪口呆!

他心說,望鄉臺誰人不知?那是人死後才能到達的所在!莫非說自己已然命喪不成?可又一想,不能啊!這不過才出了衛所十里,怎麼突然就到了這兒了呢?而且瞧著周圍眾人的模樣,心中定是在悲思故鄉,可自己又為何偏偏沒有半點兒的愁苦情緒?看來此事有些怪異,必須要問個清楚明白,才好再做打算!

‘這裡既是望鄉,但不知二位大哥又是何人?’沉思許久,董知風這才開口問道。

‘我二人自然是那地府的陰差,專司負責為你等這些亡魂引路。’

‘哦?但不知路在何方?’

‘過了西面兒的金雞嶺,便是你等要去的鬼門關!’

‘那我若是反其道而行呢?’

‘胡說八道!我二人守在此處無盡歲月,還不曾聽聞有人說過此種妄言!’

‘你沒聽過,那是你以前沒碰上我、、’

‘既已身死,何必再去眷戀陽世三間!’那陰差見董知風似乎不好梳理,於是出言勸道。

‘人生在世雖說百苦萬難,可總比死了要好吧?再說了,我董知風不過是誤入此地,並非是命喪黃泉啊?’

‘我二人可不管你是人是鬼、是死是活,既然到了這裡,那便由不得你了!’說著,就見那兩名陰差舉起了手裡的鞭子,徑直朝著董知風打來。

董知風行伍出身,自然也會些拳腳。可他頂風冒雪走了很遠,四肢早已凍得麻木僵硬,想要抵擋卻是有心無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兩條鞭子,劈頭蓋臉的抽到了自己身上!可十幾鞭子過去了,董知風卻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怎麼不打了?是那黃紙糊的不好,還是你二人早間沒吃飯吶?’原來那二人只是陰差,手裡的傢伙兒也是黃紙糊的,對付亡魂尚可,但要是打個活人,那就費勁了。

此時兩名陰差也瞧出了不對,只好停住了手,恨恨的說道:‘就算我二人奈何不得你,但你今天也一定要死!’

‘都說了我並非是那孤魂野鬼,為何還非得要我去死呢?’

‘地府陰曹的生死簿上,每年每月都有既定的亡者名冊,而這個月則需七萬三千零六人。如今這望鄉臺上的亡魂已達七萬三千零五人,再加上你,剛好夠數兒,我二人也可提前交了差事,再獲一月清閒!’

‘還有半日,方至月底,為何不再等等?’董知風心說今兒個雖是三十兒,可現在才剛過晌午,明顯這時辰沒到啊!

‘哪裡來的這些廢話,眼下外間大雪漫天,你出去也是個死。倒不如隨我二人前往地府,我二人交了差事,你也可免去嚴寒之苦!’那兩名陰差似乎已經吃定了董知風。

‘哈哈哈哈,天地玄黃,其道無常。有生有滅,故分陰陽!你二人身為陰差,非但不恪守本分,更視人命如草芥!這般作為又與我那位蠻橫專權,貪財忘義的總旗大人有何分別?就不怕我真到了地府,當著十殿閻羅去告你們的罪狀嗎?’

‘你若敢告狀,我二人必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陰間陽世一般模樣,我董知風又豈會在乎什麼超不超生?’

‘你真的不怕!’

‘我若是死了,那你我三人皆為鬼魂,又何懼之有呢?’

‘這、、’一看董知風軟硬不吃,那兩個陰差也沒了主意。

‘我聽人說,地府當中建有十八層地獄,專門兒伺候那些作奸犯科的惡人,但不知哪一層是給二位準備的呢?’董知風見二人似有懼意,於是又笑吟吟的問了一句。

‘方才是我二人魯莽,還請小哥兒你千萬莫要心生嫉恨。’一想到十八層地獄,那兩名陰差立時就變了臉色。

‘我哪兒敢吶,走吧,我跟你二人去那鬼門關便是!’

‘別別、別、我們還是再等等吧,哪能拿您一個大活人湊數呢、、、’

‘不去也不成啊,我下了這望鄉臺也是個死!’

‘這我二人真的是愛莫能助,這望鄉臺上有質有形的東西除了幾張黃紙,便再無他物,要不我們這鞭子給您的了、、’董知風的一番擠兌,頓叫那兩個陰差不知所措。

‘那我便不走了、、’

‘可您不走、、誒!有了,最後的那個,來了!’

正在這時,一位陰差忽然望向臺下說了一句。董知風扭頭一瞧,就瞧見風雪當中有一人一騎,已經到了臺下,看樣子應該也是行路之人,誤打誤撞才到了這裡。

等那人連滾帶爬的上了高臺,董知風頓時就是一愣,心說他怎麼來了?來的是誰呀?不是旁人,正是十里外、衛所當中的那位總旗大人!他雖說將董知風趕出了軍帳,但恨意難消,又擔心他不死,所以這才跨馬提刀,追了出來!

‘你竟然還沒凍死?’總旗大人一見到董知風立時殺意暴漲,說話的同時,腰裡的鋼刀也悄悄地出了鞘。

可還沒等他動手呢,就聽那兩位陰差說了一句。

‘你這惡徒,陽間殺人放火我不過問,可如今上了望鄉臺還要造次嗎?’

‘望鄉臺?’

‘怎麼?你不信?’

‘滿嘴胡言,叫我如何相信?’

‘哈哈哈哈,望鄉臺上鬼倉皇,滿心悲苦淚茫茫!你等在此苦候許久,如今這最後一個已經到來,何不恢復本身,讓他瞧瞧?’陰差說的是高臺上的那幾萬亡魂,而且他的話音剛落,就見那些亡魂猛一轉身,瞬間便顯出了死前的模樣!人,自然是怎麼死的都有,覓井投河,上吊吃藥、又有哪一個會是滿面春風、笑容可掬呢?

‘哎呀!’再看那位平日裡威風八面的總旗大人,怪叫一聲,頓時被嚇得肝膽俱裂、絕氣身亡!

‘就這膽子還欺負我呢、、、’董知風一瞧總旗死了,忍不住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

‘眼下人數已經湊齊,我二人就此別過,咱們後會有期!’那兩個陰差勾起了總旗的魂魄,又朝著董知風拱了拱手,隨後是扭頭就走!為什麼如此急切?還不是因為董知風杵倔橫喪,軟硬不吃,他們真怕再有那句話沒說好,而被他告到了閻王那兒去!

故事:望鄉臺

‘可我怎麼辦吶?出去了,不還是得凍死嗎?’一看陰差要走,董知風也有些急了。

‘這人已然身死,但其衣物馬匹尚在,你自行取了便是!’兩個陰差頭也不回的喊了一句。

‘對呀,有了他的衣服和馬,我回到衛所或是繼續趕路,都不用再擔心被凍死了、、’

於是董知風扒了那位總旗大人的棉衣棉袍,穿在身上,隨後下了望鄉臺,騎上馬,是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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