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越，著名瓷器鑑定專家、作家。20世紀90年代就讀於北京大學，獲考古學碩士學位，2002年-2016年就職於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歷任瓷器工藝品部總經理和陶瓷部總經理。出版有暢銷小說集《骨董時光》和長篇小說《龍缸》，以及在多家媒體和雜誌開設專欄，發表陶瓷類研究文章。

有朋友每季都看我寫的瓷器點評，說你能多講講我們買得起的瓷器嗎？重器雖好，可是和我們大多數人沒關係啊！我回答，不僅和我們“大多數人”沒關係，實際和“99.9%”的人都沒關係，但對拍賣公司品牌聲譽和他們的頂級客戶需求關係巨大。另外，習慣性我們總要先談市場行情，這就好比股市，總有人張口就是大盤指數，但實際上決定我們每個人利益的還是個股表現，再冷的熊市也有人賺錢，再火的牛市也有人跳樓不是？到了這一季，我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藝術市場在當前的環境下，“大盤指數”、“市場行情”這種東西，似乎對於每件瓷器成交情況已經用處不大了，起決定作用的完全在於每一件瓷器拍品本身的性價比了，因為買家都成熟了，“硬貨賣硬價”，東西不夠硬，怎麼“忽悠”最後它還是硬不起來的。必須“確認過眼神，我遇上對的人”，才能“與其誤會一場，也要不負勇往”。現在就讓我們來看看本季春拍的一些具體“個股”表現吧。

1. 小而美的殺傷力

這麼多年來，我上過手的康熙花神杯沒有一百隻也有八十隻了，但中貿拍賣這開場第一件五彩花神杯的價格還是把我驚到了，四百多萬的落槌價幾乎就是單隻花神杯的紀錄，長期以來，康熙五彩花神杯單隻全品的價格，一直維持在二百萬上下，怎麼就突然翻了倍呢？其實不奇怪，因為市場上的全美品越來越少，實力買家又越來越專業、挑剔，胎釉型畫工款識樣樣打分，一個黑點也不能接受，導致市場流通中能夠讓人一見鍾情的花神杯越來越少了，一旦碰上無可挑剔的美品，加上又有徐展堂舊藏的著錄怎麼辦呢？幹唄，剩下的就是比誰任性了。不過買家也不用怕，一旦你擁有了超級顏值，將來一定還會碰上比你任性的人的，骨哥說，顏值是第一生產力，就是這個時代的真理。

另一個例子是嘉德那隻乾隆款的耳杯，這類耳杯都是乾隆早期仿汝的，通常有兩種，一種色調偏灰藍，有細開片，另一種就是這件，偏天藍，釉光明亮無開片，哪種更好不同行家有不同喜好，或許前一種對文人或老行家更耐尋味，但若論通俗殺傷力，我看還是後一種更好，美的更直接，優雅但不婉約，再加上老戶舊藏，出身清白，沒有市場上貼滿拍賣價籤的風塵氣，宛如名門處女，那簡直對藏家就是十級誘惑，我有個朋友競買之前告訴我，他想辦電話委託，但這件辦委託的人數太多都辦不進去，八萬的底價，幾秒鐘就幹過一百萬了，最後以三百萬的價格被現場一位女中豪傑競得，據傳說，她原來準備了五百萬，省下的錢決定好好慶祝一下。

小而美系列的終極“滅霸”，還要數保利那隻乾隆洋彩的水盂，太精美了，胭脂色的錦上添花，不用再解釋什麼專業了，再土的豪都能看得懂她的美，再加上早期在國立歷史博物館中展出，一系列來源傳承，以及保存完好的金彩，六百萬至八百萬的估價，行家們雖然想試試，但拍場如戰場，現金儲備就是“無限寶石”，這些辛辛苦苦的行家“復仇者聯盟們”其實哪有試的機會？起價沒多久，這件拍場上的“滅霸”就過千萬了，最終以2600萬的價格落槌，還不算佣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拍賣史上最貴的一隻乾隆水盂了。

“小而美”在今春成為瓷器收藏的熱門關鍵詞，骨哥告訴你們實情，當你走進拍場，看到那些大玻璃櫃裡面估價千萬以上的重器，其實它們往往只是表面風光，並不能最多騷動人心，行家們紛紛去上個手合個影，只不過增加一些經驗值而已，反而是他們一進拍場就賊眉鼠眼趁人不備偷偷看一眼又馬上放下的，讓他們心裡真正惦記著的，就是那些象乾隆耳杯或是花神杯那樣的東西，那是人人似乎都有機會佔有的東西，最能撩到大多數買家心底的癢。所以作為一個新買家，你也要買這樣的東西，將來賣的時候才更有可能撩到別人的癢。

小巧、精緻、雋永、適合把玩，是這個時代行家和藏家們升級之後的主要需求，現在玩“文房”的越來越多，玩“大瓶”的越來越少，一個花瓶，過去人們認為要四十公分高度才有氣勢，今天人們認為要二十多公分高度才適合把玩，這就是趣味導致行情的改變。

2. 重器的艱辛路

既然如此，拍賣行就不需要那些“大東西”了嗎？當然不是，恰恰相反，各拍行之間爭奪封面的“軍備競賽”還在升級，背後付出的代價，骨哥就不能再多說了。我十分敬佩和尊重市場中的精英們為此付出的努力。但是代價歸代價，在當前的市場環境下，最終的成交情況，有時候對這些重器來說，是有些許委屈和遺憾的。比如嘉德那隻乾隆御窯“桃花源”大瓶，落槌價是4400萬，今天的成交價格如果對比過去，無論是買家成本還是拍賣紀錄，恐怕都還是有些遺憾的。

還有保利這隻元青花“亞歷山大”瓶，落槌價不到五千萬，如果對比十幾年前現身英國拍場三百多萬英鎊成交的轟動，個人覺得今天的成交價格，與它在市場上十幾年來形成的口碑相比有些委屈。當然，這兩件重器的賣家都有些特殊情況，在此時出售也不能僅從生意獲利的角度去考量，收藏重器對於大藏家們來說，其象徵意義和快樂應該是遠遠在金錢之上的。

反過來從買家角度出發，現在不是正該買這樣的東西嗎？人家辛辛苦苦收藏一件幾千萬的東西，過了那麼多年，連利息都不和你算，此時不買又待何時呢？從拍賣公司角度出發，兩件重器能順利落槌也是一種成功，它們起到了安定市場的作用，市場每一季拍賣都需要這樣的重器，來創造廣泛的社會效應和綜合的市場效應，尤其對於頂尖拍賣行來說，每次如果拿不出一件幾千萬的重器來，幾乎是不可接受的。

3. 封面贏家

雖然重器難運作，但本季依然出現了不少賣得非常好的“封面贏家”，其中當然首推香港佳士得那件乾隆鬥彩加粉彩暗八仙纏枝蓮紋天球瓶，以一億三千萬港幣的價格被“九零後”大藏家張宗憲先生收入囊中。這件器物的特點，在我看來就是貴氣，這種貴氣其實和張老先生的氣質是相通的，完全符合他一生買賣古董的標準，就是要買華貴精美的東西，要有貴氣，好東西不怕貴，貴了還能貴。所以他會參與競價我毫不意外，這件氣勢宏大的器物，也為他的傳奇生涯增添了一個註腳。

相比幾千萬級別的瓷器操作困難，一兩千萬級別的瓷器更容易出彩。個人印象最深的有兩件，第一是香港中漢的那隻宣德青花鳳紋小尊，這隻小尊，是趙從衍家族舊藏，蘇富比二十週年著錄，無論東西本身還是來源傳承都非常好。幾年前是香港嘉德瓷器專場的封面，當時成交價格是五百多萬港幣，這次在中漢拍出了一千七百萬港幣的好成績，短短几年，增值千萬，反映了市場對這件器物的重新認識和深入解讀，從拍賣角度來看，這也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拍賣。

另一件取得佳績的是大羿拍賣的乾隆青花龍紋五管瓶，這件器物非常罕見，是市場上目前所知的孤品，另一件完整器在臺北故宮，當時是否為一對可供推測。這件瓷器也是幾年前歐洲小拍出來的，雖然當時略有傷損也拍出了不錯的價格，屬於大行海外淘寶的收穫，這次在大羿以一千八百萬落槌，有差不多千萬的增值，也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拍賣。

這兩件成功的拍賣給了行家和市場信心，說明只要是精品，即使是在較短的時間內，也會有很大的成長空間，行家即使在市場環境一般的情況下，仍然要有足夠的魄力去爭取佔有重器，只有重器才能創造更好的利益。

4. 超出預期

拍場上有些東西，似乎是我們熟悉的價格，但一些因素，也可能使它身價倍增，比如保利這隻南宋龍泉窯葵口杯，估價十五萬，拍了九十萬，對玩宋瓷的行家來說，這個價格顯然是高的，即使是浙江那邊專玩龍泉的高手，大多數人能出到的價格估計也就在四五十萬。這隻杯子為什麼這麼貴呢？除去其品相較好以外，還有專業特點的因素，就是這個杯子是龍泉裡面所謂“龍官”的品種，與南宋官窯有相互借鑑的因素，再有就是有海外早期出版紀錄，這些對於老窯瓷來說，都是加分很多的因素。

誠軒那對仿官釉小天球瓶也是，四字款，品相不錯，但後來拍到兩百多萬的成交價格也是稍微超出骨哥的預期，後來想想，在誠軒那種以精緻小价位官窯為主的場子裡，拍品數量又不多，這對東西就顯得非常突出了，隨便找一個行家讓他從書裡畫十件東西出來，可能都會有這件，關注度非常高，而且也是屬於前面說過的“小而美”的東西，這類東西在這幾年只要出來，都非常難買，所以賣到這樣的價格也就不奇怪了。

嘉德這件青綠釉的龍缸也是，龍紋有明早期風格，其年代值得玩味，估價二十萬放在宮廷場裡，對於有心找“漏”的人來說就顯得特別突出。拍前和朋友聊天，我預估說成交價得加個零吧，而且開玩笑說嘉德書畫客人多，沒準被哪個看畫的客人撿走，後來居然還都應驗了，果然被一位當代著名畫家以220萬的落槌價買走，當了畫缸。

5. 宋瓷量少

在三月紐約那場臨宇山人硝煙散盡之後，骨哥就預言往後一段時間，市場上優質的宋瓷資源會減少，因為前兩年幾批優質老藏資源都集中釋放了，讓人覺得宋瓷市場很熱鬧，其實市場上怎麼可能總有那麼大量的優質宋瓷資源呢？五月底香港佳士得的那對定窯“官”字款盤子，確實非常好，但那一場裡特別好的高古瓷也不是很多，而國內受到政策以及資源等多種條件限制，相比明清瓷，宋瓷部分的質量就要差了很多。

中貿陶瓷專場裡的宋瓷部分個人認為是這一季國內各家拍賣中質量最整齊的，比如那件定窯龍紋盤，尺寸大，紋飾精，讓人印象非常深刻，後來八百萬落槌。另外這一場也有個特點，就是北方窯口的宋瓷居多，這麼想想，那下個月杭州西泠拍賣的宋瓷專場會不會就是南方窯口的宋瓷居多了呢？老窯收藏圈和明清瓷收藏圈不同，地域差別非常明顯，每一個窯口當地的藏家掌握資源優勢和話語權，玩北方窯口的行家很多看不懂南方窯口，反之亦然，很期待在下一季的拍場上，看到更多南方窯口瓷器精品的呈現。

6. 殘器也難買

拍場上有些“老司機”是專門喜歡買殘器的，比如骨哥就有這樣的傾向，因為過手的好東西太多了，普官民窯基本全都看不上，天價重器又扛不動，總想著買件高品位但因為有小殘而價格不太高的東西滿足一下購物慾，但如今這類東西一旦上拍，爭搶的人也不少，中貿有件雍正仿官釉石榴尊，品級是很高的，但上手一看，狀態讓人傷心，不僅底磕掉兩塊大釉，脖子一圈開裂，幾乎快斷掉了，難怪才估八萬塊錢，身邊一個好朋友還是喜歡，他說完整器畢竟是幾百萬的東西，這個品相四十多萬買到玩玩也好，誰想到場上競爭踴躍，很快就到六十萬了，他也只好放棄，跟我說現在殘器也買不到了。

同樣情況還有香港佳士得那件兩隻耳朵都殘掉的南宋官窯香爐，幾年前在紐約戴潤齋專場上出現的時候我就關注過，當時賣了合人民幣一百二十多萬，這次再次上手，有點故人重逢的感覺，可惜價格不止翻了一翻，到五百八十萬港幣才成交，充分說明了市場優質資源的珍貴，一件殘器，只要品級夠高，每次出現，總會以你想不到的價格成交。所以朋友們手上有高品級殘器的，不妨找拍賣公司試試水，沒準能拍出不錯的價格，很多“老司機”會為你買單。

7. 歐洲有瑰寶

這季春拍，法國出了很多好東西，最重要就是這隻洋彩仙鶴鹿紋蒜頭瓶，這隻瓶子，最讓人難忘的是它的話題性，據傳是法國人無意間在閣樓中整理先人遺物時找到，以為不值錢，居然被用一隻鞋盒裝著送到蘇富比，卻估價50萬歐元，最終以合人民幣1.22億元的天價成交，轟動業內，傳說搞得那個品牌的鞋盒子都脫銷了（玩笑）。

這隻瓶子在香港展覽時，我有幸上手觀摩，東西非常漂亮，據說業內部分朋友有不同看法，我仔細研究後認為東西還是很好的，與此相近的瓶子，目前所知只有法國吉美博物館有一件，但款式、畫工均與這件有差異，我認為這應該是不同批次的產品，不能以此作為非議的依據，乾隆的洋彩，彩料油潤，顏色是很難仿的，保存的這麼好，很可能當年是陳設在圓明園中的作品。

同時還有另家法國小拍，出現有乾隆時期的青釉加青花大抱月瓶，也非常難得，從朋友傳來的照片看，口沿和底部當時還描有金彩，而且基本保存了下來，非常難得，這件瓷器在法國古堡中拍賣，拍賣公司為了製造氣氛，還播放中國國歌，引起轟動。東西品相完好，引起行家激烈競價，最後以合人民幣四千萬的價格成交，然而據說最後還是被當地餐飲企業的老闆競得。

8.精品迭出的一季

這一季從香港到北京的瓷器拍賣，出現了很多讓人難忘的精品，正是由於市場大環境不好，為了生存發展，拍賣公司的業務人員們拼命徵集，以地毯式搜索的方式全球找寶，才使得這麼多精品呈現在我們面前，對於喜歡陶瓷，而且去看了預展的朋友們來說，可謂饕餮大餐，除了上面提到過的一些精品，還有一些是我特別喜歡的，比如保利的那件成化青花人物罐，還有雍正那對粉彩八桃盤，又如嘉德那件雍正金釉碗，還有中貿那件青花蒼龍教子圖瓶，都是市場上多年難遇的好東西，能夠擁有它們，是買家的福份。

總的來看，我感覺這一季拍賣還是提供給我們很多正能量的，雖然大的市場環境不是太好，但沒有太多影響到具體每一件精品瓷器的表現，至於普通東西賣不好，那太正常了，買家已經日趨成熟，不太可能為那些“雞肋”拍品買單了，市場標準越來越嚴格，我們也只有不斷優化自己的藏品，提高自己的認知能力和購藏水品，才能跟得上市場的發展。

藝典精選

2018春拍接近尾聲，藝典的網拍依舊熱鬧，藝典瓷雜業務主管谷洪雷精心為您推薦接下來網拍中的精品瓷器：

LOT.263106

清順治 青花人物詩文筆筒

高14cm

品相:口沿有磕皮，精修。

起拍價：¥16,000

此件筆筒正面飾有人物紋，背面有款識和鈐印。青花髮色濃郁典雅，紋飾精美，釉色潤澤，大小合宜，是很雅緻的文房用品。

LOT.263401

明 仿哥釉菊瓣盤

直徑12.5cm

品相:鑲銅口，底窯傷

起拍價：¥52,000

明代慕古之風不輸兩宋,而明代仿古除了三代以外,更有仿宋一類。拍品即為明仿哥窯之器,壓模規整,工藝嚴謹。除足底露胎之外,滿施灰白色釉,開片細密繁複,多達三層,最深為鐵線,鐵線之間穿插金絲,金絲之內又開冰裂,幾亂人眼,宋意盎然。參閱：《故宮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大系-顏色釉》,楊靜榮主編,商務印書館（香港）,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1999年,第240頁,圖218。

LOT.263406

清乾隆 青花蟬紋羊首爐

高6.8cm，口徑5cm

品相:一足底小磕

起拍價：¥9,000

斂口，頸外撇，鼓腹，以羊首為足。周身飾有迴文，幾何紋和蟬紋。下用青花描繪羊角和眼睛，生動可愛。底書大清乾隆年制六字雙行篆書款。羊首爐器型極為少見，這一件保存相對完整，唯有一底足小磕。釉色光潤，胎釉結合緊密。青花髮色翠亮，有乾隆時期特徵。適宜把玩和觀賞。

喜歡青花筆筒、羊首爐和菊瓣盤的請來藝典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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