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9 談天說地13:鼠性與崇拜

談天說地13:鼠性與崇拜

題記:老鼠是絕對的機會主義者,一位哲人說:就算人類滅亡了,老鼠還會活的好好的,這話一方面顯示這種動物的超強生命力,另一方面,又顯示老鼠的機敏與智慧。依我看,老鼠並非聰明,聰明只是因為引誘的不夠罷了。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昨天我就又逮到了一隻老鼠,望著這隻該死的小傢伙,在籠中驚慌失措、竄上跳下,眼前一片光明,可就是找不到出路,我的心中不免心滿意足、浮想聯翩。

當然,想完之後,仍不免送它走完最後一段路程,它的結局可以預料,死有很多種,餓死也許是最解氣的,但勞神耗時,踩死的話有點畫蛇添足,搞不好被它反戈一擊,拿氣彈槍打死已經證明失效,淋油火燒太過殘忍,於是我選擇了最快最省事的方法——淹死。

★ 鼠患·無眠

宿舍深受鼠患困擾。房內物品本不多,一床、一櫃、兩椅、一張舊書桌而已,舊書桌上堆滿了層疊的書籍,還放有一臺筆記本電腦。敷在房內牆壁的水泥斑駁零落,牆上貼著幾張前任離去時未帶走的相框,一張綠色花紋的床單,權且當做窗簾,懸掛於窗前阻擋陽光,看上去家徒四壁、單薄且可憐,但我居住兩年有餘,並未感覺淒涼慘淡,相反,簡單的陳設,卻讓自己覺得怡然自得。縱然夜深人靜時,窗外不時傳來學生們“愛來愛去”的曖昧之音,間或夾雜喝酒划拳、吉他彈唱還有前往白雲機場的飛機轟鳴聲,但我依舊能夠安然入睡,房子能遮風擋雨足矣,豪華和裝飾與否,其實並無太多意義。

寒舍雖簡陋,畢竟是自己小小的家,我心愛之。但最讓我煩惱和深惡痛絕的,卻是時常光臨屋內的幾隻老鼠。每到燈火乍息、夜闌人靜之時,老鼠就開始蠢蠢欲動,破我美夢,才剛上床,正欲閤眼,唧唧啾啾的鳴叫,在房內某個看不見的角落驟然響起,接著,窸窸窣窣的足音,在衣櫃、書桌抽屜裡肆意來回,時而噬咬我心愛的書籍,時而在緊閉的門腳磨牙,時而攀援直上蚊帳,時而聽聞兩隻老鼠嬉戲幹仗,直把躺在床上的人,視為無物。我欲揭開蚊帳斥罵,又擔心轟鳴的蚊子大軍趁虛而入,我欲起身開燈驅逐,又深感渾身乏力,一時竟找不到發洩的對象。

對於這些壞分子,我與大多數人一樣,心底除了祈禱咒罵,希望鄧爺爺派下白貓黑貓捉鼠外,別無他法,唯有一聲嘆息。但老鼠依然我行我素,對於人們各種方式、各種語言的斥罵,簡直不屑一顧,屏氣凝神一會兒後,正當人們以為鼠已嚇跑,可以安心就寢之時,它又開始了各種各樣的小動作,那一連串細碎的聲音,那陰魂不散的身影,彷彿驕傲的譏笑與宣言:“你能奈我何?”。罵聲無效,到最後,人簡直不是在與鼠爭鬥,更像是在跟自己過不去,於是,一股悲愴、挫敗感油然而生。

我用盡了各種方法驅鼠,古人對於老鼠也是恨之入骨,但大都只能徒呼奈何,明代龔詡在《飢鼠行》中曰:“痴兒計拙真可笑,布被矇頭學貓叫”,自作聰明的人類,在與老鼠鬥智鬥勇中,醜態盡顯、狼狽不堪。見斥罵、詛咒均無效,我只能權作退避,採用綏靖政策,“鬥不過你,我還躲不過你嗎?”,可惜老鼠並不打算和我握手言和,雖然同屬高級動物門,但語言不通,精神各異,實難心有靈犀。

我將飯菜殘渣棄於門外,寄希望它吃飽了,就不會再來打攪我的睡眠,可第二天清晨一看,殘渣中的豐腴部分,已被餐食殆盡,剩下的飯粒、湯水灑滿一地,害得自己還得抄帚清掃;我犧牲新鮮空氣,將門窗緊閉,但相鼠有齒,門腳的那一個小洞,就是它牙下的傑作;我將洞口堵死,但老鼠似乎精通“縮骨術”,夜半時分,竟能如期前來驚擾我夢;我坐於椅上看書,老鼠沿著牆角迅疾往衣櫃方向鑽去,我本欲視而不見,任其自然離去,但又覺有失顏面,於是猛一跺腳,它也猛地原地立定,那動作利索至極,它抬起頭,兩隻小小的、幽幽的眼睛,警覺地與我對視,只見那豐腴的身體,覆蓋灰褐色的絨毛,一條纖細的長尾自然的拖在地上,“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那氣定神閒的姿態,彷彿深得李小龍真傳。

我緩緩撿起一隻拖鞋,準備來個突然襲擊,老鼠似早已察覺我的動作,倏的從我的腳邊橫切過去,倒把我嚇了一大跳,惱羞成怒之餘,我扔掉手中的書,光腳往其身後追去,開燈過後,窸窸窣窣的足音,卻已戛然而止,直讓人產生有力使不出的悲痛憤懣之情。氣恨難消時,我開始大規模地翻箱倒櫃,欲讓其嚐嚐覆巢之痛,但這老鼠似乎居無定所,並沒有找到幼崽,只有幾根褐色鼠毛,散落於衣服、雜物之中。

斥罵、妥協、逃避、驅逐……,與鼠大小數十戰,未嘗勝績,奮戰之餘,血脈噴張、勞心勞力,晝不能歇,夜不能寐,最終只能絕望的感慨:“既生人,何生鼠?”,但這似乎不能怪諸於己,傳說美國二戰後在太平洋小島試爆原子彈,其他生物幾近滅絕,唯有老鼠平安無事,還有變異者出現,甚至有如豬般大小的老鼠,橫渡去了美國本土,最強大的武器都不能消滅老鼠,到最後竟然讓豬一樣大小的老鼠,溜進了自家門口,這無異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於是我只能靜心沉思對策,孫子曰:“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予之,敵必取之。以利動之,以卒待之”(《孫子兵法·兵勢5》)。或許,進攻才是最好的防禦武器,於是我找來了鐵籠,權且當卒子,我先是用小肉包後用方便麵,其間還在牢籠旁,灑下了香噴噴的恰恰牌奶油瓜子,權當做誘餌,雖有些許破費,但如能換回安寧,破財免災也未嘗不可。

果不其然,老鼠禁不住誘惑,終於還是被我逮住了,而且連續逮住了三隻,望著牢籠裡的驚惶鼠輩,我心裡那萬分的愉悅,溢於言表,真是冤家路窄,出來混,總有一天要還的。對待受困的老鼠,人們難免一番戲弄,這時,人那殘忍的本性,難免一覽無餘,我先是用氣彈槍打,後滴蠟,用鐵絲捅其身體,最後來,接上一桶水——直接淹死。

做這些事情時,我的心裡沒有絲毫罪惡感,我想,大多數人對待捕獲的老鼠,都不會仁慈,腹化在人心底的仇恨,是永恆的根深蒂固,大凡對待影響了個人利益的東西,人們都不會善罷甘休。老鼠的確可鄙可恨,簡直死有餘辜,但讓我想不通的是,許多人竟然把它們視為寵物,我想,人類之所以憎恨老鼠,卻始終消滅不盡,正可能與這部分人的存在有關,古人有云:蛇鼠一窩、貓鼠同眠,或許可以更換一下了:人鼠一窩、人鼠同眠。

當然,對待老鼠,人們的態度和心情往往是很複雜的,並非憎恨與同情這麼簡單,或許有著更深的文化和心理背景。

★ 鼠性·崇拜

中國人對於地位高者,為表尊重和不敢得罪之意,往往在其姓名前加一“老”字,諸如老爸、老人家、老大、陳老等等之類,但對於老鼠這種招人厭、討人煩的動物,人們也不由自主的尊稱為“老”,實可見老鼠雖然可鄙可憎,但人們對其或多或少總帶有一點敬畏之情,老鼠如果知曉在人心目中的地位,應會得意洋洋的痛飲三杯,因為它是“十二生肖”裡,唯一和老虎並稱“老”的動物。

老虎被譽為鎮守天宮的“四神獸”之一,有辟邪惡、調陰陽之能,兇猛威嚴、執掌四方,人們對其畏懼尚可理解,但對小小的老鼠也畏懼,則似乎與理不通,孔夫子雲: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老鼠品德敗壞,鬼鬼祟祟,一副奸相,當然不像其貌巍巍、清風峻節的大人,更不能與諸子百賢相提並論,人們對其畏懼只能說明:老鼠的存在,是天命。

江南一帶以往流行“老鼠嫁女節”,正月二十五,家家戶戶在牆壁窗上,張貼“老鼠娶親”年畫,畫中一夥老鼠掮旗打傘、敲鑼吹喇叭,“鼠新郎”騎在癩蛤蟆背上,頭戴官帽、手搖摺扇,一副心滿意足、喜氣洋洋之神色,“鼠新娘”則悠然閒坐於花轎中,有的地方甚至會在屋裡撒上喜糖、大豆、花生之類的食物,全家人晚上不點燈、不出聲,只為老鼠嫁女提供方便,生怕驚擾了娶親喜事。

人類常常自詡為宇宙的主宰,卻對精於機巧專營的老鼠束手無策,依我看,與人對老鼠的心理認知,有莫大的關係,其中或許還有更深的文化背景。

中國人崇拜龍,有人說龍圖騰源於蛇崇拜,又有人說源於狼崇拜,更有人說龍是原始“生殖崇拜”的象徵,因為它的身軀極似男性生殖器。但依我看,畫中那條神采奕奕的龍,倒與鼠有七分神似,龍有腿有須,而蛇無腿無須,龍善飛,而狼僅善奔,狼的身體也不似龍那般修長,鼠則身材瘦長、搖頭擺尾,且有“飛鼠”之稱,特別是那一雙幽光閃閃的眼睛,再加上兩隻大大尖尖的耳朵,以及長長的嘴巴和灰褐色的皮毛,各類特徵都與青龍極為相似。

假如龍的象徵為“生殖崇拜”(這種現象在原始人中很普遍,世界各地均有。人類有兩個永恆的主題:一為死亡,一為繁衍,或文雅稱之為愛情),那老鼠的繁衍能力,連興旺發達的人類,恐怕也只能自嘆弗如。套用曹操“煮酒論英雄”裡的話:“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三國演義·第二十一回》),曹阿瞞對於龍的種種特徵描述,我看老鼠似乎都能滿足,老鼠攀於絕壁,藏於秘洞,能隱能現,能屈能伸,最重要的,他是絕對成功的生存主義者。

當恐龍、劍齒虎走向墳墓,而曾經的對手野貓、巨蛇、鷹隼等等,要不消散於“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要不被人類餐食殆盡,再要不被人用紗布蒙上眼睛,臣服並被玩弄於鼓掌之中時,老鼠肯定在暗暗竊笑,因為他的重子重孫,現在遍佈於世界每一個角落,因為他的機巧行為,讓人類“投鼠忌器”又無可奈何,因為他的傑出表現,讓人類只能苦苦的哀嘆:“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汝,莫我肯顧”(《詩經·魏風·碩鼠》),就算它做的再猖狂、再過分,就算它傳播黑死病幹掉了數以億計的人類,人類終究只能無可奈何的嘆息,從生存角度講,老鼠絕對是“獨孤求敗型”的英雄。

人們愛貓愛狗,譽之為人類的朋友,但被拋棄而四處流浪的,往往是貓和狗,人們厭鼠打鼠,可有誰見過老鼠四處流浪?說到底,人類並不能戰勝老鼠,雖然偶有小勝,但尚未來得及暗自竊喜,鼠患又死灰復燃。對於不能戰勝的對手,人類往往是帶著敬畏,甚至崇拜之情的。商界有言:“如果你不能戰勝對手,那就加入他們中間”,或許我們應該問問——是老鼠生存於人類社會中,還是人類生活於老鼠的社會中,或許兩者都不是,人、鼠本就是一家。

★ 鼠性·崇拜(續)

在基督教思想裡,動物跟人一樣,都需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中世紀的歐洲,經常上演一些現代人看了都深覺困惑,並且非常好笑的事情,那就是審判動物,而且那時候的審判,與對人的審判沒有任何的區別,並且是在非常嚴肅正式、甚至有動物辯護律師在場的情況下發生的。1386年,法國審判並吊死了一頭母豬,只因這頭豬據說吃了一個人的新生嬰兒,法官現場調查之後,對母豬說:“你被正式逮捕了”。那時候的律師非常樂於給動物做辯護人,有位律師在法庭高呼:“人沒有權力審判熊,只有其他熊才有權力審判這隻同類”。

其他如毛毛蟲、山羊、蜜蜂也是法院審判的對象,當然,最經常走上被告席的往往是老鼠,因為老鼠善於偷竊,並且傳播黑死病,在歷史上至少引發三次大型鼠疫,致使上億人死亡。

從這些事件可以看出,就動物的行為表現而言,在質樸的宗教、哲學思想裡,人們往往默認和肯定,老鼠與人在行為層面甚至精神層面,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區別,或者可以說,老鼠像極了人類。在佛教裡,萬物輪迴、動物有靈、眾生平等是信仰的根本原則,“殺生”排行佛門十戒之首;在基督教思想裡,動物與人都是“上帝的作品”,都可以自由的在街上、山林裡遊蕩。中國古代也有類似的思想:“天地萬物皆歸於道”(《道德經》)、以及“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己”(《莊子·秋水篇》)。從而,我們可以認為:無論是從物質層面還是精神層面,人類在潛意識裡並未將老鼠視為異類。

當然,說龍圖騰源於鼠崇拜,此種觀點肯定會受世人的譏笑和抨擊,這多半源自人們那爭強好勝的私心,還因為人類要維護那可笑的尊嚴,人怎麼可能崇拜可恨又可鄙的老鼠呢?就如同當年有人說人類和猴子是近親時,聽眾中有的不只是鬨笑,更多的是憤怒一樣。

還有人認為,老鼠是種卑鄙、怯懦的動物,而龍則貴為“靈獸”,偉大且高貴,兩者豈能相提並論。但事實上,神話裡的龍並非如此高尚,《封神榜》的哪吒是頂天立地的少年英雄,與之相對的則是象徵邪惡的東海龍王,比利時蒙斯市有個特殊的節日——打龍節,龍在當地被視為惡魔,人們殺掉紙做的長龍以示消災避難,當地的龍與我國傳說中的龍幾乎毫無區別,但兩地相距遙遠,對龍的傳統態度卻截然不同。從這也可以看出,龍原本無所謂高尚,甚至有點邪惡,無論從形象上還是性格表現來看,龍與鼠都有著諸多相似之處。

老鼠的確可鄙可憎,人們把老鼠稱之為“耗子”,深感其賊性難移,所以有獐頭鼠目、賊眉鼠眼之稱,只因此種動物偷竊耗費糧食、傳播疾病,對人類毫無用處,而人們卻常常無計可施,因而對於它的評價,難免帶有偏見和傾向性。可人們從未思考,為何老鼠能長久的生存於世?為何老鼠後代如此的興旺發達?人類為何要敬畏老鼠呢?可知,動物界裡可沒有善惡喜好之類的概念,又或許,人性中本身就有著老鼠的賊性,老鼠歷來就是人類學習和尊重的對象,只是人們不願去承認罷了。或許該仔細分析分析老鼠的行為特徵,看看它們與人類的共通之處了。

★ 鼠賊·探析

其一:老鼠善於投機。沒有人會否認老鼠是“機會主義者”,他不會輕易放棄,從不挑肥揀瘦,也不怕麻煩,甚至會耗費幾小時、幾天時間,只為得到期望中的利益。他那幽光閃閃的小眼睛,緊緊盯著不遠處的食物,全神貫注,耳朵直豎、尾巴觸地,鼻子時刻不停的抽吸著,時刻感知著危險的降臨。

為了達到目標,老鼠可以飛簷走壁,可以水上飄遊,可以匿跡藏形,可以勇往直前,可以知難而退,可以魚死網破,可以奴顏卑屈於人前,甚至可以與貓蛇結盟,那對賊眉鼠眼精光閃閃,只迷醉於眼前的利益。很難將老鼠定義,因為它沒有絲毫顯著的原則可言,如果說老鼠也有原則,那它的原則只有兩個:“適者生存”與“不擇手段”,他們表面上對人類並不構成重大的威脅和損害,充其量只算小偷小摸、雞鳴狗盜之輩,實質上卻能將美好損毀,將生命埋葬,將未來焚燒。

其二:老鼠做事極有效率。這個世界上,沒有東西是老鼠得不到的,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老鼠絕不挑食,小到玉米、糖果做甜品,大到把昆蟲、小魚當葷菜,再到腐屍、糞便等等,它都能將之當做珍饈美味,這和人有著根本的不同。老鼠的食慾,曾讓秦朝丞相李斯忍不住感慨。據記載,李斯年輕時,有次在廁所邊,看到老鼠正在吃汙穢之物,看到有人和狗過來,老鼠常常嚇得趕緊逃竄。當李斯走進糧倉,看到裡面的老鼠,吃著上好的糧食,住在大屋,也沒有人或狗來驚擾,於是他大肆感嘆:一個人所處的地位,決定著他過怎樣的生活(《史記·李斯列傳》)。

這個典故一方面說明老鼠生命力強,絕不挑食,另一方面也對人和老鼠的區別做了說明。人的社會地位決定他的生活水準,所以爭權奪利的現象伴隨人類始終。人性中有著鼠的自私,有著鼠的貪婪,雖說“無私德無以立,無公德無以群”,但世上絕大多數人,在條件允許的條件下,往往“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換句話說,如果可能,“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這種心理,就是人類的擺脫不了的“原罪”。

老鼠雖然貪婪,雖然自私,但他們卻很少人類中的爭鬥,不論是身處茅廁,還是居於皇宮,不論吃的是垃圾草根,還是山珍鮑魚,他們都寧願緊守在自己的疆域裡,寧願退而求其次,也不願把能量浪費在打鬥、遷徙中,這是老鼠的求生之道,在現實的人群中,也不乏這一類“鼠人”。

其三:老鼠貪圖小利。人都說老鼠聰明,好萊塢拍攝的經典動畫《貓和老鼠》裡,那隻精靈古怪的老鼠傑瑞形象,已經深入每個人的心中,但依我看,老鼠無所謂聰明,聰明是因為引誘的不夠,正如古語所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史記·貨殖列傳》)。

前幾日我就用牢籠捉住一隻老鼠,隨後將之泡於水中淹死,沒過幾日,又有老鼠在房內張狂,於是我又在籠中放了一塊方便麵做誘餌,可惜這次捕鼠行動,過了好幾天,都不見成效,我每晚仍飽受鼠患困擾,有朋友建言:“前日淹死的老鼠,留有味道,這次應先洗洗牢籠去味”,我深覺此話有理,但總覺得多此一舉,彷彿有畫蛇添足之嫌,抱著堅定不移的決心,我在牢中又多加了一塊方便麵,第二天清晨,正當我梳洗時,從牢籠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走進一看,大喜過望,只見一隻褐鼠在籠中做困獸狀,“果然被老子抓住了!”,由此可見,在貪慾的支配下,無論是人是鼠,難免一失足成千古恨,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至理,古今未移。這隻可憐又可恨的老鼠的最終結局,肯定只有一個——淹死。

不光老鼠死於貪婪,人死於貪婪者,也是一抓一大把。古人云:“人心不足蛇吞相”,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據說一個窮人救了一條蛇,蛇為了報答人的救命之恩,於是答應滿足他的願望,這個窮人一開始只要求簡單的衣食,蛇滿足了他,後來這人貪慾升起,他要求做官,最後一直做到了宰相,蛇也滿足了這些願望,再後來,這人甚至要求做皇帝,這時,蛇醒悟過來了,人的貪心永無止境,於是一口氣就把這個做了宰相的人,給吞吃掉了。

“以人為鑑可以明得失,以史為鑑可以知興替”,仔細想想,可以發現:自古英雄好漢,要不死於女人之手,要不就是亡於貪慾之心。是貪慾,讓原本謙恭儉的王莽身首異處,是貪慾,讓驍勇善戰的安祿山死於非命,是貪慾,讓精明能幹的汪精衛遺臭萬年,同樣是貪慾,讓窮小子出生的陳水扁鋃鐺入獄。由是觀之,人性與鼠性並無不同,甚至有過之不而無不及,“生活如海,貪慾如潮”,老鼠貪婪只為求生,人的貪婪卻為享受。

其四:老鼠冷酷無情。說動物有“情”,彷彿有點言不及義、離題甚遠,但當人們瞭解到在我國西南地區以及亞馬遜流域,有老鼠會在淺水中來回追逐魚類時,並且生吞活剝的吃掉時,或許就不會感到驚奇了。事實上,大部分動物都有情感,他們只是缺乏靈長類的理性和思考能力罷了,大象遇到同類屍骨時,會長久地觸碰骨塊,並且哀嚎長嘯,海豚甚至能感知人類的情感變化,世上許多殘忍的動物如獅子、狼、豹子等動物,捕食時都會在獵物死去後,才開始進食,但老鼠則完全不同,它不會顧及獵物的死活,角馬還未死去,老鼠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與獅子分一杯羹,同樣,老鼠對於人類也採取同樣的道理,熟睡中被老鼠咬傷者,不乏其人,青海一位1歲小女嬰,就被老鼠咬掉了鼻子。

其實許多人也如同老鼠一樣,為達目的而不講原則和常理,甚至對己對人都能做到完全的冷酷無情。齊桓公曾說身邊有三個忠心耿耿的人:一個叫豎貂,為了伺候他而自宮做了太監,並有幸成為了中國第一個宦官;一個叫易牙,為了滋養桓公身體,甚至殺掉自己的兒子做成了羹;另一個叫開方,為了服侍桓公,整整十五年沒有回家看望父母。管仲建言:這些人的做法完全有違人情,必然是自私之人,不可重用,引用後人詩曰:“一任豎貂盤社鼠,誰將鹽鐵議弘羊?”(張篤慶·《明季詠史》),也就是說:這些人無異於國家社稷之鼠。

其五:老鼠善於博取同情。老鼠很少在人前招搖過市,因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深知低調為人和幕後操作的道理,更何況“膽小如鼠”、“抱頭鼠竄”之類的話,誤導了人們的思想,在人們的想象裡,老鼠應該膽怯、弱小才對,而人性中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同情弱者。曾經在鳳凰老家,我看見一隻小老鼠穿堂而過,於是走上前去就是一腳,那被重擊下的老鼠,邊走邊吐血,向著屋內小倉庫蹣跚爬去,那一刻,我忽然於心不忍,一股深深自責之情油然而生,我不知道它未來的命運如何,只是默默清掃它一路留下的血跡。

可現實中的老鼠呢?現實中的老鼠,生存是信仰的唯一法則,低調處世的道理,它們比人理解的更深透。老鼠一點都不膽小,甚至膽大包天、為所欲為,只是有意把自己隱藏,藏在不為人知的陽光背面罷了,在沒有遇到生死爭鬥的狀況下,它們寧可退一步海闊天空,也不願公開與人對決,這並不是說他們沒有膽量,被老鼠咬過而患上鼠咬熱的人,相信不在少數。這也不是說人類被矇蔽了,相反,只能說人性與鼠性有共通之處,套用弗洛伊德的話說:人們之所以同情所謂的弱者,只是害怕自己某天會變成弱者那樣。

“倉滿鼠雀喜、草盡兔狐愁”,人類的同情和縱容,讓老鼠“乘興而來、怡然而返”,老鼠正是抓住了人性的這個特點,從而如魚得水、欲取欲求。這和世人中的“小人”頗有幾分神似,小人往往工於心計,陽奉陰違是他們的拿手好戲,為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當情勢於己不利時,小人常常假裝自己才是受害者,從而博取庇護與同情,春秋時楚國的費無忌,就是典型的一個小人,他為楚國太子迎娶太子妃,卻把太子妃送給了楚平王,然後又擔心太子登基,於己不利,於是假裝受害者,進而誘使楚平王迫害了太子及伍子胥一家,然後又殺掉了仗義執言的楚國大臣郄宛(《史記·卷四十》),不過最終的結局,小人們的命運大都悲慘。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不知道同情老鼠又或寵養老鼠者,是不是和楚平王一樣的昏庸愚昧,又或者在心理特徵上,與鼠輩“同命相憐”。

或許有人會說了,既然鼠性與人性多少相同,那豈不是人人性格中都帶有鼠性?的確,許多人就整體人格來說,與鼠性有著本質的區別,但在特定的情勢和境遇下,靈魂深處都難免帶有鼠性,當然,如果人們只是追求生存的需要,這本無可厚非,因為“食、色,性也”,壓抑人性和私慾,本身就是不公平和不人道的,但如果利慾薰心,為一己之私,損害集體或者他人的利益,甚至麻木不仁、喪盡天良,那這種人與鼠輩又有何區別呢?

可悲的是,現代社會中,此類人實在太多了。對照鼠性,人們或可“眼觀鼻、鼻觀心”,看看自己是否和老鼠“人鼠一窩”呢?

★ 結語:

齊景公問晏子:“治國最應該擔心什麼?”,晏子回答:“最應該擔心土地廟裡的老鼠”,齊景公困惑的問:“為什麼?”,晏子答道:“土地廟用一根根木頭支撐做成,上面鋪塗有水泥,老鼠往往棲居於此,用煙火燻則怕燒燬木頭,用水灌則又怕毀壞塗泥,這就是土地廟裡的老鼠,為何殺之不盡的原因。一個國家就像是這座土地廟,一些小人就像土地廟的老鼠,在朝廷內蒙蔽國君,在朝廷外則作威作福、賣弄權勢,不誅除他們,他們會作亂;要誅除他們吧,他們又被國君視為心腹,得到國君的庇護,這些傢伙就是國家的社鼠”(《晏子春秋·社鼠》)。

綜上來看,對於老鼠的評價是複雜的,一方面人們厭惡,恨不得“必先除之而後快”,另一方面,人性中帶有鼠性,人們畏懼甚至尊敬老鼠,這早已見於各類傳說典故、風俗節慶和動畫形象之中。老鼠的存在,可說是一種“天命”,鼠與人相同,鼠與人又不同,不同之處即在於:人懂得維護群體利益,甚至寧願犧牲個人利益,如果自私自利,盡幹些假公濟私、見利忘義的事情,則與禽獸無異。

“安國必先滅鼠”,滅的應該是那些唯利是圖、恬不知恥的“鼠輩”……。

湘西野老,QQ:632954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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